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無意義調查報告[中篇小說]

夏立楠

2009年12月，G 市境內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35 人死亡，8 人受傷，直接經濟損失6250 萬元。

事故發生后，當地政府高度重視，嚴格按照上級重要批示，全力搶救傷員，依法依規做好事故處置、家屬安撫等工作，并對事故原因作出詳細排查，嚴肅追責相關單位、部門主要責任。為提高安全意識，掃除交通隱患，在深刻吸取教訓的同時，當地政府、有關部門及時召開專題會議，落實責任、嚴格制度、細化措施，進一步加強道路交通安全監管，嚴防重特大事故發生。

2019年12月，距離該重大交通事故發生時間十年，為調查該事件在社會上所引起的各種影響，本人依據“科學嚴謹、實事求是、注重實效”的原則，收集整理涉事相關人物訪談、新聞報道等資料，在充分了解該事故發生的經過、原因、后果后，親自走訪涉事家屬，并對他們目前的生產生活現狀作詳細記錄，現將有關情況報告如下：

結局

12月16日上午8 時，城北一輛載有40 余名乘客的公交車經過下馬關大橋時發生重大交通事故。經該路段錄像顯示，車子沖出護欄，當場墜入下馬關大河。

目前，事故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已確定23 名乘客喪生，5 名乘客受重傷，其他乘客下落不明，警方和相關救援機構正加派力量，全面展開搜救。

（12月16日9:30 電）

原因

家屬1：我要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早上就不該急著去上班的，你說我偏偏趕什么路呢？不就是領導急著要一份文件嘛，我靠，要個鳥啊。我現在真是懊悔不已，我是揪心的痛啊，她才十四歲，十四歲啊，多好的年紀，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地方她沒有去過，還有很多東西她沒有吃過，還有很多書她沒有讀過。我答應她期末考試結束后就帶她去廣州度假的，要是那天我送她去上學，不急著走，再緩個幾分鐘，哪怕一分鐘，她都可能不會乘坐那輛公交車，我真的是……

家屬2：我多么希望這是一場夢，所有東西都是幻影，那該多好！說實話，我從沒想過他會比我早離開。現在想想，我真沒必要再透析了。你說，我還要不要透析？還有什么必要透析？自從我生了這病以后，這么多年，他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我躺在醫院，他就回家給我煲湯，我的飲食只有他懂，他知道我能吃哪些東西不能吃哪些東西，他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唯一的親人。現在好了，這個病把他磨治夠了，他算是解脫了，可我呢？我該怎么辦啊？我該怎么辦？你說，我該怎么辦？

家屬3：你還想問什么？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訪，你們到底還有沒有良知，你們的良心都去哪了？昨天還沒問夠嗎？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換成我會怎么回答，我還需要回答什么？告訴你我很痛苦嗎？換做是你你痛苦不？如果你像我一樣年過五十，看著自己的孩子終于長成人，本該享享清福安度晚年，卻遭遇如此橫禍，你會怎么辦？你會怎么做？你們這是在揭人傷疤知道嗎？出去，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們，該說的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們讓我清靜清靜好不好，算我求你們了……

家屬4：早上我起來做早餐，他不吃雞蛋的，膽不太好，醫生叮囑過很多次。那天不知道為什么，他特意讓我煮了兩個荷包蛋。我還開玩笑，說你敢吃雞蛋和肥肉了？他說怕啥？當時他還有些不高興，說我像是舍不得一樣。我沒想那么多，考慮到他每天開公交車辛苦，別說雞蛋，魚啊肉的，只要他吃得下，做妻子的哪會見得丈夫飯量少，巴不得他每天多吃點，身體硬實點。可我哪會知道，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吃雞蛋。這些年我們各忙各的，誰也沒有照顧好誰，他開車，把胃開壞了，我在超市做收銀員，到家的時候總是過了飯點，孩子常年住校……我們一家三口真正聚在一起時間很說，真的特別少，哪怕每年過年，年三十晚上他都是在單位。有一年春節，雪特別大，我還和殷殷給他包著餃子去，一談到殷殷，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給她說這事，你說我怎么開得了口，我不知道殷殷看到新聞了沒……

家屬5：他起得特別早，我還納悶，問他去干什么？他說約有老伙計，爬筆架山來著，還說以后每天都堅持鍛煉。這些年，我們身體不好，我血糖偏低，他偏高，平時吃東西家里至少炒兩盤菜，一盤肉類，一盤素菜。我不能吃他吃的，他不能吃我吃的。這老來的人啊，真是成了“冤家”似的。這下好了，丟下我這個糟老太婆，往后的日子不知道咋過！兒子媳婦離得遠，不在一座城市，就算在，我也不想和他們年輕人處，處不來！

家屬6：說好下個月結婚的，婚紗都拍了，房子也買了，下周就交房了，我還說等交房的時候把鑰匙給她呢！我真是沒想到，好端端的怎么就發生這種事。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她每天沒日沒夜工作，早出晚歸，搞得比我還忙，一個女人那么奮進干什么，現在好了，人沒了，啥都沒了。算了，我真是越想越來氣，越想越窩火，算下來也都怪我，怪我沒本事，要是我能力強點，她也就不用去上班了，就不會去坐那趟公交車了。你說那公交車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咋就開到河里去了，是不是司機有情緒，會不會有人在車上搗亂？那座橋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故……

家屬7：頭天他和我吵了一架，車子在外面被擦了，開去做養護。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可能是工作太忙了，臉色不太好，讓吃飯也嫌不合口味。就這樣，我們因為一盤紅燒肉吵了起來，他說我糖放多了。我心想，自己放著那么好的工作不做，結婚后天天做家庭主婦圖什么啊？就氣不打一處來，端起盤子就砸在地上，我以為他會抽我，我當時想好好和他吵一架的，但是他沒有。他穿上衣服就朝外面一趟，很晚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我快睡了，全身酒氣。我不知道他今早上會坐公交車，他已經很久沒坐公交車了，要不是車子做養護，估計也不會遇到這事，這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自責的是，我不該和他吵架，他估計到最后都還在生我的氣……

家屬8：我們現在已經很安靜了，但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們做家屬的心情。我是他姐姐，這種事情發生在你們任何人身上都是同樣的情緒，我只求你們不要去打擾我父母，他們年紀大了，經受不了二次打擊，至于他有沒有女朋友，不是你們應該關心的事情。我現在再次告訴你們，他沒有結婚，沒有孩子，沒有給這個家傳宗接代，你們可以回去了，這是我對你們最后的懇求。

……

陳述

傷者1：那人看起來三十來歲，偏瘦，個子不高，提著一只塑料的白酒壺上車，誰會注意他手里的酒壺？公交車是不允許攜帶易燃品，當時乘客涌進車時，司機問，帶的什么，那人說是水。天氣太冷了，不像夏天悶熱，容易引發易燃易爆，司機也就沒考慮太多，待那人進來后，我留意了下，不像酒，酒沒有顏色，那酒壺有些偏黃，不是壺本身的黃，是里面液體呈現的黃，哪知道后面就出事了。

傷者2：我恍惚記得，是那個女的先開罵的，具體啥原因我不清楚。我站的位置比較靠后，哦，我記起來了，是嫌棄他拎的那桶東西。女的說，那是汽油。男的不承認，說是水。女的爭辯，男的反駁。車子駛出好長一段路后，有兩個老太太看不下去，勸那男的下車。那男的說他開錢了的，別人的錢是錢，他的錢就不是錢？然后吵得越發厲害。有人在后面喊司機停車，司機起初沒聽到，后面說過了橋再停。就這樣，幾個人喋喋不休，不知道咋的，那男的就舉起手中的壺，說我身上有打火機，信不信我把它砸開給你們看看。

傷者3：我坐在車子最前面，那車有些長，人特別多，擁擠不堪。后面鬧哄哄的，貌似一個年輕男人和幾個老太太吵架，具體為什么吵我不知道。期間，司機很淡定，當時我聽到“啊”的一個女聲的尖叫聲后，整車人都躁動起來了，特別是車尾，一下子人都朝前面擠。我旁邊一個女的太瘦，經不住擠壓，一下子擠到司機位置上去了。我記得當時司機胳膊肘被拐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一下，方向盤給打歪了的。現在想想，真的可怕。反正車子偏斜了，沿著護欄滑了一段，有玻璃渣子飛進來，我看不清也不敢看，估計車子慣性大了，一下子就沖破護欄，飛了下來。說實話，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我知道我馬上要死了。好像車子在墜河的過程中翻滾了幾下，人受重力的作用全部擁擠到一處，我也不知道啥時候被擠出車窗外的。

傷者4：我腦子現在一片空白，都不敢去回想。真是可怕。我啥也記不清了，反正就是一堆人攪稀泥似地爭吵，那個男的舉起手中的水壺，他扭開了，真的把水壺扭開了，從壺里倒出淡黃色的液體，味道有些重，不像是汽油，也不像是煤油，這年頭應該沒人用那玩意了，但也不是水，水應該不是那樣的。當時人們慌了，想逃出來車內。液體沒有被點燃，車子倒是沖出橋面，后面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河面上了，身邊全是蘆葦草。就是這樣，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你們讓我先休息下吧，我感覺真的太累了。

施工員1：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見，修橋補路兩年，這回算是把我嚇怕了。當時我離車不到十米遠，真的，要是那車子再繼續沿著護欄滑行，我肯定被它撞到橋底下去，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后怕。至于那車到底怎么回事，說真的，我真沒關注這個，每天橋面經過無數車輛，我們干活的，就埋頭干好自己的事，誰無端端去關注這些。

施工員2：車子駛得很穩，那天天氣不是太好，早晨下了點毛毛雨，你知道的，這種天氣最容易出車禍，路面有點灰塵就滑得要命。車子經過橋面時，剛好駛過一個坑，那個坑沒來得及補，我敢斷定就是那個坑惹得禍，有時候一顆螺絲釘能毀壞一鍋湯，就像那個外國故事，一顆馬釘毀滅了一個國家一樣，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我親眼看見的，車子碾過那個小坑后，就開始傾斜，沿著護欄滑行，傾斜度越來越大，一下子就翻出去了。

同事1：我們雖然在同一個單位，但是了解不多，他人話少，本分，敬業，從不和誰起矛盾，不過也沒什么交心的朋友。除此之外，他的家庭情況我不太熟悉，不好評論。

同事2：我和他比較熟，都是公司老司機，他有個老婆，在超市上班，女兒在五中念高中。不過，他從來不跟我們提家里的事，好像他和他老婆感情不是很好，我記得是前年冬天吧，他和25 路車的一個女司機好上了，這事鬧得挺大，他老婆跑到公司來，讓他給個說法，樣子很兇，上來就給他幾巴掌。他這人也是怪，啥話也沒說，掉頭就走，繼續開他的車，好像在他眼里，他老婆就跟空氣似的。那天天空飄著雪，他走后，他老婆還蹲在地上哭。對了，我記得好像單位的老唐吧，看不下去，還拿了把傘出去給她。不過老唐死了，去年死的，老唐對他家的事應該多少了解點。

同事3：他這人愛打字牌，不過從不和我們打，我在城北的小巷子里遇到過幾次。他技術好像還行，不怎么輸。不過我聽說，他喜歡打字牌之外，還好那口。城北巷子里，洗頭店、浴足店到處都是，便宜著呢，他經常流連那片。我聽說，他在那片還認識一個女的，長得不錯，貌似動了真情，你說這年頭還有這事？我也得奇怪了，好像在那女的身上花了不少錢，貌似那女的沒把他當回事，后面跟不少男人混過，其中一個叫鐵頭，長得瘦瘦小小，打架卻十分厲害。這些都是傳言，也不知道真不真。不過你們沒必要去那地方，那片早被整治了。

學生1：我每天堅持晨跑，下馬關大橋是必經之路，那這事確實把我嚇得不輕。還好我運氣好，它飛下去的地方在我身后。具體什么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只曉得我身側有個坑，那坑不大，但是車子碾過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壓到釘子或者玻璃什么的，反正“砰”的一聲，車子就傾斜了。聲音多大？聲音這個我記不清了，真記不太記清楚了。你問了幾遍了，我都懷疑我到底有沒有聽到那聲音。反正車流特別大，即使沒有那陣聲音，耳邊也是嗖嗖嗖的聲響，哎呀，我真不確定了，你還是別問了。

學生2：我當時正從對面山上下來，背英語單詞，馬上期末考試。那車子出事的時候，我還真沒注意，只感覺一道綠影從眼角滑過，等我注意的時候，它都已經撞開護欄飛出去了。我想這輩子，我可能都無法忘記這件事。前幾天的新聞我看了，只希望還有機會生還的人都生還吧，命運這個東西，實在有著太多的偶然性，誰知道我們下一刻將會發生什么呢？你說對吧。

路人1：水濺到河面的時候，我正在散步。完全沒有意識到天上會掉下一輛車子來。路上有人喊，出事了，出事了，這個時候，我才想起撥打110。不知道是天氣冷，還是心慌，就這么三個數字，我足足撥了三次，期間還占線了，打通后語無倫次說了一通，不記得都描述了什么。那頭問，是不是下馬關大河？我說，是。那頭說，我們知道了，已經派人過來了。

路人2：駭人哦，我活啷個大把年紀，硬是頭一次見這種事情。那車子從天上飛下來，一溜煙，還沒好生看清楚是咋個樣子，就落進水里，砸起一大陣水花。整個車腦殼，像打覓頭似地陷進去，你不要說，我還真的看到七七八八一堆人的臉貼在窗戶上，哎喲，你不要問了，再問我都害怕了，真的是造孽，這種事情嘛，千萬不要讓我再遇著了。我這老婆子，血壓本來就高，今晚不曉得要咋個才睡得著喲。

進展

報道1：

12月16日晚間，記者走訪了解到，目前下馬關大橋發生的交通事故已展開第二輪搜救。

今日早晨，當地政府在事發半小時后立即啟動應急預案，并聯合衛計、公安等部門召開專題部署會議，拉開全網式搜救工作，確保人員、醫療、后勤等相關保障。

經搜救，目前已打撈乘客35 人，其中：28名喪生；7 名受重傷，已送入市人民醫院接受

ICU 緊急救治；另外還有近10 余名乘客下落不明。

白描 書法

當地警方表示，搜救工作將持續跟進，絕不松懈。

（12月16日電）

報道2：

12月17日，經我臺記者跟蹤報道，下馬關大橋發生的重大交通事故在第二輪搜救中遭遇阻礙，由于時處寒冬季節，有數名戰士倒在路邊水洼中。目前，已打撈乘客38 人，其中：30 人喪生，8 名受重傷。

（12月17日電）

報道3：

12月18日，G 市政府繼續召開新聞發布會，就如何撫恤罹難家屬，以及如何開展第三輪搜救工作作詳細答復。G 市新聞發言人代表當地政府對罹難家屬表示深切的慰問和哀悼，同時表態，不找到最后一人絕不終止搜救任務。

（12月18日電）

報道4：

12月20日，G 市政府、公安部門就下馬關大橋特大交通事故發布最新通告，周知廣大市民，有關部門將全力擔負相關責任，堅持做好搜救工作。同時，警告社會不法分子，切勿借機造謠，借機傳謠，針對目前造謠傳謠者將嚴肅追究相關法律責任。

（12月20日電）

報道5：

12月24日，據我臺記者報道，G 市政府、公安部門、消防部門、衛計部門等聯合開展搜救工作，目前已在下馬關大河下游段找到失蹤的5 名罹難者，截至目前，該事故罹難者悉數打撈完成，共35 人喪生，8 人受傷。相關單位下步將做好案情偵破、撫恤賠償等工作。

（12月24日）

……

結局以外的結局

家屬1：那時候我確實很傷心，畢竟心愛的女兒一下子沒了，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內心空虛無助。不過想想，日子還需要過，不是嗎？現在我們已經有了新的孩子，曾經的傷痛早被時間沖淡了，雖然回想起來還是很難過，但路總得朝前走，現在你問我這些，我都不那么偏激了，還是很愿意和你交談。

鄰居1：她丈夫去世后，病情更糟糕，沒過半年，人就沒了。當時大家都很同情，作為鄰居，能幫助的都愿意都出一份力。大家商議后，決定輪班送她去醫院透析。不過現在想想，也好，她走了，對她來說，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是一種解脫。

鄰居2：那兩個老人早就搬走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自從他們兒子去世后，老太太一直郁郁寡歡。聽說去了廣州，南國是個好地方，全年四季如春，希望他們幸福。隨著年紀增長，這類事情我現在看得多了，也意識到生活中有太多的無常。那句網絡語不是說嘛，且行且珍惜。過好每一個當下，就是我最值得做的事。

家屬4：那時候，我們感情確實不好，現在回想，我是有責任的。作為他的妻子，我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對他關心少了。我們是包辦婚姻，結婚后感情談不上好，平時交流也比較少，怎么說呢，感覺也對不起孩子，沒有給孩子一個溫暖的家。他去世后，孩子變得沉默寡言，好在現在已經大學畢業，只是沒在G 市，她去了沿海工作。我早就從超市出來了，這些年在外面擺個小面攤，日子嘛，湊合著過唄。當下最讓我欣慰的還是女兒，我所有的心力都在女兒身上，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能留在G市，留在我身邊，我不能再失去……

家屬5：你說啥？再說一遍。哦……我耳朵不太好，血糖也不穩，身體越來越不如當年咯。你問我難過不？當然是難過了，但不可能難過一輩子嘛，現在想想，也好，啊糟老頭倒是走了，我后面的日子夠嗆，想走都走不了。你問我有啥打算？我一個老太太能有啥打算，過一天算一天，我只要每天能瞅瞅陽臺上的花，看看樓下買菜的人，還有小區里打乒乓球的小娃娃，我就覺得挺不錯。

家屬6：十年了，我早就釋懷了，雖然有時經過以前和她常去的地方，比如某條街、某個餐館等地會比較傷感，但是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它讓我看清了許多，我能做的，就是把握住每個當下，活得開心最好，我相信，她不希望我過得悲傷。現在的我，挺好的，我馬上要結婚了，我能說的，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吧！

家屬7：這些年我過得很痛苦，沒有她，我感覺自己失去了生存的能力。我現在的樣子，你是看到的，和十年前訪談視頻里完全不同，人老了，房子賣了，住的地方越來越破，還抽煙喝酒，哎，我這輩子算是玩完了。

家屬8：你如果不來，我們打算永遠把這事爛在腦后。講真的，我已經走出陰影了，至于我父母，他們跟著我們住。你采訪我就行了，不要去采訪他們。其實有時候想想，這個世界，沒有誰真的離不開誰，但擁有了的，離開后確實讓人悲痛。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好好上班，盡量少加班，周末多陪兩個老人。

傷者1：你看我現在三十歲了，駕照都不愿意去考，我也不打算考，這輩子經歷過這件事，這條命算是撿來的。我現在極少坐車，能走路的時候堅決不坐車，我算是怕了。

傷者2：這事啊，對我影響不大，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該吃吃，該喝喝，你說對吧？總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樣的話，這輩子過得可就太費勁了。再說了，人算不如天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總不能每天都繃著一根弦吧。

傷者3：我能說什么，沒啥好說的，過去的都過去了，就這樣，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訪。

傷者4：現在讓我談感受，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談。當時腦子本來就一片空白，不過出院后，我越想越后怕，也越想越慶幸。慶幸大難不死，有句話怎么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還沒有看到福，但我明白生命的脆弱，生命真的不易，活著是最好的意義。

施工員1：未找到聯絡方式。

施工員2：未找到聯絡方式。

同事1：表示與肇事司機不熟悉，不愿接受訪談。

同事2：這個事情，對我們影響還是挺大。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學習，學什么呢？就是學習公交車司機應該知曉的職業道德、交通安全等法律法規和操作知識。你別說，那段時間很多市民寧愿走路都不愿坐公交車，我們生意不是太好。不過通過這起事故，確實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它有它的積極的一面，之后的幾年，據相關權威部門統計，全市交通事故發生率大大降低。

同事3：已去世，未能正常進行訪談。

學生1：未找到聯絡方式。

學生2：未找到聯絡方式。

路人1：這個事情，對我們影響確實存在。很多時候，我走在街上，會不自覺地想，天上會不會再次掉下什么東西來。這種事情不是不無可能。就像外國那些奇葩新聞，會下錢，會下青蛙等等，愿逝者安息吧！如果說，非要找一個對我特別大的影響的話，那就是河道被疏浚過了，水質變好了，空氣也好了。這條河泥沙沉積多年，導致那次搜救工作阻礙重重，事故發生不久后，地方政府引起高度重視，對河道進行疏浚。這些年，河水一年比一年干凈，人們漸漸忘記了那件事。你每天早上沿著河邊走，能看見很多人在河邊散步、釣魚、打太極。

路人2：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還是比較大，好一段時間我都無法正常入睡，經常夢到一張張貼在車窗上的人臉……當然了，你要說這件事對我有啥別的影響，確實有。以前我摳門得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那以后我過日子比以前放得開，該吃就吃，該買的就買……

時任交通局長1：這起交通事故，在當年引起重大社會反響。我也因此被免職，不過我沒有任何怨言。事故發生后，我們嚴格按照上級指示開展救援工作，盡力挽救相關人員生命，盡力將各種損失降到最低。當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事情確實在我心里一直無法真正釋懷，我已經退休了，每年交通部門組織的學習我還是要參與的，時不時地會提起這起事故，警告大家，要高度重視交通安全，嚴格掃除交通安全隱患。

參與搶險人員1：這個事情我記憶深刻，接到搶險命令時，我就立即組織起身邊的兄弟們奔赴現場。那時候，氣溫很低，天空中飄著雪，地上全是凝凍，河里的水冷到刺骨，不過我們沒有松懈過。開展第二輪全面搜救的時候，有幾個戰士吃不消，直接躺在河邊睡著了，現在想想，真是不容易。不過面對哭泣的家屬，我們沒有松懈的理由。要問我有啥子感想，我覺得吧，生命大于天，要我重新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上前去，這是我作為一名戰士該有的職責。

涉案警察1：那段時間我心急如焚，上級要求趕緊破案。但是車內錄像不完整，輿情發酵很快，社會上出現各種不可靠的謠言，有傳攜帶汽油的，有傳情感糾葛報復社會的，還有傳賭債糾紛的引發交通事故的，層出不窮，越傳越夸張。我總結下來，一件事情，有十張嘴就有十種說法。警察需要的，就是實事求是的精神，還好我們破了案子，給罹難者和家屬、社會一個相對滿意的交代。

結語

調查中，為保證工作取得實效，本人在資料收集時摘選了大量對調查起積極作用的資料，剔除相關無實際意義的訪談和不真實的新聞報道。然而，本人力量有限，知識儲備不足，調查角度具有局限性，所產生的調查結果恐存在不周之處，還望各位批評指正。經調查，本人作出如下總結：

意義本身不具備意義，無意義也屬于一種意義，任何意義都不可能是恒定的意義，意義將生出新的意義，新的意義又生出無數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