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春鳳
摘 要:美國當代著名法學家伯爾曼曾說過:“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就會形同虛設。”法律運用的結果—法院作出的裁判,被人們所忽視時,公平正義也將失去。因此,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作為《刑法》給予人們的最后司法救濟手段,在應對“執行難”問題中的作用不言而喻。立法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本罪在司法實踐中,往往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爭議問題,正所謂理論實踐不分家,實踐來源于理論,實踐結果終歸于理論,本文將圍繞具體個案而展開,就本罪在司法實踐中遇到的正義問題展開探討。
關鍵詞:履行能力;拒不執行;判決生效;主客觀一致
我國《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條對拒不執行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裁定的行為進行了規定,最高法2015年7月20日發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拒不執行判決、裁定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對本罪在具體司法運用中出現的問題進行規定。然而在具體個案中,仍存在著爭議問題,現以某地區檢察院辦理一起案件為例展開。
案情如下:2017年12月18日,張某與段某在某不動產營銷策劃有限公司簽訂了房屋買賣合同,同意將張某名下房屋一套轉賣給段某,段某當日繳納定金5萬元,約定剩余房款通過銀行貸款形式予以支付。當段某將銀行貸款手續準備就緒后,因房價上漲,張某不愿意繼續履行合同。段某遂將張某訴至某法院,要求繼續履行該房屋買賣合同。2018年5月25日,法院一審判決段某與張某簽訂的房屋買賣合同合法有效,繼續履行。張某不服,遂向某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在上訴期間,王某通過58同城看中了張某的該套房屋,2018年9月21日王某主動聯系張某協商買賣該房屋事宜,9月25日,雙方草簽了一份房屋買賣協議,約定房屋轉讓款73萬元,即日王某先行支付張某房款13.1萬元,2018年10月11日,張某告訴王某該房屋涉及的房貸已經清唱,已經拿到房產證,可以辦理房屋過戶手續。10月12日,雙方到該地區房管局辦理了房屋過戶手續,剩余房款王某全部轉交給房管局,10月15日,王某拿到變更后的房產證,房管局將剩余房款轉入張某賬戶。
2018年10月9日,該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2018年10月11日,該中院以快遞方式將判決書送達給張某委托的代理律師所在的律師事務所(送達地址確認書所留地址),因該代理律師出差,快遞由該律所前臺接待人員吳某簽收,2018年10月15日,該代理律師電話告知張某二審判決結果,同月19日通過微信將二審判決書發送給張某。2018年10月30日,段某申請強制執行,該一審法院審理后發現涉案房屋已過戶給第三人王某,致使法院生效判決無法執行。
在本案中,張某行為能否構成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呢。本文認為,爭議焦點在于張某是否有履行判決的能力,以及張某轉賣財產行為是否屬于刑法意義上的“拒不執行”。
一、關于張某是否具有履行判決能力的問題。
張某是否具有履行判決的能力,取決于本案判決書所確定的執行內容。本案中,一審判決“合同有效,繼續履行”,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法發(2018)9號《關于人民法院立案、審判與執行工作協調運行的意見》第11條(5)項規定“繼續履行合同的,應當明確當事人繼續履行合同的方式、內容等”,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463條規定:“當事人申請人民法院執行的生效法律文書應當具備下列條件:……法律文書確定繼續履行合同的,應當明確繼續履行的具體內容。”本案中,雖然張某向第三方王某出售了涉案合同標的物,致使不能履行張某與段某簽訂房屋買賣合同所約定的義務,但并不表示張某不能執行合同的違約責任,本案一審判決結果為“合同有效,繼續履行”,那么合同就屬于全部條款有效,也就是說合同中約定的違約責任條款也有效,當張某因轉賣合同標的物導致不能按照合同約定交付段某房屋時,不代表張某不能按照合同約定向段某承擔違約責任。張某尚有履行合同約定義務的能力,而該基層法院及偵查機關在移送本案線索過程中,認定張某拒不履行的案件證據均集中于不能已約定交付房屋這一內容,對于張某能否履行違約責任問題,以及張某是否存在逃避履行違約責任的問題,并無相關證據。因此,本文認為,現有證據無法證明張某沒有履行合同約定的能力,且無證據證明張某逃避違約責任的行為,無法滿足本罪“拒不執行”這一構成要件,因此,本文認為張某不構成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
二、張某轉賣財產行為是否屬于刑法意義上的“拒不執行”
《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條對于本罪構成要件的具體規定是“人民法院的判決、裁定有能力執行而拒不執行”,也就是說,《刑法》要求構成本罪的前提是拒不執行的判決或者裁定應當是已經生效并具有執行意義的判決、裁定。那么在本案中,判決是否生效成為張某構成本罪的前提條件。
在本案中,二審判決作出時間為2018年10月9日,二審判決送達至張某代理律師所在事務所的時間為2018年10月11日,張小英得知判決結果的時間為2018年10月15日。目前我國法律僅規定二審判決是生效判決,并沒有明確具體的生效時間節點。
法律只規定了二審判決是生效判決,學界對于二審判決生效時間的觀點,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是作出即生效,一種是送達即生效。本文贊同送達即生效的觀點。拋開民法學界專家學者們的爭論,本文站在刑事法的角度看,刑法本身具有謙抑性的特點,在定罪過程中尤其注重主客觀相一致定罪原則,主張作出即生效的觀點,在判斷是否構成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時就會產生一個矛盾,按照作出即生效的觀點,只要二審判決作出,無論行為人是否得知判決結果,只要實施了轉移財產以抗拒執行的行為,就構成本罪,但這明顯與刑罰主客觀相一致原則相沖突。對于本案中送達時間,應當為2018年10月11日,即張某代理律師所在律師事務所收到時間為準,因為張某代理律師在中院送達地址確認書所留地址即該律師事務所,也就是說,本案判決生效時間為2018年10月11日。雖然本案送達時間為2018年10月11日,而辦理過戶手續時間為2018年10月12日,但是本文認為,張某出售房屋給第三人王某是一個連續的持續的過程,而不是一個具體時間點。證據顯示,2018年9月21日,第三人王某便已經看房并與張小英電話約定房屋價款等事宜,9月26日在張小英支付房貸并拿回房產證后,雙方于10月12日前往房管部門辦理過戶手續只是轉賣房屋過程的最后一步,出售房屋行為在此之前已經實際實施并完成。加之張某自稱得知判決結果時間是在2018年10月15日,現有證據無法證明張某在10月15日之前即得知判決已生效,秉持著刑法主客觀一致定罪的原則,為防止客觀歸罪,本人認為,即使張某辦理轉移財產手續的行為在判決生效后,也不能生搬硬套法條,認為張某轉移財產等拒不執行的行為是在判決生效后。
當前我國經濟飛速發展,“執行難”等問題愈加突出,雖然最高法等部門出臺了系列政策如限制高消費、限制飛機或高鐵出行等措施來應對執行難問題,但對于某些群體而言,效果仍有限。為了有效震懾老賴行為,加大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執行力度,兩法一部于2014年10月21日發布《關于開展集中打擊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等犯罪行為專項行動有關工作的通知》,督促開展一系列打擊本罪的專項行動,然而本罪在司法運用中無可避免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本文只是就本罪在具體個案運用中出現的問題展開了論述,不過,實踐出真知,通過實踐中出現的問題來倒推立法,將實踐重歸于理論,將更利于法律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