唐璇
關鍵詞:蘇聯“身份證制度”;蘇聯模式;城鄉二元對立“二等公民”
身份證制度并非斯大林時期的首創制度,這一制度曾由沙俄帝國的開創者彼得一世從西歐引入,此后一直被不斷采納和完善,主要目的在于通過限制人口的流動加強對臣民的控制,直至十月革命才被推翻。然而斯大林時期,一方面由于服務于重工業發展的農業集體化的發展每況愈下,嚴重的饑荒和糧食產量銳減,無法滿足國家糧食收購指標,難以支撐對外出口換取重工業產品的需求,另一方面農民在農村的生存狀況不斷惡化,大量涌入城市,破壞了城市原有秩序,斯大林認為這為敵對分子、境外勢力、富農和流民提供了方便,為將其從“工人階級”的隊伍中清除,推出了“身份證制度”,規定凡是年滿16周歲的蘇聯城市居民都要在中央政治保安總局下屬警察機關登記并領取身份證,有限期三年,凡是沒有參加社會主義生產勞動、沒有在學校和機關工作的人都將被清除于城鎮之外,實質上,這就將農民永久地束縛在農村的土地上了。蘇聯模式下產生的身份證制度意在維護本國利益不受敵對分子損害、意在加速優先發展重工業和完成農業集體化,但卻粗暴地限制了農民的人身自由,并加劇了蘇聯社會的矛盾,引發了一系列問題,制約了蘇聯模式的預期效果,就身份證制度對蘇聯模式的“反制”作用,本文將從以下四點展開研究和分析。
直接誘發大饑荒,農村勞動力急劇減少,農業發展停滯不前。
壓縮饑民生存空間。1933年1月22日,聯共(布)中央委員會和蘇聯人民委員會發出命令,要求絕對禁止北高加索和烏克蘭的饑民逃亡至白俄羅斯、中央黑土區等地,這一行動將由國家政治保安總局負責執行。據統計,自該命令發出以來到3月,安排在各個鐵路、公路上的工作人員總共逮捕和遣返了21.95萬逃荒的饑民[1],饑寒交迫加上流行病蔓延,大批饑民相繼死亡。身份證制度的嚴格執行壓縮了饑民的生存空間,迫使他們除了等死別無出路。

成為大饑荒導火索。自1931年初,饑荒就在局部已經初現端倪,但并未受到重視,作為農業集體化中重要的勞動力成為了城市重工業和不斷增長的工人階級的“羊羔”,為其超負荷地供應糧食。數據造假、今年補明年的糧食、糧食全部上歸國有、工業對農業的依賴加大、國際糧價居高不下導致糧食出口需求加大、斯大林和行政干部對農民的不信任而展開的殘酷迫害等原因,大大降低了農民在集體農莊的勞動積極性,據統計在1926年到1937年,蘇聯的農業人口銳減1000萬[1],而身份證制度則成為了加速因饑荒而死亡的直接誘因,并進而導致農村勞動力急劇減少,農業發展停滯不前。
在實行“身份證制度”之前,由于糧食收購危機,1931年蘇聯采取了有組織的招工政策,他們向集體農莊進行有組織的招工,一方面為支持城市工業建設召集勞動力,一方面有利于防止富農和敵對分子混入工人階級。但要說明的是,農民階級并不是他們認為適合于參加社會主義工業生產的理想人選,只有城市居民中作為真正的無產階級的工人階級才是最佳人選。但“一切為了發展重工業”,在危急時刻,農民也被吸納到工業生產體系中。但由于國家對工廠的生產下達了相應指標,在1934年,工業生產規模擴大面臨勞動力短缺問題,工廠的負責人不得不采取更多措施幫助農民進城取得城市居民身份證,政府期望通過有序的組織 招工來控制農村人口流向城市,但卻因為緊跟而來的身份證制度無聲“破產”了,城市與農村的人口流動變得混亂無序。這表明身份證制度本身就與當局重工業優先發展的政策相矛盾,并且可以看出農民階級似乎被刻意排外了,實際上依靠宗法關系下的城鄉聯絡網和移民傳統,農民大量涌入了城市,據統計,僅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末到四十年代初,蘇聯的城市化就已經超過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世界城市化平均水平[2] 。
脫離群眾和實際情況。聯共(布)第十五次代表大會《關于農村工作》的決議中指出:“蘇聯向社會主義發展的基本前提之一,就是農村生產力的提高和農村物質福利的增長。社會主義城市只有沿著這條道路才能領導農村,并大力促進個體私有經濟……向集體經濟的逐步過渡。”可以看出,要發展社會主義,提高農業生產力的發展就要保障農村物質福利同步增長。蘇聯的農業集體化是以犧牲農民的利益來換取重工業發展的,農民是農業生產的主力軍,應當對其積極引導,但斯大林采取了強迫和暴力鎮壓的手段,反而對農民進行“物質索取”,而身份證制度無疑給農民套上了枷鎖,沒有流動自由不符合農民的利益訴求。列寧曾指出“在這里企圖用法令和命令來實行共耕制度是極端荒謬的,能夠贊成共耕制的只有極少數的覺悟農民,絕大多數沒有決定這樣做。因此,我們僅僅采取了革命發展所絕對必需的辦法:決不超過群眾的發展程度,而要等到前進的運動從這些群眾親身經驗中、從他們親身的斗爭中成長起來。”農民作為小生產者具有自身狹隘性和局限性,思想覺悟普遍不高,而實行農業集體化只有爭取到農民的思想上的一致,讓他們看到實行農業集體化的優越性,給他們帶來切身的利益,才能夠穩步推進經濟發展。反觀身份證制度的強制執行,不僅沒有帶來希望還雪上加霜。1927年,黑土區以外的農莊大致只有10%經濟收入狀況較好[3] ,基本能夠實現莊員的物資供給,集體農莊內部的分配差距仍然很大,時常發生村民偷盜集體農莊的財務現象,尤其是在斯大林發起了農業全盤集體化運動后。然而,1933年蘇聯頒布了新法,規定集體農莊的莊員不可未經農莊管理機構的批準擅自離開農莊,違反者不僅要被驅逐出農莊還要沒收勞動報酬,這就意味著農民除了進行農業集體勞作,不可參與其他生產經營活動,無異于進一步打壓農民生存空間,得不到農民的真正支持,脫離群眾和實際情況。
推動了城鄉分割的經濟格局的形成。蘇聯低價收購農民手中的農產品,又向農民高價出售工業產品,采取行政手段替代市場性的商品交換,根據農業生產對工業具有較大溢出效應[4],農業與工業之間的橫向交互影響對社會經濟發展至關重要,生產要素在城鄉間的流通性差,農民在法律層面上沒有選擇職業轉變的權利,而農村的剩余勞動力也無法有效地補充工業發展,在農業服從于重工業發展的前提下,城市與農村的資源得不到有效配置,工業和農業成為了兩個獨立部門,極大地束縛了生產力,浪費了社會資源。
惡化“二等公民地位”。列寧看到了占據蘇聯絕大多數人口的農民應當是團結的對象,而非打壓的對象,主張尊重農民特殊利益,采取和平勸說手段,引導農民走上集體化道路。但斯大林在農民問題上的認識不同于列寧,他在《列寧主義》中將農民看做是無產階級的后備軍,是可以利用的對象,除了貧民,他不信任富農和中農,除此之外,斯大林不承認農民有與工人相當的通過正當勞動獲得的私人利益,認為促進農民個體私有經濟的發展無異于發展資本主義經濟,將會壯大富農實力,除了為工業發展所必需的農民個體經濟以外,農民的私人買賣所得是不可取的。這就將農民放置于從屬工人階級的“二等公民地位”了,身份證制度的實行正迎合了這種歧視性觀念,農民勞動致富的途徑被抹殺,發展空間除了留在土地上別無他選。
強化了直接分配制度,城市化表現為“農民化”。隨著蘇聯的工業化進程加快,進城務工的人口增多,城市化水平極大提高,而農民的大量涌入卻只是讓城市變成了“農民化”,進城的農民大都居住在城郊,居住條件差,不適應城市生活方式,文化價值觀念也亟待改變,越來越多的單身農民加入了工人階級隊伍,看似快速的城市化進程給社會帶來了福利,但這種城市化是建立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的人為城市化,資源依靠直接分配而非商品貨幣交換,身份證制度的出現強化了這種市民“特權”分配 ,較之非城市居民,城市居民享受到了更多的社會福利和人身自由權。其次,新工人在飽受了斯大林的系列“暴力對待”后,在政治上與當局早已產生了決裂,對城市的歸屬感不強,對政府的管理與統治難以形成認同感,這也是政府將農民推向對立面不得不承擔的不穩定風險,這也為蘇聯后期社會的不穩定埋下了定時炸彈。
斯大林將西歐封建時期的身份證制度“撿來”以適應蘇聯模式,一方面出于防范帝國列強的外部威脅,一方面打擊內部富農資本主義傾向、警惕反動分子的投機倒把,保護社會主義發展,身份證制度看似滿足了政府分配資源的需要,實則對蘇聯模式下農業和重工業發展都產生消極影響,不僅成為了因過于粗暴和不切實際的政策導致的大饑荒的直接誘因,還與優先發展重工業的需要相矛盾。政府想要依靠“制度”的有序性組織管理人口流動,卻導致了農村人口大規模無序流入城市。究其根本在于,斯大林當局對待農民問題采取了利用而非團結的政策,身份證制度無視了占據絕大多數人口的農民的切實需求,不僅傷害了農民的感情還推動了城鄉二元經濟結構的固化,反倒加劇了蘇聯的經濟的僵化。盡管,斯大林時期蘇聯城市化水平較高,但是這種城市化只不過是套了個城市外殼的農民集中地罷了。建立在對于身份證制度帶給蘇聯的種種弊端的分析基礎上,筆者想強調的是,堅持實事求是、看清局勢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于一國制定政策,發展經濟至關重要,在社會主義蓬勃發展的中國尤其要以史為鑒,善于抓住社會發展的主要矛盾,協調各方利益,警惕“熱”發展帶來的冒進主義,脫離群眾和實際情況。
參考文獻
[1]呂卉.蘇聯農業集體化運動研究(1927-1939)[D]吉林大學,2010.
[2]劉顯忠.蘇聯時期城市化:成就和問題[J]中國經貿導刊,2003(17):52-53.
[3]孫秀麗.1928-1941年蘇聯進城農民問題研究[D]吉林大學,2014.
[4]劉云.農業生產對工業的空間溢出效應[D]合肥工業大學,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