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輝
從最近一期《瞭望》周刊上獲悉,國家統計局在向有關地區和部門反饋2019年統計督察情況時指出,違紀違法干預統計問題,在一些地方、部門仍然存在。督察發現,自2019年6月18日至2020年6月18日,因提供不真實統計資料,處于公示期的嚴重失信企業達102家,涉及12個省份。其中,商貿、建設等領域,是“數據摻水”的重災區。與此相對應,多地被查出存在固定資產投資、主營業務收入數據嚴重造假,山西省應縣被檢查的4家限額以上批發和零售業企業,全部虛報統計數據,主營業務收入虛報超30倍。
“數據摻水”,也是造假。長期以來,造假頑疾久治不愈、時有發生。比如,國家投資扶持養牛脫貧致富,有人信奉“借牛”比養牛省事——遂自作聰明,“借”得牛來,應付檢查;又如,為了騙取綠化荒山補助款,有的地方平時不植樹、臨時抱佛腳——或在山上趕種“無根樹木”,或以綠色油漆涂刷山頭;再如,文明城市考評在即,少數地方硬件不夠軟件湊,妙筆生花做文章——在測評材料上涂脂抹粉、弄虛作假,有的甚至不惜搞形式主義應付檢查……
透過《瞭望》披露的幾組數字,不難看出時至今日,一些企業、一些地方“造假熱情”依然頗為高漲。思前想后,冷靜分析,其所以然,泛泛而言,是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在興風作浪,是沽名釣譽、欺上瞞下的必然結果;細細分析,與其背后的隱形“推手”助推密切相關。這只“手”,有“三變”:
——變味的需要。據悉,一些地方出于自身需要,相關部門通過微信指令、開會布置、層層分解等手段,嚴重干預統計工作。有基層統計人員表示,地方政府需要“亮眼”的數據,統計部門很容易“被牽著鼻子走”。中部地區一位鄉鎮干部反映,他曾參加過縣里的一個會議,會上明確“要求”各鄉鎮完成經濟增長指標。為了滿足政府此類需要,個別縣區對各鄉鎮進行考核獎懲,問責排位靠后的鄉鎮長。更有甚者,有的地市相關部門,直接印發紅頭文件,要求縣區將“目標任務”按月分解落實到重點行業、企業。如此這般,“統計出數字”,也就在所難免了。
——變異的政績。一些地方為了所謂的政績,主動干預統計工作,導致數據嚴重失真。在國家統計局近兩年通報的案件中,多次出現指令企業報送虛假數據案例。有的地方工信部門,借“調研”之名干預企業數據;有的鄉鎮,干脆代填代報企業相關數據。山西一家因數據造假被罰款20萬元的工業企業負責人不無委屈地說,面對地方政府的要求,企業實在左右為難——既擔心得罪地方領導,又擔心被列為“統計失信企業”。有人實話實說:“地方政府有各種優惠。政府讓企業多報,咱不好拒絕,也不能拒絕。”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變相的慫恿。為了遏制統計造假,2017年6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三十六次會議審議通過的《統計違紀違法責任人處分處理建議辦法》規定,統計造假案件“處理期限最長不得超過1年”。可是,不少地方抱著陽奉陰違、我行我素的心態,防范和懲治統計造假、弄虛作假責任界定不清,落實不力。典型的表現是,對統計違紀違法責任人,甚或對統計違法案件,聽而不聞、久拖不決。2019年,國家統計局曾發出四次通報,累計有23起統計違法案件移交地方處理。然而,時隔一年多,仍不見處理結果。如此這般,不是變相慫恿是什么?
除了“三變”助推之外,“數據摻水”居高不下,還有三個外因作祟:一是造假范疇廣,法不責眾。長期以來,但凡有檢查評比的項目或工作,就有人弄虛作假。二是造假回報高,何樂不為。造假一旦成功,對地方有種種好處不說,地方官員還可望得到提拔重用之類的實惠。三是造假成本低,何懼之有?因為問責之軟、成本之低,有人難免壯膽注水,數據造假現象自然也就屢禁不絕了。
“數據摻水”,表面看是形式主義,實質上是懶政怠政。中部地區某深度貧困縣,有一個人口不足萬人的貧困鄉,每年需要完成的固定資產投資任務高達1億元。鄉長無奈地感嘆,為全面完成各項任務,有時只能虛報:“實際投資十幾萬元的設施農業項目,至少要報100多萬元。”如此這般,不是怠政懶政是什么?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不設GDP增速指標,其目的之一,是讓地方集中精力落實好“六穩”“六保”目標。各級地方政府倘能腳踏實地,把保障民生擺在首位,不再簡單地以GDP論英雄,統籌兼顧、合理確定各項績效考核指標,則“數據摻水”之類現象,即便不會徹底根絕,也會日漸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