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扶貧：媒體參與貧困治理的中國實踐

□ 鄭文錦

內容提要 經過長期發展，我國的新聞扶貧已經形成完整體系，新聞扶貧實踐推動了媒體進步和創新，助力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也是傳播中國聲音、反擊話語霸權的有力工具。新聞扶貧將在推動社會發展和國際減貧事業中持續發揮積極作用。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通過堅持不懈的扶貧，已經使8億多貧困人口擺脫絕對貧困。黨的十九大將精準脫貧作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必須打好的三大攻堅戰之一，確保到2020年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消除絕對貧困，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中國新聞界見證了共和國波瀾壯闊的減貧史，“新聞扶貧”也成為新聞實踐中最具中國特色、最能體現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部分。

一、久久為功：新聞扶貧實踐體系已經形成

1997年4月，中國記協發出《關于在全國新聞界開展新聞扶貧活動倡議書》，成為“新聞扶貧”這一實踐性概念發軔的重要標志。20多年來，新聞媒體在業務上加大新聞宣傳和輿論引導力度、組織上建立幫扶工作制度，已形成一套完整的行業扶貧實踐體系，主要包括如下做法：

1.政策宣傳闡釋。擺脫貧困，離不開國家意志強力干預和社會力量普遍支持。中央從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要求出發，把扶貧開發工作作為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的重點任務，作出一系列重大決策和部署，全面打響脫貧攻堅戰。主流媒體是面向社會大眾進行政策宣傳和闡釋解讀的重要力量，而脫貧攻堅最貼近民生，特別需要媒體以接地氣的表達方式幫助基層“讀懂”政策。隨著技術進步，如今，媒體不但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傳播新政策，政策“解碼”的手段也在不斷升級，例如以圖表、數據圖、動畫等可視化方式進行編輯處理，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政策內容的理解難度。

2.新聞報道。主流媒體是時代風云的記錄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全力做好脫貧攻堅新聞報道是職責所在，當仁不讓。在新聞扶貧實踐范疇內的新聞報道主要包括主題報道和典型報道，它們都具有鮮明的政治議題屬性和較強的傳播力度，旨在實現對輿論的正向引導。主題報道的政治性更加直接和外化，突出體現題材的重要性和嚴肅性，典型報道更加面向社會大眾，有利于彰顯貼近性和生動性，兩者在選題方向、報道角度、敘事風格等方面各有側重又彼此呼應，也存在部分重疊的領域。2016年5月，媒體對四川大涼山深處“懸崖村”的報道引起社會廣泛關注，也被習近平總書記牽掛在心，并在次年3月參加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四川代表團審議時特別提及。通過各級黨委政府、當地群眾和社會各界共同努力，經過數年精準扶貧，如今移民搬遷和旅游開發正在深刻改變當地的面貌。在此過程中，新華社等主流媒體持續聚焦，主題報道和典型報道巧妙結合，充分發揮了新聞報道的正向引導作用。

3.信息扶貧。信息化時代，信息不但意味著資源和財富，而且在生產要素中的地位不斷提升。貧困的癥結之一在于能力貧困，而能力貧困突出表現為信息貧困。扶貧先扶智，提升貧困人口的信息使用能力是實現“造血式扶貧”的重要手段。媒體信息扶貧，一是普及生產經營知識、提升貧困人口生產經營意識。央視《致富經》在生動講述草根人物創富故事過程中普及種植養殖經驗，欄目開播近20年，已成為涉農節目中的知名品牌。海南省電視媒體則聯合相關部門推出《脫貧致富電視夜校》節目，以“電視+夜校+服務熱線”的模式，圍繞扶貧政策普及、致富技術講解、脫貧典型宣傳等開展教學，全省各地數千名基層干部和十多萬名貧困群眾共同學習，成為扶貧好幫手。二是傳播市場供求信息，暢通貧困人口和貧困地區與市場之間的對接渠道。2016年9月，以貴州獼猴桃為主題的央視首支精準扶貧公益廣告片在多個頻道播出，架起了從廣告扶貧到產業扶貧的橋梁。此后至今，央媒和各地主流電視媒體持續刊播了一批制作精良的公益廣告片，宣傳脫貧攻堅任務較重地區的名特優農產品。2019年5月開始，通過廣告扶貧項目，福建松溪綠茶公益廣告陸續在央視、福建臺、“海博TV”等媒體平臺免費播出，當地茶葉銷量大增，據統計，當年就助力貧困戶708戶、2286人脫貧。

4.幫扶行動。充分發揮政府和社會兩方面力量作用，構建專項扶貧、行業扶貧、社會扶貧互為補充的大扶貧格局，是我國脫貧攻堅實踐中積累的寶貴經驗之一。中國記協在1997年發出的“新聞扶貧活動倡議書”中列舉了五種新聞扶貧具體措施，其中三種都是由媒體機構負責組織的具體幫扶行動，這些具體措施能夠充分發揮行業優勢，因此被長期堅持下來，并不斷得到充實發展。2018年，東方衛視《我們在行動》節目組邀請了企業家和演員一起走進國家級貧困縣河北豐寧，他們為當地村民脫貧致富出點子想辦法，還幫助組織農特產品銷售訂貨會，首場銷售額就達到220萬元。這次幫扶行動使數十個投身黑豬養殖的貧困戶迅速脫貧，在外打工的年輕人也紛紛回鄉參與養殖黑豬，而幫扶行動的全過程也成為精準扶貧公益紀實節目生動的題材。

5.國情調研。新聞工作者在履行職責過程中深入偏遠貧困地區，貼近貧困群眾，實地了解他們的生產生活狀況和擺脫貧困的進展，搜集整理相關數據，拍攝留存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音視頻資料，從中探尋貧困發生的原因、脫貧攻堅的有利和不利條件，這一過程又是極具價值的國情調研活動，能夠為各級政府全面掌握基層情況、科學決策、精準施策提供寶貴的第一手參考材料。大涼山“懸崖村”能夠進入國家領導人的視野，正是媒體實地采訪報道的結果。

二、不負韶華：新聞扶貧推動媒體進步

1.珍視歷史機遇。長期深度貧困由環境、社會等多重因素交織形成，擺脫貧困是世界性、歷史性難題，既關系到個體命運，也與社會進步、國家發展息息相關，光靠貧困人口的內生性力量難以應對，必須獲得堅強的政治引領和全社會的長期支持，也正因此，中國歷經數十年不懈努力所取得的減貧成就舉世矚目。習近平總書記說：“今年脫貧攻堅任務完成后，我國將有1億左右貧困人口實現脫貧，提前10年實現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減貧目標，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幫助這么多人脫貧，這對中國和世界都具有重大意義。”今天的新聞就是明天的歷史，中華民族千百年來存在的絕對貧困問題得到歷史性解決，新聞工作者能夠親身經歷、親手記錄，這是職業生涯之幸。

扶貧是復雜的社會系統工程，也對新聞工作者的知識儲備、社會閱歷、身體素質和專業技能構成全方位挑戰。新聞人既要有家國情懷、把握時代發展脈搏，也要“腳底沾泥”、體驗民生冷暖，只有在實地調研中不斷增強腳力、眼力、腦力、筆力，才能不負時代使命，做好歷史的見證者。

2.促進行業“凈化”。新聞扶貧實踐要求“眼中無利”。反對和杜絕商業侵蝕和經濟因素干擾，是主管部門和業界對新聞輿論工作的共識，新聞扶貧具有突出的政策主導性和社會公益特征，更是媒體踐行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試金石”。當前，主流媒體扶貧報道有聲有色，唱響主旋律、呼應群眾關切，它們是新聞扶貧的主力軍；另一方面，媒體格局正在經歷劇烈變革，陣痛在所難免，一些媒體受到經濟因素干擾和商業化平臺沖擊，采編工作出現偏差，例如被披著“公益扶貧”外衣的商業公關裹挾，成為他人營銷活動的工具。新聞扶貧的實踐進程，也在同步完善媒體的自律和他律，促進媒體進一步“凈化”。預防和杜絕新聞扶貧過程中的失范現象，既要加強政治引領、落實意識形態工作責任制、及時糾偏，也要深化媒體體制改革、機制創新，堅持采編和經營兩分開，壯大媒體內生性發展力量和抗“侵蝕”實力，使媒體心無旁騖地投入扶貧實踐。

新聞扶貧實踐要求“心中有愛”。新聞扶貧是一項特別講求奉獻的事業，需要新聞工作者和社會大眾“同頻共振”。2017年，央視記者深入廣西田東縣大山深處的特困戶蘭紹忠家蹲點采訪，他們在豬圈羊圈上方的平臺上搭帳篷住下，連續多天和蘭紹忠同吃同勞動，攝制了蹲點扶貧紀錄片《大山深處有人家》，片子播出后打動了許多觀眾，他們感謝節目真實地展現了貧困地區的生活，也讓大家看到了令人信服的扶貧工作，很多人更是愿意伸出援手，去幫助節目中的主人公脫貧致富。艱辛的采訪過程和觀眾的熱烈反響也深深觸動了采訪團隊的成員，成為他們的“精神洗禮”，更加激發他們的職業理想和自覺意識。

3.實現媒體升華。新聞扶貧是中國新聞媒體呼應國家意志的自覺行動。在脫貧攻堅戰中，新聞人并未止步于發揮“戰地記者”客觀記錄的作用，媒體已經融入這場歷史性戰役之中，成為執行消滅貧困任務的生力軍，并在前所未有的新聞實踐中開辟新境界，升華自我。這種升華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媒體社會責任的升華。傳統意義上的媒體責任通常體現為客觀真實反映社會生活，以新聞的力量傳播公平正義的價值觀。新聞扶貧不但以成規模的報道喚起社會大眾對脫貧攻堅的積極關注，并且媒體機構和新聞工作者自身也成為扶貧力量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輿論引導力不再只是減貧事業外在的推動力，而且融入其肌體，成為內生性動力。在此過程中，新聞扶貧具有堅強的政治引領和明確的行動目標，媒體體現出鮮明的黨性和人民性，成為社會進步的直接推動力量，較之西方媒體面對貧困現象的“客觀記錄者”角色設定，無疑具有極大的進步性。這是中國媒體在新聞扶貧實踐中完成的對媒體社會責任的重要突破，也將在扶貧事業發展歷程中留下自身印記。

二是媒體實踐模式的升華。貧困既是物質生活狀態，也是社會結構現象，在發達國家同樣存在。西方媒體不乏反映貧困現象、引起社會關注的新聞報道，但受到媒體生態等因素影響和制約，它們報道的手段往往重揭露和質疑，對造成轟動效果的關心大于對根除社會沉疴的期待。隨著資本對政治話語權和媒體話語權的控制日益增強，西方媒體對最底層弱勢群體成規模的關注已十分罕見，遑論系統化的扶助行動。新聞扶貧則是富有中國特色的媒體實踐產物，它堅持正面宣傳為主，不斷推動媒體豐富報道手段、深化報道內涵、提升新聞輿論工作的社會效果；它強調輿論監督和正面宣傳目的都是為了推動和改進扶貧工作，不但客觀記錄貧困現象，也積極探尋貧困根源、參與扶弱濟困、疏導社會情緒，從而與純粹的“揭黑”“扒糞”拉開距離。新聞扶貧作為一種在社會主義制度中產生的媒體實踐模式，其站位、做法和社會效果均非西方媒體所能企及，必將在新聞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篇章，成為中國新聞界對世界媒體實踐的重要貢獻。

三、行穩致遠：新聞扶貧推動創新發展

1.在媒體融合進程中實現新聞扶貧創新。當前，主流媒體正加緊推動媒體融合發展、構建全媒體傳播格局，媒體融合同時也為新聞扶貧手段創新、效果提升創造了更有利的條件。例如，不少媒體已經將虛擬現實（VR）、“網絡直播”等多媒體技術靈活運用到脫貧攻堅宣傳報道中，實現新聞報道的融合創新。又如，直播帶貨為產品的供求雙方打通了便捷的對接通道，媒體機構可以與政府部門合作，以這種新型服務方式為貧困地區農特產品打開市場銷路助力。在2020年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和抗疫斗爭疊加的大背景下，眾多央媒和地方主流媒體紛紛試水公益性直播帶貨，經濟發達地區媒體還跨區域幫助對口幫扶地區帶貨。相較于商業性平臺，政府部門和新聞媒體具有突出的權威性、公信力優勢，有效促進了消費扶貧。再如，我國正加快“智慧廣電”建設，探索廣電媒體與商務、農業、金融、旅游等相關行業合作、融合的途徑。智慧廣電云平臺除了是一個信息傳播平臺，還將提升廣電新媒體的公共服務能力，使之成為智能化、開放性的社會服務平臺。伴隨智慧鄉村等數字化應用建設的推進，它將能夠為信息扶貧、消費扶貧探索出更多新模式。

2.新聞扶貧，助力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新聞輿論工作處于意識形態工作最前沿，是治國理政、定國安邦的大事，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推動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力量。在新聞扶貧實踐中，媒體發揮社會溝通作用，引領社會各階層達成共享發展成果的共識；發揮社會動員作用，發動各方力量積極支持、響應國家脫貧攻堅部署；發揮社會監督作用，對扶貧攻堅中的政務服務缺陷及時糾偏，推動貧困治理制度更加完善；發揮社會幫扶作用，以行業扶貧的力量助推貧困治理能力提升。通過長期努力，新聞扶貧日益深入社會肌體，深刻影響著貧困治理的進程，有力助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3.新聞扶貧，助力構建中國特色新聞學話語體系。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脫貧攻堅、縮小收入差距，使發展成果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是共享發展理念的重要抓手。新聞扶貧是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特定歷史時期，媒體履行職責使命、參與貧困治理所形成的獨特實踐體系。在新聞扶貧中，媒體以中國視角觀察、以中國立場闡釋、以中國實踐論證，在講述中國脫貧攻堅故事過程中創造了新概念新范疇，堅持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形成了迥異于西方的新聞理念、媒體制度和運作模式，其理論邏輯和發展脈絡均體現出鮮明的中國特色和社會主義性質，是構建中國特色新聞學話語體系的寶貴成果，也是傳播中國聲音、反擊國際話語霸權的有力工具。同時，在這場歷史性實踐進程中，職業理想更加貼近國家和社會，職業追求更加照應歷史和現實，堅定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不但涌動在中國新聞人的文字中、鏡頭里，也已深植于人民的心坎上。

四、結語

我國在完成決戰決勝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之后，將繼續推動減貧戰略和工作體系轉型，統籌納入鄉村振興戰略。未來，新聞扶貧的經驗和成果也必將持續顯現其實踐張力，在推動社會發展中進一步發揮積極作用。放眼世界，我們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推動世界和平與發展的進程中，不斷貢獻中國智慧、中國方案、中國力量。新聞扶貧實踐體系歷經時間淘洗，已經成為中國減貧經驗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帶一路”倡議推動全球貧困治理，新聞扶貧也必將為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減貧事業提供有益啟示。

【注釋】

[1]習近平：《在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上的講話》，2020年3月6日。

[2]胡鈺、劉哲銘：《新聞理論視域下的新聞扶貧》，《青年記者》2017年10月（下）。

[3]李剛存：《新聞扶貧的實踐基礎及理論依據》，《新聞知識》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