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征
(山東大學藝術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
塞薩爾·弗朗克(César Franck,1822-1890),比利時裔法國作曲家、音樂教育家、管風琴演奏家。是19世紀下半葉法國音樂界的主要人物之一,被譽為“近代法國音樂之父”。在鋼琴獨奏音樂的創作方面,與其被人熟知的《前奏曲、眾贊歌與賦格》《前奏曲、詠嘆調與終曲》等晚期作品相比,弗朗克早期的鋼琴作品在知名度與流傳性上并不出眾,這與他早年經歷有關。
弗朗克自幼具備非常出眾的音樂才華,8歲被送入列日音樂學院學習鋼琴、管風琴、對位法等課程,15歲就讀于巴黎音樂學院,并在此深造,屢獲大獎。但在這個才華橫溢的少年背后,卻有一個“貝多芬父親”式的父親。在那個前所未有追捧“天才”的時代背景下,他的父親對其進行嚴苛的訓練以及商業上的壓榨,造成了弗朗克創造力的晚熟。
1842年4月22日,弗朗克被父親責令離開巴黎音樂學院,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炫技鋼琴演奏家”這一職業中,隨后的一段時間中,弗朗克開始音樂會旅行,在鋼琴方面創作了很多炫技性的作品:改編曲、四手聯彈、隨想曲、幻想曲等。由于父親對其過分的商業壓榨,弗朗克對此非常反感,致使后來弗朗克與父親的關系鬧僵,離開家中并開始獨自一人生活。1845年,弗朗克停止了鋼琴方面的創作,并在此方面留下了近四十年的空白。1844年的《敘事曲no.9》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創作出來的,顯然,在這個時期,弗蘭克被他父親催促著不惜任何代價去創作“可以出售的作品”,造成了這首作品無論從結構布局還是主題選取都顯得過于傳統,但仔細觀察這首作品在織體創造與層次對比方面,可以看出后來弗朗克偉大鋼琴作品的雛形,這對于宏觀把握弗朗克全部鋼琴創作的發展變化非常有價值。
《敘事曲no.9》是一部6/8拍的作品,結構上包括一個很長的引子、三個主要部分以及尾聲。以下是這首作品的結構圖示(圖1)。

圖1
此外,這首曲子與同時代肖邦的敘事曲有相似之處,例如肖邦在他四首敘事曲中都使用了復合拍子。
敘事曲以冗長的引子A開頭,共有49個小節,調性始終在B大調上。樸素的引子主題在弗朗克早期作品中非常典型。一個低音區響亮的八度作為第一小節,接著在高音區出現輕柔的兩小節與前一小節形成對比,并通過一個延長音來停止音樂的流動(譜例1)。這一主題貫穿全曲,在首部中反復出現,并在尾聲中以總結性的形式出現。

譜例1
首部的B段開始于第50小節,速度為行板,調性為B大調。共有兩個主題B段的伴奏織體承襲了引子A段結束時的節奏元素,層次方面該段的力度變化很小,具有非常安靜的音響效果。
A1段(90-115小節)速度稍顯活躍,開始運用引子A中的動機,旋律動機整體向下移低八度,作者為了使音樂思路清晰連貫,將引子A中諸如第4、7小節的#F八度音進行省略。106-107小節出現的附點四分音符也像是對引子中8-12小節中附點二分音符的縮寫。
B1段(116-155)是B段的再現,速度回到行板,開始進行復雜的織體變化,加入大量漣音作為自己的伴奏織體,旋律交替出現在低聲部與高聲部。值得一提的是116-121小節,旋律出現在低聲部,需要右手彈奏,這就導致在演奏這一部分的過程中需要左右手快速反復交叉,這對于表演者的演奏技術是一種挑戰,同樣是弗朗克將炫技性的鋼琴織體運用到創作中的一個信號。156-181小節是對A1段(90-115小節)的完全再現。
在結構方面,由于引子加首部所構成的結構圖為ABA1B1A1,且調性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因此我們可以把這部分的結構看為單三部五部曲式。
這首敘事曲的中部在第182小節出現。首先呈現了一個新的音樂材料,可以劃分為C段(182-207小節)。C段在速度方面由原來的行板變為快板,調性方面轉入b小調。新主題在182-185小節出現后,于186-189小節高八度再次出現,接著是和聲性過渡,200-207小節主題第三次出現,不過織體變為雙手八度穿插進行,206-207小節經過四個漸慢的二分音符和弦,引出D段。
D段可以劃分為三部分,分別是a,208-225小節,b,226-240小節,c,241-253小節。D段的調性始終為b小調。a部分剛開始是兩小節的三連音琶音伴奏,在第210小節出現主題,214-216小節上方出現的八度半音旋律是對206-207小節的模仿。之后的218-224小節是對前面的重復。D段的b部分在226小節的最后一拍出現主題,直到234小節結束。旋律為b小調的下行音階,234-240小節是對前一部分的重復。D段的c部分的旋律主體前半部分同樣是b小調的下行音階,不過節奏型變成了四分音符的三連音。252小節之后一系列的向上模進,導致隨后出現的的下行音階變成了b小調的降二級(即C大調),并在252小節回到原調。254-261小節再現了之前C段的主題,但在260小節調性由b小調轉入#f小調,并在#f小調的屬七和弦結束,由此引出D段a部分的再現(262-276小節)。
接下來出現的插部(277-324小節),由一個華麗的段落與B段a主題的部分段落反復交替組成,這一部分的調性在不斷地發展變化。b小調→#F大調→#f小調→b小調→#C大調→#c小調。在織體方面,華麗樂段采用了上行華彩與左右手交替八度音相結合的方式,B段a主題再現部分右手擔任旋律聲部,左手以震音和弦作為支撐。速度方面兩部分在快板與行板之間來回交替。層次方面,音樂在B段a主題部分再現中達到極強。從這些信息中可以看出,不斷變化發展的插部對這首作品產生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音樂在其中兩部分的對比沖突中也達到高潮。
似乎是D1段對D段的再現不夠完全,作者在插部結束后加入了D2段(325-379小節),此段是對之前D段的完全再現,不過調性延續了插部的結尾部分,為#c小調。中部的最后一部分C1段是一a個連接段落,對隨后出現的再現部起到過渡作用。運用了C段的部分主題,結尾處為隨后出現的再現部做屬準備。
結構方面,中部方面的整體結構與首部有相似之處,但由于插部的介入,以及整體調性布局的不穩定,導致中部并沒有一個清晰穩定的曲式結構,只是一個展開性的陳述部分。在分析的過程中,可以發現中部層層深入的音樂揭示對整首作品起到了必要的推動作用,結合之后的再現部分析,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插部性的復三中部。
這首敘事曲的再現部(405-469小節)是對首部的縮減再現。從405小節開始是對首部B段的重述,可以將其劃分為B2段(405-443小節),對應首部116-154小節。調性回歸到B大調,速度以及句法結構上都與首部B段相同,在織體與層次方面有所不同??楏w方面,B2段405-430小節的伴奏聲部采用了密集的十六分音符三連音柱式和弦,旋律聲部出現在伴奏聲部的兩側,與首部B1段相似,這部分在彈奏過程中同樣需要左右手快速反復交叉。431-443小節的音符排列更加密集,變為左右手交叉進行的三十二分音符,每個旋律音符都會在向后推遲一個三十二分音符時值后才出現(譜例2)。值得一提的是,弗朗克所寫下的這個織體預示著其晚期作品《前奏曲、眾贊歌與賦格》中的核心織體(譜例3)。在層次方面,B2段的力度變化更加明顯,搭配其織體,使得這部分具有更加輝煌,明亮的音響效果。

譜例2

譜例3
三個附點四分音符屬音的出現,引出了這首作品的尾聲A2部分(443-474小節),對應著引子A。尾聲部分的調性與速度方面延續再現部,織體方面,伴奏部分與旋律部分基本都采用八度和弦,彈奏過程中同樣需要左右手反復交叉。最終音樂在寬廣的音域以及輝煌的音響效果中結束。
通過對這首敘事曲的曲式結構分析,可以判斷出這是一首帶有插部性中段的復三部曲式,中部通過自己的展開與動蕩打破前后部分的平靜,從而形成“靜——動——靜”的復三部曲式布局。傳統的曲式結構使得這首作品在那個時代背景下顯得中規中矩,對比弗朗克晚期鋼琴作品精妙的結構布局,可以看出他在這方面所做出的突破。同時,弗朗克在這首作品中加入了一些變動元素,如運用炫技性、裝飾性較多的鋼琴織體,通過不斷的重復、對比主題來擴大中部規模等,都順應了浪漫主義時期的一些作曲特色,呈現出19世紀早期許多鋼琴大師的風格特點,這與巴赫、李斯特對他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弗朗克通過變動元素的加入,使得這首作品具有穩固性與戲劇性相平衡的特點,但由于這首作品中有太多的重復,偏重于技術上的展示,導致音樂缺乏一定凝聚力。這種特征在弗朗克的早期鋼琴作品中非常常見,但在其晚期創作中得到了很好地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