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地區的洪水神話研究

摘要：洪水神話是神話體系中最重要的題材之一。雖然洪水神話遍布世界各國，但是‘‘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已經成為了東南亞地區的代表特征。由于東南亞各國自然地理條件相近，大部分都保留著自己原始宗教中的自然神靈信仰。因此，融合了東南亞地區原始宗教信仰的洪水神話在該區域得以孕育與傳播，既豐富了世界范圍內的洪水神話母題，也有利于促進東南亞，乃至東方文化傳統的傳播。

關鍵詞：東南亞地區：洪水神話;原始宗教信仰

中圖分類號：1207.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21-0049-02

一、前言

東南亞地區最原始的宗教信仰是自然神信仰。遠古時期的人民由于對復雜的自然界缺乏認識，產生了一種將某一事物或現象崇拜為神的信仰。原始社會時期，社會處于刀耕火種階段，人類無法理解，也無法抵抗大自然的力量，因而對大自然產生了敬畏的心理。人類對各種各樣的自然現象加以神化，因此便產生了萬物有靈的觀念。水作為生命之源，同樣也受東南亞人民所崇拜。東南亞地區江河流域較為廣闊，天氣濕潤，降雨豐富，人們獻祭河神、江神、雨神以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但由于自然的不可控力，水也有不盡入意之時，水少成旱、水多成災，災害時有發生。因此，洪水神話在東南亞地區神話中十分常見。經過漫長的發展，東南亞各國的洪水神話故事成為了一個具有獨特魅力的故事類型，因而被納入國際四大洪水神話之中。它不僅反映出東南亞人民對宇宙毀滅、天地形成、人類問世的理解，還體現出東南亞人民的原始宗教信仰。在此，將東南亞地區流傳的洪水神話按神話元素分為一般型洪水神話和“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

二、東南亞地區的一般型洪水神話

在東南亞國家的一般型洪水神話文本中，洪水爆發的主要原因歸結于神的活動或是神與神之間的互動。其中大部分故事源于人類的罪與惡，從而引起神靈的不滿或憤怒，便降洪水之災對人類進行懲罰。

老撾神話《兩個南瓜生初民》認為，天神藤博肯曾怒發一次大洪水，天下所有生靈都慘遭滅絕。而《葫蘆出人>記載了遠古時代凡人和神仙通過須彌山自由往來，并受天帝的管轄。天帝規定：凡人在吃美味食品的時候，必須分出一部分向天地供奉。但后來，人們慢慢淡忘了這條規定。天帝一怒之下，掀起滔天洪水將大地淹沒了。

馬來西亞的一個土著部落里有這樣一則神話，他們認為大地是一塊蓋在茫茫大水之上的外殼。在遠古的時候，大神Pirman打破了這層外殼，所以導致世界被大洪水淹沒。

菲律賓神話《大洪水》中，卡匹單神創造了世界上的第一個男人西卡拉克和第一個女人西卡帕伊，并讓他們成為夫妻。西卡拉克的孩子們隨意向眾神提要求，卻不按規定進行祭祀和祈禱。眾神一致決定在地球上發一次洪水以教訓人類。《洪水的故事》也有相似的記載：上古時代，地球上的土地非常肥沃，由于達路賓人對祭祀獻禮非常隨意，惹怒了上帝露瑪威格，于是上帝決定用洪水掃除世界上的初民。

緬甸神話《利德隆救世》中提到，上古時期，人類得罪了以林勞恩為首的天神。天神發怒，便爆發了大洪水來懲罰人類。

越南神話《二童救世》中，天王博·泰恩對人口增長過快，導致人間混亂擁擠不堪的局面不滿，便降洪水淹沒大地，淹死了人類和動物。冰神》中記載了一個掌管江河湖海的水神，喜歡用乳香木修建水宮，每年八月間爆發的洪水，就是水神在到處尋找乳香木。

在泰國《創世紀》中，因世人忘了佛陀的教導，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世界遭遇了火、水、風三劫后毀滅，最后得以復生。

在柬埔寨的《民間文學》作品中講到，山神和水神都想娶老夫妻的美麗女兒，老夫妻想出一個方法：誰先送聘禮到家中，就將女兒嫁給誰。山神先行一步將姑娘帶回山中，待水神拿著聘禮到女孩家中時，發現女孩己被山神帶走，因此怒發洪水。山神用自己的法力將山不斷變高，并且團結人民修建堤壩、抵抗洪水，最終洪水敗退。

東南亞地區的一般型洪水神話中融入了該地區的原始宗教信仰——自然神信仰，各國人民相信自然界中有神的存在，若有違背自然規則的行為，神靈便會發怒，降罪于人類。由于人類違背神靈或佛陀的教導，神靈發難，導致洪水成災，甚至淹沒宇宙。又或是因為神與神之間的爭斗，導致世界遭洪水之難。無論是哪一則洪水故事，都體現出了東南亞人民的同一思想觀念：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極其微弱的，若是想逆自然而行，將自食惡果。

三、東南亞地區的“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

20世紀30年代，芮逸夫首次提出了“東南亞文化區”概念，他表示“東南亞文化區”就是由銅鼓、蘆笙、兄妹（姊弟）配偶遺傳人類的洪水神話三元素構成的。他指出，這種普遍流傳于東南亞各民族中的“兄妹（姊弟）配偶型洪水故事”在世界洪水神話中是十分特別的。他還考證過“兄妹（姊弟）配偶型洪水故事”的流傳地域情況：這種洪水故事大約發自中國本部，南至南洋群島，西起印度中部，東迄臺灣島。從地理上看，它的文化中心應在中國本部的西南。所以我推測，兄妹配偶型洪水故事或起源于中國的西南，由此而傳播四方……”①

在芮逸夫之后，許多國內外學者都對這一類型的洪水神話進行了研究，搜集了大量來自中國以及亞洲其他地區流傳的“兄妹（姊弟）配偶型”洪水神話素材，臺灣學者李卉根據這類傳說的特點，將其定名為“同胞配偶型洪水傳說”。雖然洪水故事遍及世界各地，但‘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故事卻象征著東南亞地區。故事中的主人公有的是兄妹，有的是姊弟，故用‘同胞一詞以概括‘兄妹與‘姊弟。”以下是來自東南亞各國的“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②

在菲律賓伊富高人的傳說中，某年發生了旱災，人民挖掘和床底下，想尋找河的精魂，結果惹怒了河神，發起了滔天大水，淹死了人類，只剩下了一對兄妹。兄妹二人在神的勸說下結為夫妻，繁衍后代。該神說到：“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供拜上帝。”即：若違背神的意志，神就會通過自然之力懲罰人類。

緬甸的大洪水神話講述了弟弟Paw Paw Nan chaung和他的姐姐Chang hko在洪水到來時遇到一條大船并獲救，他們帶了九只公雞和九只針，每天把雞和針拋出去以查洪水是否退去。水退后，他們遇到了兩位精靈。不久后妹妹生了個孩子，女精靈是個女巫，趁孩子父母不注意時，把孩子帶到九條路的交叉路口，把他砍成了碎片，并把碎尸帶回家讓孩子父母吃掉。母親得知后跑到路口放聲痛哭，呼喚大神。大神出現后對她說：我不能將你的孩子的碎尸收攏拼合，但是我可以讓你成為所有人類民族的母親。”說完，從九條路上分別跳出了撣族人、中國人、緬甸人、孟加拉人等各個民族。

越南洪水神話中的Bahnars族人認為，洪水是由于鳶與蟹的爭斗才爆發。蟹為了報復鳶而使大海和河流猛漲到天上，最終將所有生靈淹死。一對兄妹躲在一個巨大的箱子中活了下來，他們將每種動物都帶一對進箱子，在水面漂浮了七天七夜。洪水退去，兄妹倆回到陸地，黑螞蟻送給他們兩顆谷種，他們將谷粒種下，第二天競收獲了很多糧食，兄妹倆因而得以生存。

泰國西北部拉瓦人有這樣一個傳說：世界之初，洪水淹沒大地只有一對兄妹存活。一只鳥告訴他們應該結婚，起初妹妹是考慮到如果不這么做的話人類就會斷子絕孫，才答應做哥哥的妻子。后來懷孕十年，生下了一個葫蘆，葫蘆里有拉瓦人、泰國人、中國人、歐洲人等。另外，在泰國北部，克穆人也有自己的洪水神話：有一對克穆兄妹想挖竹鼠，竹鼠對他們說要漲水了，必須挖一個很深的洞，并教兄妹倆做一個木鼓，爬進去用蠟封住鼓口。洪水來后，其他人都淹死了，整個大地只剩下兄妹二人。這時布谷鳥對他們唱起歌來：哥哥妹妹，一起擁抱吧！”就這樣妹妹懷孕了，7年后生下了一個葫蘆。過了很久，他們聽到葫蘆里有說話聲，便在葫蘆上燒了一個洞，從里面走出了羅密特人、克穆人、泰國人、西方人、中國人等。

東南亞文化圈的“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文本明顯區別于一般東南亞洪水神話文本，更區別于世界上其他洪水神話，這均與東南亞地區原始初民的神靈信仰有關。大致可以把這類故事的邏輯順序定為：洪水毀滅世界——幸存同胞通婚——再造人類。仔細閱讀這些文本，洪水遺民大多為兄妹或姐弟。從他們的最后婚配大概可以推斷：

（1）洪水神話產生時，原始初民們至少己從雜亂的群婚制度過渡到血緣婚制度，即只允許同一血緣的同代人之間通婚的兄妹婚，以確保家族血緣的純正。

（2）兄妹或姐弟結合之前，多半是男方主動，而女方不情愿。后來經過天神的指點或小動物的勸告，女方才勉強同意。這似乎反映的是母系氏族社會中女性地位高于男性的狀況。

四、結語

東南亞各國自然地理條件相近，大多數都是多民族、多宗教信仰的國家。雖然各國多多少少受到了外來文化、文明的影響，但是大部分都保留著自己原始宗教中的萬物有靈信仰。

了解這些國家的原始信仰，可以讓我們更好地理解某些洪水神話。比如在緬甸的神話《宇宙的形成與毀滅》中記載了創世雨的故事，認為宇宙形成必然要遭受的災難中就有一次水災。故事里沒有提到具體的神或神力，但卻說到宇宙要遵循的一條規則，即經歷六十四輪災害的洗禮。這一神話原型，應該就與佛教教義中“劫數，之說相關。而屬于“東南亞文化區”三元素的“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就非常明顯地融合了各種神靈鬼怪的形象，在一般洪水神話的情節基礎上，加入了特殊的同胞結合并繁衍后代的重要橋段，讓東南亞文化圈的“同胞配偶型洪水神話”在世界洪水神話中成為典例。通過研究學習東南亞文化圈的洪水神話，可以將東南亞乃至亞洲、東方的文化傳統推向世界，讓更多人民更好地了解東方，從而為更深層次研究東南亞洪水神話奠定基礎。

★基金項目：云南大學研究生科研創新基金項目資助《印度羅摩故事對緬甸文化的影響》;項目編號：2019080。

注釋：

①芮逸夫.苗族洪水故事與伏羲女媧的傳說[J].人類學集刊，1938

②李卉，臺灣及東南亞的同胞配偶型洪水傳說[J].中國民族學報，1955（01）.

參考文獻：

[1]Alan D. The Flood Myth[M].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8.

[2]格姆薩冷.民間文學[M].金邊：洞里薩湖出版社，2011.

[3]張玉安.東方神話傳說[M].北京：藍天出版社，1994.

[4]張玉安.東南亞神話的分類及其特點[J].東南亞縱橫，1994 （02）.

[5]張玉安，印度神話傳說在東南亞的傳播[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版），1999（05）.

[6]陳建憲.論中國洪水故事圈關于568篇異文的結構分析[D].上海：華中師范大學，2005.

作者簡介：李雨瞳（1996-），女，云南開遠人，云南大學外國語學院2018級研究生，亞非語言文學專業，研究方向：緬甸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