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苗族刺繡中常見動物紋樣淺析

【摘要】苗族是一個擁有燦爛歷史文化的民族，信奉萬物有靈；由于沒有文字，刺繡便成了具有記載功能的載體，成為情感和精神信仰的寄托。貴州是苗族人口分布最多的省份，刺繡文化極具特色，動物紋樣在苗族刺繡中最為常見。本文介紹了貴州苗族刺繡中常見的動物紋樣，進行了簡要的歸類，簡要分析了代表的其文化內涵和寓意，希望讓更多人了解，進而保護苗繡這一傳統手工技藝。

【關鍵詞】貴州苗族；刺繡；動物紋樣

【中圖分類號】J523 【文獻標識碼】A

苗族是中國人口較多的一個少數民族，其歷史悠久，分布廣泛，尤以貴州為多，占全國苗族總數一半以上，因此人們常說：“貴州是苗族的大本營！”苗族人民在貴州這片富饒而又神秘的土地上創造出自身獨有的歷史文化、風俗人情、手工技藝、藝術形態等。由于苗族是一個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民族，人們便以刺繡這種特有的方式和技藝作為載體，將其創造并想要傳承的思想文化，以各種古樸而又精美，原始而又大方，生動而又活潑的紋樣，記錄在衣衫、背扇、配飾，甚至鞋襪之上，將其裝飾得猶如藝術品一般，有人曾評價說：苗繡就是穿在身上的史書。然而，苗繡所體現的不僅僅是歷史文化，更是苗族人民的精神信仰，圖騰崇拜；對歷史的緬懷，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母親對子女的深愛和祝福，青年男女對美好愛情的向往……

關于何為刺繡，《考工技》提到：“五彩備謂之繡。”鄭玄注：“此言刺繡采所用，繡以為賞。”[1]自古以來，人們就會用斑斕的色彩、精美的紋樣來對服飾進行裝飾。在遠古時期，人們對生命充滿了好奇，對疾病和死亡充滿畏懼，在各種災害面前倍感自身的渺小無力，于是將自然界中的植物、動物和一些自然現象奉為神靈，特別是一些動物，與人類的生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從圖騰崇拜到各種美好的寓意和祝福，一直以來，人們都會用各種生動形象的動物造型來進行傳遞和表達。苗族人民也不例外，他們相信萬物有靈，會把動物當作本民族的守護神，將各種動物紋樣刺繡于衣衫上，以此希望得到神靈的庇佑與保護；而這些形象各異的動物紋樣，由于苗族人民自身遷徙民族的歷史文化淵源，充滿神秘色彩的巫文化背景，神奇美妙的古歌傳唱和傳說，被賦予了更多不同于其他民族文化的寓意、內涵。本文向讀者介紹了苗族刺繡中一些常見的動物造型紋樣，以不同的內涵背景分類，并做簡單分析，以期讓更多的人了解苗族刺繡，領略苗族人民高超的技藝手法和歷史文化。

一、具有生殖崇拜意義的動物紋樣

一個民族的生育觀念決定著其生育模式。苗族是一個飽經戰亂和壓迫的民族，自九黎首領蚩尤在戰爭中被黃帝擒殺后，就一直不斷被驅逐遷徙。[2]正如《苗族古歌》所唱：“我們的祖先苦難當，住的地方平得像木板，到處一片水茫茫，由于戰爭和生活所迫，才不斷遷徙……”戰爭和遷徙造成了大量苗族人的流散和人口死亡，加之苗族后來的居住之處地處偏遠深山，地理環境和自然環境復雜，生產和生活能力都比較低下，這時對人丁、對勞動力的需求變得尤為迫切，從而形成了苗族多子多孫就是福，多兒多女多光榮的傳統生育觀。為了祈求自身子嗣興旺，人們便產生了對繁衍能力較強的動物們的一種生殖崇拜，并將這些動物的紋樣刺繡于衣衫、背扇等物件上。

魚紋。苗族先民原居黃河中下游，本就是一個長期與魚打交道的漁獵民族，從最初的食魚果腹之生理需求，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變為一種生殖崇拜的心理需求，以魚多子的生理特征暗喻女性強大的生育能力，求孕佑生，子孫繁衍昌盛。在苗族刺繡中，魚的造型紋樣多成群出現，特別是在使用堆繡技法的物品上，魚紋幾乎成了必繡圖案；其他常見的還有雙魚紋、叫魚紋、魚龍紋、魚蓮紋、魚鳥紋等。

蛙紋。青蛙因擁有強大的生殖繁衍能力，也是苗族人民作為生殖崇拜的對象。青蛙還具有變態發育這一生理特征，青蛙媽媽在水中產下大量的受精卵以后，要經過蝌蚪、幼蛙的過程，才能發育為成蛙，能正常的生長發育為成年青蛙，表明它們的身體機能良好。苗族人借青蛙這一生長特點希望自己的子孫后代不僅數量多，而且個個身體強壯健康。同時，蛙還諧音“娃”，因此，蛙紋造型經常會被刺繡于背小孩子所用的背扇、包被、口水兜等物件上。

二、具有圖騰崇拜意義的動物紋樣

幾乎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圖騰崇拜，主要因為原始社會生產力低下，人們會以某一種動物或者植物作為本民族的標志物，并認為它與自身有著親屬或親密關系，將其視為守護神和保護者來進行崇拜。[3]《苗族古歌》中提到：“蝴蝶和水泡游方，懷孕生下十二個蛋，由脊宇鳥孵化十二年，孵出始祖姜央，以及大象、蜈蚣、龍王、雷公、羊、 蛇等苗家十二祖神。”[4]苗族將這些不同的動物奉為祖神，所體現的便是他們信奉萬物有靈的一種圖騰崇拜意識，也是他們的精神信仰。

1.蝴蝶紋。蝴蝶孕育了苗族的祖先姜央，蝴蝶也就被他們視為萬物之祖，并親切地稱為“蝴蝶媽媽”。蝴蝶紋可以說是苗族刺繡中最為常見的一種紋樣，常常多種刺繡技法同時使用，造型也更加豐富多變，從簡單的幾何紋樣，到刺繡得精致復雜而又栩栩如生的鮮活紋樣，無一不在表達和寄托著苗族人對祖先最原始、最質樸的敬仰和崇拜之情。蝴蝶紋的主要呈現形式有單一體大的主體紋、蝶與花卉構成的“蝶戀花”、與鳥構成的“蝶鳥紋”、多只蝴蝶構成的百蝶紋，還有“人蝶互變”的奇特造型，將蝴蝶這一動物形象描繪得姿態萬千，生動自然。

2.龍紋。龍是傳說中苗族的十二祖神之一，由于不是具象的某種動物而帶有一絲神秘的色彩。不同于傳統漢文化中的龍紋用以表示權力、身份和地位，對造型和顏色都有嚴格的階級之分；相反，苗族刺繡中的龍紋更多的是崇拜感和隨意性，苗人視龍為祖先，認為它本領超強能夠呼風喚雨，但這種圖騰崇拜不凌駕于任何權勢之上，更多的是表達他們對生活、對生命的祈福。[5]因此，龍紋在苗族服飾中隨處可見，造型也各具特色，有雙龍搶寶紋、水龍紋、魚龍紋、牛龍紋、蠶龍紋等，在貴州臺江、施洞一帶的女裝上，還經常出現“人騎龍紋”，這些紋樣不以某一種固定的色彩來裝飾，五花八門，精妙絕倫。

三、具有美好寓意的動物紋樣

苗族是一個擁有強大生命力和創造力的民族，長期的遷徙史讓他們學會運用刺繡這一載體來傳承民族文化，賦予了服飾記載的功能；同時，苗族婦女極具創造力的思想內涵和情感寄托也深深地鐫刻在了刺繡之上。她們以針為筆將各種具有美好寓意的動物紋樣刺繡于服飾上，不矯揉造作，不嘩眾取寵，不趨炎附勢，有的只是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愛人、對兒女、對父母親人最美好的祝福。

鳥紋。鳥紋是在中國裝飾圖案中出現最多的紋樣，因其炫彩的羽毛，靈動的歌喉，輕盈的雙翅會呈現出自由、優美、生動形象。同樣，苗繡中的鳥紋出現的頻率也非常高，在苗族人的意識中，鳥是一種特殊存在，不同類型的鳥類代表著不同的寓意，黔東南州榕江縣以“百鳥衣”著稱。如脊宇鳥孵化了始祖姜央，苗族人將其視為神鳥崇拜；喜鵲作為一種“報喜鳥”，通常會出現在背扇上，與梅的形象構成“喜上眉梢”，代表著兒女的到來，好事的發生；仙鶴代表著吉祥長壽，婦女們會將其刺繡于帳沿、床單等生活用品上獻給父母長輩，希望他們延年益壽，身康體健；錦雞羽毛艷麗，歌聲高亢，在創作時，苗族婦女通常把它和太陽組合，代表著生活燦爛，日子美滿。苗族人以歌傳情，以物示愛，心靈手巧的苗家姑娘自小學習刺繡，未出閣前就會開始縫制嫁衣等物品，鴛鴦紋、鳳凰紋、龍鳳呈祥等紋樣就成了這些物品的主題，代表著她們對美滿婚姻生活的追求。

其他常見紋樣。除仙鶴紋外，龜紋、鹿紋也常常被視為長壽、福祿的象征，龜紋在背扇、服飾上都有出現，鹿紋常出現在年長者的服裝上；蝙蝠因諧音“福”“富”也被視為吉祥的象征，不論何種年齡都可運用這種紋樣；老虎、獅子是動物界的絕對權威，身形威猛強壯，勇敢好勝，幼崽又活潑可愛，因此，人們常用“虎頭虎腦”“虎娃”來形容孩子。苗族人常常會將虎獅的形象刺繡在孩子的用品上，如背扇、圍兜，還會制作虎頭帽、虎頭鞋等，借此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長，寄予了多重美好的寓意和祝福。

四、具有驅邪避災意義的動物紋樣

苗族深受巫文化的影響，認為萬物有靈，人也有魂體之分。神話里有說：“鬼生在東方，神生在西方；鬼吃紙長大，神吃香長大”[6]。特別是在戰敗往西南貧困山區遷移后，面對惡劣的自然地理環境、變幻莫測的山區氣候環境，甚至疾病和死亡，人們束手無策，更加相信鬼神的存在，只能寄希望于神靈。他們通過各種手段來祭祀神靈，用各種方法驅除邪物，這是苗族人千百年來面對自然的一種適應性，也是一種最原始、最本能的自然信仰。苗族婦女在莊重而嚴謹的祭祀活動中是不占主體地位的，甚至有所避諱，她們便利用手中的針，機杼上的線，把一些動物紋樣刺繡于服飾上，以此起到驅邪避災、保佑家人的作用。

苗族雖自身封閉傳統，但卻是一個有包容性的民族，長期以來，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受到其他民族文化的影響。蜈蚣和蛇是漢族文化中五毒的其中兩種，在苗族文化中又是祖神，這兩種相異的思維和文化，使得他們認為這兩種動物可以趨避其他邪物，繡毒使毒不進身，不附體。[6]于是，在苗族服飾中，經常可見蜘蛛紋、蜈蚣紋的造型紋樣；通常，這些紋樣不會單獨存在，會和其他動物，如龍、鳥等構成整體華麗的造型，在裝飾了服裝的同時，也起到一種辟邪物、求平安的作用，體現的則是對生命的向往。

此外，身形高大威猛的虎、獅也被苗族人認為具有驅邪的作用，正如在漢文化里，老虎和獅子可以守宅護院，是鎮宅之獸。在苗族刺繡中，虎獅的造型紋樣具有多變性，常與其他紋樣組合，有花虎紋、獅鳥紋、外人騎虎紋等。還有貓，除了表示谷倉豐收，因形似老虎，也被刺繡于物件上，認為可以驅邪，但貓的形象更加活潑，常常體現的是活潑好動的特性，常見的有貓捉老鼠紋、貓玩線球紋等更加自然和貼近生活的紋樣。

五、結語

苗繡作為苗族人思想、文化、技藝的結晶，充滿了觀賞性和藝術性，但更多的是歷史記載功能和深刻的文化內涵。千百年來，苗族人民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崇拜和信仰傳說中的有靈之物，銘記先祖和歷史，并將這些與之有關的紋樣刺繡于服飾之上，形成了非常具有民族特色的刺繡文化并將其傳承至今。所謂“繡必有意，意必吉祥”，這些刺繡作品飽含苗族婦女樸實而又深刻的思想情感，把所有美好的祝愿賦予刺繡當中，強大而又無私，現實而又深遠。研究苗繡中這些生動精致的紋樣，神奇又富有想象構圖造型，對于我們了解苗族的歷史文化具有重大的參考意義，也最能傳遞和表達苗族人民的精神信仰和民族意識；同時，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去保護這些極具民族文化特色的傳統手工技藝，不讓它沒入科技現代化的洪流，在藝術的殿堂繼續綻放光彩。

參考文獻：

[1]張曉霞.中國古代染織紋樣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

[2]石朝江.中國苗學[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9.

[3]張永國.關于苗族的圖騰崇拜問題[J].貴州民族研究，1980，7（2）：90-93.

[4]田兵.苗族古歌[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79.

[5]何圣倫，金科.苗族刺繡中龍紋圖案的生態文化意義解讀[J].民俗民藝，2015，7（267）：92-95.

[6]劉磊.豐饒的家園——貴州省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薈萃[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9.

[7]汪芳.中國傳統服飾圖案解讀[M].上海：東華大學出版社，2014.

作者簡介：鐘世梅（1989-），女，漢族，貴州湄潭，碩士研究生，初級，研究方向：民族文物保護與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