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德裕的平泉雜

詠晁旭

摘 要：唐朝開成元年（836年），李德裕謫居洛陽的平泉山，它宏偉壯觀、清新秀麗的自然風貌贏得了李德裕的熱切喜愛，并給李德裕的煩擾之心帶來了很大的慰藉。此后，李德裕雖然再次身處朝堂，卻對平泉山的秀麗風景充滿了思念。因此，李德裕創(chuàng)作了大量有關平泉山的詩歌，其中雜詠詩就有46首。這些詩歌在形式、內(nèi)容、體系方面獨具特色。

關鍵詞：李德裕;平泉雜詠;思想內(nèi)容;藝術特色;詩歌功用

李德裕（787-850年），字文饒，唐代杰出的政治家、文學家和戰(zhàn)略家。他一生為國家建功立業(yè)、忠心耿耿，卻慘遭牛李黨爭的戕害，多次被排擠外放。直到唐朝開成元年（836年），唐文宗得知李德裕所受的誣陷，任他為滁州刺史，后任太子賓客，李德裕暫居洛陽的平泉山。平泉山優(yōu)美秀麗的自然風貌和靜謐安逸的生活環(huán)境慰藉了李德裕多年遭受非議的內(nèi)心。后來，即使李德裕再次升遷入朝，他仍然對平泉山秀美安逸的生活充滿向往。于是，他便通過創(chuàng)作一系列的平泉詩再現(xiàn)平泉山魂牽夢繞的風物景觀，表現(xiàn)他對平泉山的喜愛與依戀。李德裕的平泉詩多作于開成二年至開成五年（837-840年），他任淮南節(jié)度使期間。李德裕有關平泉山莊的詩歌共有82首，雜詠詩就有46首。由此可見，這些雜詠詩在李德裕平泉詩中所占的分量。另外，李德裕的雜詠詩不僅具有獨特的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特色，而且對后世雜詠詩在形式及題材擴展、創(chuàng)新上具有重要的借鑒作用。

一、內(nèi)容主旨

李德裕的平泉雜詠共46首，其中心思想是通過對平泉山景物的追憶來抒發(fā)自己渴望歸隱之情。但作為一位精誠報國的有志之士，李德裕既憂慮國家政權的安危，又哀嘆黨爭矛盾的戕害，他處于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終究還是沒能擺脫政權的束縛，沒能從政治中抽身。于是，他將這種雜糅交錯的情感隱藏在了自己的平泉雜詠中，暗示其出入仕途的矛盾心態(tài)。

（一）歸隱閑居的渴望

李德裕在面對國家政權的黑暗腐朽、君王的昏庸無能、牛黨的排擠誣陷時，內(nèi)心充滿了苦悶郁結(jié)的情緒。因此，他渴望擺脫世俗的束縛，希望能夠再次回到心之神往的平泉山。

李德裕的雜詠詩多描繪平泉山的春景，如：“今日初春暖，山中事若何。”（《憶平泉雜詠·憶初暖》）如今初春已經(jīng)到來了，天氣也逐漸暖和起來，平泉山莊現(xiàn)在怎么樣了？這是作者對久別的平泉山的問候，通過自然而率真的語言，表達出作者對初春萬物新生的平泉山的思念。“春鳩鳴野樹，細雨入池塘。潭上花微落，溪邊草更長。”（《憶平泉雜詠·憶春雨》）春天的鳥兒在野樹上鳴叫，細微的小雨落入池塘之中。池潭邊散落著些許花瓣，小溪邊的草兒也在不斷生長。這首詩簡潔明了地表達出深愛田園之人對萬物的疼惜與關懷，給人一種親切而溫和的感覺。除此之外，李德裕的雜詠詩中還有對平泉山秋景的描繪。“潺湲桂水湍，漱石多奇狀。鱗次冠煙霞，蟬聯(lián)疊波浪。今來碧梧下，迥出秋潭上。”（《思平泉樹石雜詠一十首·疊石》）“芙蓉含露時，秀色波中溢。玉女襲朱裳，重重映皓質(zhì)。晨霞耀丹景，片片明秋日。蘭澤多眾芳，妍姿不相匹。”（《思平泉樹石雜詠一十首·重臺芙蓉》）這兩首詩都對平泉山秋日的景物進行了細致的描繪，從而展現(xiàn)出平泉山豐富多樣的美麗景象。李德裕通過對平泉山的深情追憶深化了家的意識，平泉山是最能讓他有歸屬感的地方，眷戀之音始終在他心中回響，這是“羈鳥戀舊林”的情懷，更是跌宕一生的忠臣渴望歸隱的真誠呼喚。

（二）欲歸不能的無奈

李德裕作為一位忠心報國的偉大志士，為國家政權獻出自己的力量是他一生的追求。因此，即使他再渴望擺脫世俗，回歸自然，也必須在功成名就之后。這種既想要脫身歸隱、超然世外又渴望建功立業(yè)的矛盾心理，使得李德裕內(nèi)心充滿了郁結(jié)。

李德裕的平泉雜詠詩中多次表露出其欲歸不能的哀嘆和感傷。“向老多悲恨，凄然念一丘。巖泉終古在，風月幾年游。”（《春暮思平泉雜詠二十首·瀑泉亭》）看著自己逐漸衰老，內(nèi)心充滿了憤恨，“我”只能凄然地思念著平泉山，那里的巖石和泉水永遠都會存在，而“我”何時才能再次賞游？這首詩運用“悲、恨、凄然、念”等詞，簡明扼要地表達出詩人渴望歸隱平泉山卻不能實現(xiàn)的遺憾和悲嘆。“潺湲桂水湍，漱石多奇狀。鱗次冠煙霞，蟬聯(lián)疊波浪。今來碧梧下，迥出秋潭上。歲晚苔蘚滋，懷賢益惆悵。”（《思平泉樹石雜詠一十首·疊石》）潺潺的溪水緩緩地流淌著，山間多是奇形怪狀的石頭。山峰鱗次櫛比仿佛高聳入云，蟬兒隨著波浪的起伏而鳴叫。而今來到綠色的梧桐樹下，漫步在秋天的潭水邊。晚秋時苔蘚已經(jīng)開始滋生，“我”懷揣著偉大的抱負，內(nèi)心卻充滿了惆悵。這首詩勾勒出一幅恬靜安適的秋日山水圖。大家正沉浸在這閑暇靜謐的氛圍中，突然作者筆鋒一轉(zhuǎn)，回歸到自己因為心懷壯志而不能奮然奔向這壯麗山河的現(xiàn)實狀況中。李德裕通過幻想和現(xiàn)實的對比，刻畫出其不能隱逸歸身的惆悵和失落，從而體現(xiàn)出他出入仕途的矛盾心態(tài)。李德裕渴望建功立業(yè)的遠大抱負使其隱藏對平靜安逸的山水生活的追求，這位歷經(jīng)磨難的志士身上蘊含著渴望脫身歸隱、超然世外的美好愿望和精誠報國、矢志不渝的堅定理想。李德裕的平泉雜詠詩將其糾結(jié)矛盾的內(nèi)心獨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二、藝術特色

李德裕的平泉雜詠在藝術手法上也有很大的特色。詩歌不僅使用了大量的自然意象，而且還大量運用隱者典故，來凸顯作者對平泉山的無限追憶和向往。

（一）意象豐富

李德裕的平泉雜詠使用了豐富的自然意象，如松、柏、石、雨、藤、芙蓉等。這些意象不僅是詩人對平泉山景物的簡單描寫，也從側(cè)面烘托出李德裕的高潔品質(zhì)。

詩中多用松、竹、桂等象征士大夫高潔品格的意象。“臺嶺生奇樹，佳名世未知。纖纖疑大菊，落落是松枝。照日含金晰，籠煙淡翠滋。勿言人去晚，猶有歲寒期。”（《春暮思平泉雜詠·金松》）這首詩直接點明了松樹的奇特和嘉譽，展現(xiàn)了松樹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依然昂揚挺立，側(cè)面烘托出詩人堅韌不屈的高貴品格。此外，在平泉雜詠詩中，竹的意象也多有涉及。“野竹自成徑，繞溪三里馀。檀欒被層阜，蕭瑟蔭清渠。日落見林靜，風行知谷虛。田家故人少，誰肯共焚魚。”（《春暮思平泉雜詠二十首·竹徑》）“常愛仙都山，奇峰千仞懸。迢迢一何迥，不與眾山連。忽逢海嶠石，稍慰平生憶。何以慰我心，亭亭孤且直。”（《思平泉樹石雜詠一十首·海上石筍》）這兩首詩都稱贊了竹的正直高潔。另外，桂樹的意象在雜詠詩中使用的頻率較高。“欲求塵外物，此樹是瑤林。后素合馀絢，如丹見本心。妍姿無點辱，芳意托幽深。愿以鮮葩色，凌霜照碧潯。”（《春暮思平泉雜詠二十首·紅桂樹》）“吾愛山中樹，繁英滿目鮮。臨風飄碎錦，映日亂非煙。影入春潭底，香凝月榭前。豈知幽獨客，賴此當朱弦。”（《春暮思平泉雜詠二十首·山桂》）這些詩以桂樹的秀色和芬芳營造了一種超然絕俗的氣氛，正迎合作者渴望隱逸脫身的思想。

（二）多用典故

李德裕的平泉雜詠中借用了一些隱者的典故，以表達其渴望歸隱的思想，如范蠡、嚴光、張仲蔚、陶淵明等。“幽居人世外，久厭市朝喧。蒼翠連雙闕，微茫認九原。殘紅映鞏樹，斜日照轘轅。薄暮柴扉掩，誰知仲蔚園。”（《春暮思平泉雜詠二十首·書樓晴望》）這首詩直接將平泉山作為張仲蔚所隱居的地方，從而可以看出李德裕對其隱居生活的羨慕及向往。“我有嚴湍思，懷人訪故臺。客星依釣隱，仙石逐槎回。倒影含清沚，凝陰長碧苔。飛泉信可挹，幽客未歸來。”（《思平泉樹石雜詠一十首·釣臺》）作者通過游訪嚴子陵釣臺，追憶東漢嚴光的隱逸情懷，凸顯作者自身渴望隱居平泉山而不能實現(xiàn)的苦悶之情。“無輕舴艋舟，始自鴟夷子。雙闕掛朝衣，五湖極煙水。時游杏壇下，乍入湘川里。永日歌濯纓，超然謝塵滓。”（《思平泉樹石雜詠一十首·舴艋舟》）這首詩由寫舴艋舟想到了范蠡，并描繪其游歷山水、聽聞講學、自由高歌等閑適灑脫的生活，從而表現(xiàn)出李德裕深切的歸隱之心。

李德裕這位擁有用世之心的志士，終究沒能在自己精心營造的美好園林中逝去。他的平泉雜詠表現(xiàn)了其對歸隱脫身的渴望以及欲歸不能的無奈的矛盾心態(tài)。另外，李德裕的平泉雜詠詩不僅使人們在思想層面理解他的隱憂情緒，而且詩的藝術成就也給后人創(chuàng)作詠物詩帶來巨大的影響。平泉雜詠詩以其形式的獨特和意象、用典的豐富，為后世詠物詩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形式和題材上的擴展和創(chuàng)新，也進一步促進了中國古代詠物詩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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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聊城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