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任熊與任伯年作為晚清時期海上畫派最為典型的代表,本文通過探究分析麻姑形象和祝壽圖的歷史起源以及任熊與任伯年藝術風格形成背景,從人物塑造、用筆、用色方面對比研究任熊與任伯年的《麻姑獻壽圖》藝術形式與語言。充分發掘兩者的《麻姑獻壽圖》繪畫風格差異與個性。從中窺視,任熊和任伯年在繪畫領域的面貌與創新。
關鍵詞:祝壽圖;麻姑;任熊;任伯年;麻姑獻壽圖;創新
一、祝壽圖和麻姑形象的歷史起源
中國古代的祝壽圖(獻壽圖),是一種區別與花鳥畫、人物畫、山水畫的特殊繪畫種類。祝壽繪畫具有綜合的文化價值,是中國人的生命信仰以及長壽觀、生活觀、幸福觀、理想觀等的圖像化記錄。祝壽繪畫產生之初于民俗應用,它與我國傳統的祝壽活動中的禮儀和習俗息息相關。中國道教對中國祝壽文化的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其構建起一個獨特的壽仙“譜系”。麻姑信仰以及形象則是道教神仙信仰的一個精彩的個體呈現。
麻姑是道教眾多神仙中的著名女仙,關于麻姑的最早記錄可追溯到魏晉時期《列異傳》蔡經二則,據記載“神仙麻姑降東陽蔡經家,手爪長四寸。經意曰:‘此女子實好佳手,愿得以搔背。麻姑大怒。忽見經頓地,兩目流血”。①麻姑形象最早確立在晉代葛洪的《神仙傳》卷三的《王遠傳》中記述的麻姑故事,后經唐代顏真卿《有唐撫州麻姑仙壇記》、宋代《太平廣記》等文學作品和道教經籍的不斷豐富和傳播,逐漸形成了麻姑信仰。麻姑獻壽圖多用于慶賀女壽。麻姑作為青春美麗的長壽女仙,經歷了漫長的演變與流傳,演繹了“滄海桑田”、“麻姑獻壽”等傳說,而“麻姑獻壽”則是麻姑作為長壽之仙最具代表性的傳說。古代,麻姑獻壽圖常被人們寓意健康長壽用來為女壽星祝壽。
由此,麻姑祝壽或者麻姑獻壽也成為畫家們熱衷的題材之一,麻姑形象常常被畫家以不同的表現手法呈現在繪畫作品中。如(年代不詳)語濱所作絹本水墨《麻姑獻壽圖》;明代陳洪綬《麻姑獻壽圖》又題《女仙圖》;清代中葉“揚州八怪”中的羅聘綾本設色《麻姑獻壽圖》、黃慎紙本設色《麻姑仙像圖》;晚清海上畫派的任熊、任熏、任伯年等人也均有表現麻姑獻壽題材的繪畫作品。這類繪畫作品不論是為他人祝壽所作亦或僅是自娛所作,在這些繪畫中,麻姑大多都呈現出祥和端莊的姿態。畫作不是僅表現麻姑形象,畫家們一般以道教經籍、文學作品、傳說故事的具體描述為參照,而且都會再加以發揮點綴。麻姑身旁常有侍女、壽星公等人物相伴,并且添加諸多的吉祥元素。如與“祿”同音的梅花鹿、道教文化中具有長壽象征的仙鶴、有“仙草”之稱的靈芝及祝壽所用的瓊漿玉液、壽桃等物體。
在眾多作品中,筆者選取任熊的《麻姑獻壽圖》與任伯年的《麻姑獻壽圖》作為對比對象進行研究,透過端莊優美的麻姑形象,以窺得任熊與任伯年在人物畫中所展現出的風格特征。
二、任熊與任伯年藝術風格形成背景
任熊和任伯年均為海上畫派著名畫家,“海上畫派的發生與發展,與上海高達發達的商品經濟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②上海自從1843年開埠,國外資本主義制度的進入,形成了全新意義上的開放型經濟,使利益至上和自由競爭的觀念,動搖了過去家族集體主義下重義氣輕利益的傳統觀念。據張鳴珂《寒松閣談藝瑣錄》卷六記載:“道光咸豐間,吾鄉尚有書畫家,橐筆來游,與諸老蒼,攬環結佩,照耀一時。自海禁一開,貿易之盛,無過上海一隅。而以硯田為生者,亦皆于于來,僑居賣畫。”③可見海上畫派的畫家們在這樣的時代影響下,也為了自己謀生應世的利益追求,藝術作品大多帶有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色彩。因而,海上畫派的創新,并非僅僅是藝術精神的開拓,而根本上是因為其以適應新興市民階層的趣味,沖擊了明清以來以文人畫為主流的傳統繪畫所恪守的“士”的內涵。從人物畫方面看,畫家們傾向于選擇直接反映世俗生活和情趣的題材,諸如現實生活的牧童、樵夫、織婦又或者是古代神話故事中的八仙、天母、壽星、鐘馗、麻姑等大眾喜聞樂見的形象。
任熊(1823-1857)字渭長,號湘浦、不舍。蕭山(今屬浙江杭州)人。其父任椿擅畫,二子任熊、任熏皆為海派著名畫家。幼年可能曾受父親繪畫影響,后畫宗陳老蓮,人物、花卉、山水結構奇古,畫神仙、道佛,別具匠心。寄跡吳門,偶游滬,求畫者踵接,不久留也。有《於越先賢傳》、《列仙酒牌》等畫譜行世。海上畫派早期代表畫家,與任堇、任預、任伯年時稱“四任”。④后與名士從游各地,在任熊與文人名士的交游之中,友人周閑和姚燮對其繪畫影響頗深。
同時代下另一海派著名畫家任伯年(1840-1895)早年名潤,字次遠,號小樓,后改名頤,字伯年,別號山陰道上行者、壽道士等,以字行。山陰(今屬浙江紹興)人。父親鶴聲乃民間畫工,專擅肖像寫真。畫人物花卉仿北宋人法,純以焦墨勾骨,賦色秾厚,頗似老蓮。后得八大山人畫冊,更借用筆之法,雖極細之畫,必懸腕中鋒。⑤自幼受其父和任熊兄弟的熏陶,畫風亦融匯陳洪綬的變形風格和華喦的清新俊雅面貌。青年時代曾畫過燈畫。這對他后來的繪畫藝術風格具有較濃的民間色彩不無關系。為海上畫派注入新的生機。
通過對任熊、任伯年所處的時代背景以及各自的生平經歷背景作出簡要概析后發現,兩者之間有幾分相似之處。他們在幼年時期都接受到了父親繪畫藝術的影響。在師承方面,兩者都承傳并學習陳洪綬藝術風格。不同的是,在任伯年的藝術求學生涯中,還曾跟隨其族叔任熊學習繪畫,因此任伯年的藝術風格部分也可也受到任熊的影響。
三、任熊與任伯年《麻姑獻壽圖》藝術形式與語言之對比研究
祝壽畫在民間藝術的傳統繪畫里有悠久的歷史,也在中華民族文化藝術寶庫中占據一隅之地。任熊和任伯年雖處于同一時代背景下,藝術生涯卻大相徑庭,具體表現在人物畫的藝術形式與藝術語言上也有所不同。盡管二者皆對古人有所學習與創新,然而在繪畫風格上有著各自的表現語言,形成了各自獨特的繪畫特征。本文就二者的祝壽畫《麻姑獻壽圖》展開對比研究。
任熊的《麻姑獻壽圖》為一幅絹本設色的祝壽佳作,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館。此圖先有任熊自題“法崔(崔子忠)陳(陳洪綬)二家,永興任熊”,鈐白文“渭長”方印。后有吳胡帆得此畫并藏于梅景書屋,并畫軸上方題有“任渭長麻姑獻壽圖”,畫面左側題有“任渭長《麻姑獻壽圖》真跡神品”以及草書五言詩一首并且加蓋了吳氏藏畫印數方。
以工筆重彩的方式繪出麻姑獻壽的情景。畫幅中心位置立著女仙麻姑,發髻高聳,身微左側,體態豐腴。手捧美酒,給人一種端莊靜穆的感覺。一侍女背身而立,手托寓意和合圓滿的長柄荷葉和盛開的荷花。線條干凈利落,方硬轉折而又細勁流暢,勾畫出衣紋、湖石。其身后的假山以墨色表現,與設色艷麗的麻姑形象形成鮮明對比。任熊的這幅作品具有濃重的版畫韻味和裝飾意趣,也增添了形象的奇異感,產生了特殊的藝術效果。
任熊人物形象簡潔,生動寫實,主體明確。在賦彩用色方面,任熊重視色彩的張力和美感,創造了濃重而鮮麗的設色風格。這可能跟其早期臨摹壁畫有關。作品的色彩和諧統一、對比強烈、層次清晰且有趣味,較之傳統人物畫的設色,有其獨創的搭配和運用,雅俗共賞,充滿了祝福長壽的藝術旨趣,也形成了古雅妍麗的設色風格。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色彩丹青的觀念和中國民間色彩艷麗的特點。
從作品的主要特點看,可以明顯看出任熊繼承了陳洪綬的藝術手法。陳洪綬有一副《麻姑獻壽圖》的圖存世,即《女仙圖》軸。陳洪綬所繪麻姑形象也是寬袍長袖,高髻偉軀,衣紋洗練圓勁而又棱角分明。從造型至風格均與任熊繪的麻姑相似,但二者在情感方面有很大的差異。老蓮筆下的麻姑,眼神冷峻,衣紋粗重,色彩沉郁,更多憤世嫉俗的超脫氣質。任熊描繪的麻姑,則目光和悅,線條細柔,濃重明麗,更多的是輕松歡悅的情調。這一變化不僅反映了任熊的創造性,也可發現時代變化之必然。任熊生活在近代商業經濟畸形繁華的上海地區,其創作大多迎合市民階層的興趣愛好。因此,廣泛新穎的題材,生動活潑的形象,明麗鮮亮的色彩,成為任熊、任頤等海派畫家的主要藝術特色。
任伯年的《麻姑獻壽圖》(如圖七)則是以寫意的形式表現,人物形象奇張,衣飾簡素,畫中添以鹿、靈芝等具有長壽寓意的吉祥元素,由此一來,麻姑的形象更加世俗化、頗具親切感,展現了其隨性自然、獨特的畫風。任伯年受任熊栽培,人物造型也學陳老蓮,因此也有一定程度的變形,特別是側面與半側面的臉部五官,尤為顯著。如《麻姑獻壽圖》以及《蘇武牧羊圖》。
畫面中的線條豐富多變,用筆更加酣暢自如,筆法灑脫自如、抑揚頓挫,把人物形體結構的審美情趣和衣紋的起伏飄搖結合,從而產生了一種新穎的視覺效果。
任伯年的人物畫在構思上,能將人物和景物融為一體,在構圖上以景物襯托人物,他在布景時極力講究畫面的虛實、輕重、繁簡等的對比,使得畫面錯落有致、明快動人。任伯年人物畫的襯景之所以具有強烈的現實感,是因為襯景均來自于現實生活,是以生活為依據的結果。任伯年筆下神仙形象,并非僅僅是奇異怪誕的,而且富有情趣和構思新穎的特點,洋溢著明朗、積極、樂觀的氣氛。
從設色方面來看,任伯年用色淡雅,以淺赭色為主,與墨色勾勒衣紋,使得人物的輪廓更加突出,人物更加具有立感。雖色彩感覺豐富,豐富中又含蓄優雅,色不礙墨,色墨相互輝映,色調穩重古雅,使得畫面中氣氛更有某種意境的傾向。以簡單的暈染方式使人物表情更加豐富,讓觀者具有更大的想象空間。
比較任熊與任伯年的賦彩設色,任熊的設色,顏色鮮艷,寓意吉祥。其作品的實用、審美價值符合民眾的傳統心理。任伯年相比任熊色調穩重淡雅,色不礙墨,墨色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四、小結
通過任熊的《麻姑獻壽圖》與任伯年的《麻姑獻壽圖》對比便可窺探出傳承之脈絡,任熊和任伯年的藝術語言及表現內涵方面都有著自己獨特的風格。從題材上看,兩幅畫的主題均為麻姑獻壽;從在人物塑造上看,任熊注重人物體型大小的刻畫,在人物動作五官等的刻畫上沒有過分夸張、怪異的動作,異于任伯年對麻姑造型稍微變形的風格;在用筆方面,任熊多以細圓方折線為主,任熊線條講究提按,富有節奏感;任伯年線條更加的活潑、瀟灑。而任伯年則以富有表現力的圓勁線條為主;在用色方面,任熊設色濃重明麗,任伯年穩重古雅;在風格上,任熊所繪富有裝飾趣味,可謂雅俗共賞。任伯年所繪典雅大方;由此可見,任熊和任伯年在師古人的同時,并非一味效仿與臨摹,而是探索出了自己獨特的風格,保持自身特色同時吸取精華為己所用。
任熊與任伯年無愧為清代人物畫壇中的名家,二者及同時代的優秀畫家一同帶領海上畫派邁開了具有歷史意義的步伐,共同為中國人物畫領域作出了重大的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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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上海書畫出版社編.海派繪畫研究文集[C].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12.
[3] ?萬樂.晚清畫家任熊與任伯年人物畫的比較研究[D].河南:河南大學,2017,5.
[4] ?馬衛東.陳洪綬與任伯年人物畫藝術研究[D].河南:河南大學,2007,4.
注釋
① (魏)曹丕.列異傳第五種[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8:18.
② ?上海書畫出版社編.海派繪畫研究文集[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2.
③ (清)張鳴珂著.丁羲元校點.寒松閣談藝瑣錄[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8:(卷六)一五零.
④ ?盧輔圣主編.海上繪畫全集 五[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889
⑤ ?盧輔圣主編.海上繪畫全集 五[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895
作者簡介:李曉陽(1996.5.4),女,漢族,河南南陽人,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18級在讀研究生,碩士學位,專業:美術,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