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圖 / 周明清

2018年11月19日,我偶然闖入哈尼族奕車人的一個臨時聚居點。這是哈尼族過年的日子,村民籌錢買了一頭豬。他們簡陋的居住環境和集體生活,給我很大的震撼。而得知他們正期待著一個政府新建的家園,我立即意識到這必定是一個精彩的故事。

① 恰垤村28戶村民因地質災害,從老村搬到靠近鄉政府的臨時安置點。搬遷時間大約是2016年,在這個逼仄的坡道上新建的居所,他們生活了近3年。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村落”。

② 在臨時安置點,家庭生活的完成,經常需要挪移到戶外。但戶外的空間其實也所剩不多,奕車人熱愛集體生活,而這里顯然很難滿足。比如,過年時,集體伙食,因沒有一塊完整場地,都分散在不同區域,吃飯也沒法在一起。

③ 在臨時安置點,家庭生活的完成,經常需要挪移到戶外。但戶外的空間其實也所剩不多,奕車人熱愛集體生活,而這里顯然很難滿足。比如,過年時,集體伙食,因沒有一塊完整場地,都分散在不同區域,吃飯也沒法在一起。
近年來我的拍攝大多是關注云南鄉村發展變化方面的題材,特別是邊遠山區少數民族村寨的變化,我關注少數民族山區扶貧進展情況也是有一些日子了。拍攝恰垤村有點偶然。2018年11月,我去紅河縣大羊街鄉過哈尼年,路過車古時見到山腳下有一些很破爛的房子,以為是一個小工地的臨時房子。走進去發現,這是臨時安置點。村民28戶,都屬哈尼族奕車人,他們原來住在車古鄉哈垤村委會的恰垤村,因村里地質滑坡不能居住,在當地政府的安排幫助下搬來這里。恰垤村原址在車古鄉北面12公里,現在這里距離鄉政府所在地只有三四公里。當我聽說,政府正在臨時安置點下面不遠處幫貧困戶蓋房子,我立即意識到這個地方要跟蹤拍攝——眼前看到的狀況顯然不能說明什么。于是,2019年1月,我去寶華參加梯田文化節,借機到這里進行第二次回訪。2019年5月17日,村子搬遷時,我又第三次抵達這里。
最直觀的問題是住房。臨時房屋,是石棉瓦、空心磚、竹片片、木板等材料搭建,28戶沿山腰排列在半山坡上,基本上每家只有一間屋子,面積不到10平米。通常左邊擺放鍋碗瓢盆,中間是吃飯的空地,右邊是睡覺的床鋪——很多人家沒有正式的床。其他生活用具很陳舊,到處被煙熏得黑漆漆的。另外,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里不通電。因為坡陡,臨時安置點居然連豬圈都沒法蓋,所以沒法養豬。全村28戶,有27戶是建檔立卡戶,另外一戶脫貧的是因為此前打工掙到些錢買了一輛二手貨車,而實際上他的家庭,在很多方面也不比其他家好多少。
這個問題還有待專門的研究者去研究。據我了解,村民也像別的地方一樣勤勞,他們種地——地在老家,還繼續種——他們農閑時每家還都有一兩個勞動力在縣城等地打工?,F在搬到新居里,他們表示,還要繼續種地和外出打工。我注意到一個細節,我這樣的外來者跟村民交流比較困難,40歲左右的女性,甚至男性,漢語表達都比較困難。這個跡象表明,他們跟外界接觸似乎并不多。沒有很好地融入開放的外部世界,這或許是他們貧困的一部分原因。在紅河縣或者云南別的一些村子,如此高的貧困比例也比較少見。

① 臨時安置點的室內空間狹小,臥室、客廳、廚房等等功能區分不清。沒有電,看不了電視,但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恰垤人,卻也不改其樂。

② 臨時安置點的室內空間狹小,臥室、客廳、廚房等等功能區分不清。沒有電,看不了電視,但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恰垤人,卻也不改其樂。

③ 臨時安置點的室內空間狹小,臥室、客廳、廚房等等功能區分不清。沒有電,看不了電視,但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恰垤人,卻也不改其樂。

① 2019年1月19日,我第二次抵達這里。臨時窩棚點下方幾十米處,政府出資為恰垤人新建的村子正在緊鑼密鼓的施工中。而另一面,則是已期待許久的村民。談論這個新家,成為村民的日常生活,他們期待生活的變革。
新的定居點就在臨時窩棚的下面,直線距離不到100米。公路、水電這些基礎設施完全具備,政府連豬圈都統一集中蓋好,考慮不可謂不周到。新房子的大小,按人口平攤,人口越多,面積越大。多數家庭是兩層樓,極個別的孤寡老人,也建有單間。因地制宜,房子呈臺地狀排列,每家門前修有過道,寬度足夠擺一張八仙桌且留有日后綠化空地。房屋內部,進門左側是單獨的廚房,廚房后面是臥室;中間客廳有十三四平方米,右邊有臥室、衛生間和通往二樓的樓梯。二樓每家有區別,人口多的二樓還有房間,較少一些的人家二樓留成一個空地,可以曬農作物。從建筑形式看,新居點的屋頂,類似過去土掌房的平頂,很有智慧。在紅河縣,平地難找,房屋密集,所以每家通常把“院子”建在屋頂。
首先變化本身是天翻地覆。恰垤村在短短幾年間經歷了三個村子,最早因為滑坡搬離的村子,我沒有見過,中間過渡的這個臨時窩棚式的家和最后搬進去的新家,我都看到了,它們有天壤之別,它所呈現出的發展進步,不需要我強調,任何人都能看得見。

② 2019年1月19日,我第二次抵達這里。臨時窩棚點下方幾十米處,政府出資為恰垤人新建的村子正在緊鑼密鼓的施工中。而另一面,則是已期待許久的村民。談論這個新家,成為村民的日常生活,他們期待生活的變革。
另外,在目睹這種變化后,即使是我這個來去匆匆的攝影人感恩之情也會油然而生。真的,政府給貧困戶免費建新村,里面所付出的代價,不必一筆筆去算,任何人也都相信一定不小,像他們這樣生活在貧困線下的人們,真的應該給他們一個家,黨和政府就是給他們一個家、送他們一個夢的人。扶貧在中國,并不是這些年才開始的事,上世紀80年代推動農村發展的各項改革,都把脫貧視為目標,但這項艱難的工作,直到目前才取得根本突破,一些很難“扶起來”的地方——恰垤村這樣的地方最終得以脫貧。
有一個細節。第二次拍攝時,我印象很深的是,村民們很樂于跟我談論他們正在建的家園。村民興奮地指指點點,告訴我說,哪棟是他家的。他們顯然對新的家園滿懷期待,在持續1年多的建設中,他們顯然無數次地想象這個家園未來的樣子。

① 中午12點,恰垤新村的村民開始殺豬,招待來慶賀搬遷的客人。每家每戶的男人、女人,甚至高年級的學生,都安排了工作,全村動員一起來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只有孩子們例外,他們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玩著自制的小車,看他們操作的熟練程度,顯然早在正式搬家進來之前,他們已經把這里當成游樂場,這個家早就是他們的歡樂之源。下午4點,恰垤新村里,來慶賀搬遷的親戚朋友們一起吃飯。每一家至少有2桌客人。桌子擺在客廳和屋前,在聯排的小洋樓前,一個濃縮版的“長街宴”終于有了保障。

② 中午12點,恰垤新村的村民開始殺豬,招待來慶賀搬遷的客人。每家每戶的男人、女人,甚至高年級的學生,都安排了工作,全村動員一起來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只有孩子們例外,他們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玩著自制的小車,看他們操作的熟練程度,顯然早在正式搬家進來之前,他們已經把這里當成游樂場,這個家早就是他們的歡樂之源。下午4點,恰垤新村里,來慶賀搬遷的親戚朋友們一起吃飯。每一家至少有2桌客人。桌子擺在客廳和屋前,在聯排的小洋樓前,一個濃縮版的“長街宴”終于有了保障。
換句話說,我第三次到訪時,盡管他們才剛剛搬進去,但他們與這個家,早已完成了必不可少的情感磨合。這點特別重要??赡苡械娜苏J為,易地搬遷是硬生生地把搬遷者從一個地方挪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沒有認同的地方,因而會產生一些社會、文化問題。但是在恰垤村,在經歷過臨時安置點種種不便的奕車人這里,這個搬遷是他們期待已久的新生。也因此,他們對黨和政府由衷地表示感謝。
我第一次去恰垤村,是他們殺豬慶十月年。因為戶外場地幾乎無法放下一張桌子,他們的親朋好友無法到這里來一起慶祝。村子里雖然依舊按習俗殺豬、做飯、打粑粑,但不得不把食物分發到各家,無法實現那種哈尼族傳統的“長街宴”。搬進新居后,他們隆重慶祝。這一次,久違了兩年多的“長街宴”終于又重現在哈尼人的眼前。寨子殺了3頭豬2頭小牛,集體做飯,每家根據各自的客人預訂桌子數量,然后開飯的時候,在一排排新居門前,“長街宴”一字排開。
哈尼族熱情好客的傳統和文化,現在在新的家園得到了延續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