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磊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2-1578(2020)14-0025-01
李白作為中國詩歌史上最耀眼的巨星之一,歷代文人對其詩歌評價極高,詩中豐富的想象、大膽的夸張、天然清新的語言、先聲奪人的氣勢為后人所激賞。李白詩歌的這些特點使很多數學者認為是其天真狂放的藝術個性使然,是“才力”之詩,似乎李白的詩歌就是“天然去雕飾”的渾然天成,李白之詩是詩仙之詩,是不好學習的。“太白《蜀道難》、《遠別難》、《天姥別》、《堯祀歌》等無首無尾,變幻錯綜,窈冥昏默,非其才力學之,立見顛踣。”誠然,這種評價有其合理之處,但這種評價卻很容易讓人產生只注意李白之詩才而忽視李白詩歌創作中技巧的運用。李白的“才力”是李詩之所以為李詩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但其詩歌技巧的運用也是必不可少的原因,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一因素,李詩也就不會成為李詩,但這一點正是為人所忽視的,以下以《蜀道難》為例試分析李白詩歌中技巧上的特點。
1.《蜀道難》很注意形式順序上的安排
這首詩用樂府舊題,其中集中吟詠了由秦入蜀的蜀路,想象大膽、意象奇特,似是無跡可尋,但其脈絡其實是很清晰的。基本上遵循了由秦入蜀、從古到今、從自然地理環境到社會政治歷史的順序。
“噫吁嚱,危乎高哉!”詩一開頭便寫了由秦入蜀之難,在這其中又追溯了蠶叢、魚鳧兩位古蜀王時的事跡,指出“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是對古代蜀道情況的追憶,而劍閣之險則為今;“黃鶴”、“猿猱”是從對自然地理環境的描寫中顯現上蜀道之難,“崢嶸而崔嵬”以下則是劍門關所具有的人文景觀,其中又涉及了當時社會政治現實的描寫,“清泥何盤盤”以下則是人們在登蜀路時的艱辛,全詩所描寫的則是由秦入蜀的情景。這種由秦入蜀、從古到今、從自然景觀到人文景觀的相互糅和,使這首詩的語句雖如信手拈來,無跡可尋,但全篇卻渾然一體,絲毫不給人支離之感。這顯然是李白有意而為的結果。
2.句式、聲律的安排
這首詩句式參差,從上文引詩可知其中有三、四、五、七、九、十一字的句子。句式的長短錯落,富于變化的風格很適合描寫險陵奇崛境界的需要,詩的開頭就用“噫吁嚱”三字,營造出一種緊張的氣氛,在敘述時而有所舒緩,馬上又用急促之語給人以緊張之感。其中有諸如“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的駢句,同時又用有層次關系的詞語做對句:先“地崩山摧”,然后才有“天梯石棧”的相連。此類手法的運用使詩歌在整體上給人一種層疊、相互鉤連的感覺,不會因為句式的原因而影響到詩歌的連續性,反而增強了氣勢,蜀道之險躍然紙上,歷歷眼前。
在聲律上,此詩則采用了疊韻,如“六龍”、“高標”、“逆折”等,讀起來節奏感極強,在疊韻詞平仄交替變換時使人頓感上下懸殊之勢,仿佛蜀道之地勢。同時又充分地利用平聲悠長、仄聲短促的特點來表現情感的變化。“捫參歷井仰脅息”,連用五個仄聲字,音節給人以迫脅之感,而下面“愁空山”三個平聲字則如無可奈何之后的一聲長嘆,這種形式上表現出來的諸多作者情感與環境氛圍如沒有純熟的技巧和細致的思考,并有意識地加以運用是不可能結合得如此完美的。
3.詩歌的表意手法
這首詩主要想要說明的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這一句話詩中重復了三次這種一唱三嘆的復踏手法其源頭可追溯到《詩經》、《楚詞》。同時又有所發展,如《詩經》中類篇章極多:
采采苢芣,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周南·苢芣》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衛風·木瓜》
屈原在《離騷》中表明自己的美德時用諸如“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等相似的詩句反復申明也是其突出的特點。但《蜀道難》中的重復雖字句上是完全一致的,但在具體語境中卻有著不同的含義、作用,這就較前兩者有更細致之處了。第一次說“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重在表現驀然驚訝的感覺,在文勢上給人以突兀之感起到了增強氣勢的作用;第二次是表現了一種愁苦和畏懼的心理,表意上是惆悵之“難”,畏懼之“難”,在文勢上有換氣和振起的作用;在詩歌末尾第三次使用則表現了無可奈何、只得作罷的情緒,文勢上降到最低,給人余音回蕩之感。這種變化使詩歌表面上雖是完全的重復,但讀起來完全沒有繁復之感,使人強烈地感覺到詩歌迭宕起伏的變化,卻不能明顯的感覺到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蜀道難》中所突出之“難”一方面是蜀道之難,另一方面是唐代當時的社會環境的險難之難,而后者則屬于詩歌意蘊中若隱若現的成分,這種不確定性給讀者提供了一種可能:把作品與自己的生活經驗和心理體驗聯系起來,從而觸發出多種意義的反思。這也是李詩在唐代就為文人所推崇的一個重要原因,這也是賀知章在讀了《蜀道難》后號李白為“謫仙”的原因之一。
另外,《蜀道難》在具體論述這一主題時又可分三層遞進,首先融入五個開山的神話,追溯蜀道開辟的起源,以古老的傳說引入蜀道奇險的境界。其次,以夸張的手法渲染山勢之高,深川之險和人行之難,分別用“高標”與“回川”的對比,“黃鶴”和“猿猱”的反襯,層層虛寫蜀道的難度,并捕捉了人在山巔上手捫星辰,呼吸緊張,撫膺長嘆等惶恐的動作和表情,烘托山勢的峻危和峰路的縈回,進而將人帶進一個悲鳥號古木,子規啼空山的蒼涼境界,以表現出蜀道之幽森凄慘,古來無人敢行。而在這憂郁低沉的旋律中,又忽然響起了飛湍瀑流在崖巖石澗發出的轟鳴,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將蜀道的險絕寫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最后從人事著眼,聯系社會背景寫出蜀道劍門關易守難攻險要地勢,借“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的豺狼為喻,表現了對此處形勝容易造成割據的隱憂。李白詩歌創作技巧之高超可見一斑。故本文以此為例作了膚淺的探討,以申明讀李白詩歌時技巧上的特點也應給予充分關注的態度,并注意從形式美中發掘李白詩歌的偉大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