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鼠乎何尤？

嚴陽

清人紀昀（紀曉嵐）的父親紀容舒在南新倉做監督的時候，發現有一倉庫的后墻無緣無故倒塌了，于是就找人在墻下面挖掘，結果挖出一百多只老鼠，其中最大的跟貓差不多大小。墻壁的倒塌大概是因為老鼠在墻壁下面挖洞筑巢。他的同事福海說：老鼠破壞別人的屋子來擴大自己的住宅，大概是忘記了自己的住宅也是托別人的屋才建起來的吧？

這是紀昀在他的《閱微草堂筆記·槐西雜記》中，為我們講述的一段陳年往事——與鼠相關的陳年往事。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老鼠在官府的倉庫里打洞并不為怪，但太多的老鼠在這里安家落戶，并且身健體壯，體大如貓則可以說十分駭人：這窩老鼠在此生活該有多長時間、幾代了？能夠讓一堵墻轟然倒地，那這老鼠洞大到了什么程度？老鼠偷吃的東西也肯定不是一個小數目吧，為什么看守倉庫的人居然始終沒有發現呢？

老鼠是很不受人待見的一種動物，但它卻又很喜歡與人做伴。以官倉為家的這窩老鼠，從種類上來說，肯定屬于家鼠，因為世世代代與人為伴，所以，估計在很多方面向人學習的東西不少。這窩老鼠為什么選擇官倉而不是民宅為家？有可能是因為公家的東西誰都不像自家的東西那樣寶貝，因此，在這里被驅逐與追殺的危險要小很多——這窩老鼠的家族無比興旺發達，其最偉岸者居然與貓的體型相當足以證明這一點。

這座官倉里放的是什么東西，我們不知道。但是，它們一定是老鼠喜歡且可以果腹的，也因此，這里應該曾蓄養過看守倉庫的貓。但是，這貓或者是這些貓，顯然太過玩忽職守、懶散饞貪了！而之所以如此，大概又是因為它們的主人對于它們的監督太過粗疏了、太過放任了。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貓自然不太可能那么積極地去捕捉老鼠——有鼠體型居然與貓一樣龐大，反映的是不是它們在這里吃得多、動得少的現實？反過來說，假如看守倉庫的貓十分盡責，這里每天都會上演貓捉老鼠的好戲，那么，老鼠是不是不太可能這么肥碩？甚至于早就帶領妻兒逃之夭夭了？

當老鼠家族異常興旺，不斷添丁增口的時候，對于自家空間的需求必然會越來越強烈，擴建庭院、增加住房，就成為一種必然。然而，這些老鼠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兒，那就是它們的住宅乃是依托別人的“屋”才建立起來，當你這邊無限拓展生存空間的時候，會動搖墻根，進而導致墻體垮塌的。而當墻體出現垮塌的時候，無疑也就是你們這一家族走到盡頭的時候——你們失去生存的依靠了。

十分值得我們回味的是，紀昀在為我們講述了這個故事之后，忍不住又說了這樣一句話：余謂李林甫楊國忠輩尚不明此理，于鼠乎何尤？——李林甫與楊國忠，那可是臭名招數的奸臣，唐朝由盛而衰，他們罪責難逃。李林甫與楊國忠他們真的是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嗎？在我看來，李楊未必不明此理，而是他們不舍眼前的利益與享受，也沒有人對他們加以有效的制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