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輝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
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初秋,新生皆由輕雨潤。
仿佛有一位手執甘霖之樽的上界仙女,隨意抽出樽中翠綠的柳條,愜意恬淡地纖手一揚,揚下蒙蒙細雨,恩賜在緊攥著錄取通知書的興奮的年輕學子臉上身上,毫無顧忌。
我就在那一天,一個人,拖著一個半新不舊的、塞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第一次來到了這個地方——這個后來才知道別稱為鵬城的地方,她叫深圳。我寧愿稱之為“她”,而不是“他”,因為我執著地相信,“她”才會氤氳著對個體獨特的包容與溫愛,既有男性的剛強如戟,更有女性的柔情似水。
我沒有想到,似乎第一次便成為了永遠,至少在心底相信著。誰曾想過,一個第一次從村里走到早已因教科書上“世界之窗”字眼而聞名的現代大城市,滿載著全家希望的學子,在真正陌生的地界心里是多么的恐懼而期待?可我踏進位于南海大道邊上的那個大門之后,我覺得,人生的前四分之一,只是為了尋覓這個地方而已。而那天,我覓到了,不由自主地陷入喜歡的情感中了。恐懼已然全軍覆沒,而期待融化成驚喜。
自此,我開始了四年的大學本科生活,在溢滿青春朝氣的群體中找尋我的位置我的價值。那八十年代建起的老而不暮的齋區,那迎送求知若渴之人而來者不拒的南北圖書館,那刻記多少年輕男女之間純真質樸戀情的上下文山湖,那被莘莘學子呼朋喚友引杯推盞而深夜不烊的桂廟街,那每日喧囂而必須存在的各處餐廳,那行走著無數學富五車之能人巨匠的文科樓、科技樓等各處樓室……就像永生之火燭,那么不息不滅地燃燒在我的歲月里。
我曾在意,每個學期的期末考試績點,因為那會直接關系到各類獎助學金的申請,或許對于當時的我而言,這具有非常大的誘惑力。考試之前,我總會懷著期盼的心情,埋頭復習;考完之后,我也總會懷著期盼的心情,頻繁地刷新內部網的通知信息,迫切地想要知道最終的結果。有著小市民的心境,但無關功利,更多的是那一份努力后獲取回報的成就感。
閑日與友人聊起,似乎記起更多過往之事,有笑也有哭,有甜也有苦,有喜悅也有無奈,有心潮澎湃也有失魂落魄……仿若最佳的人生體驗之花葉,當我穿上學士服在各色的相機里留下紀念的瞬間,全都一綻而放。那是我最愛的四年光陰。
便是在深圳。而我,來了。
亦是秋時,萬事能勝春朝景。
時間仿佛一位年富力強、精通教學設計而充滿浪漫情懷的語文教師,將事業與緣分一一置進了她的設計鏈條里,按部就班地在生命的課堂上鋪展開來。我,和我的她,在婚姻的殿堂里,尋覓更長的未來。
2014 年底至2015 中旬,歷經了無數個通宵達旦的復習,熬過筆試、體檢、面試、考察、等待調令等諸多程序,終于成為了一名在編在崗的語文教師,從此身被蠟燭與園丁稱謂,開始名正言順地踏上陶老“學高為師,身正為范”之光榮大路。如果說這是一種事業,深圳,她給了我起點。
從班主任開始,到備課組長,到科組長,到辦公室干事;從常規課到每學期至少一節的公開課,再到參加區教師技能大賽、市青年教師技能大賽……每一步每一個臺階,都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值得幸運的是,在學校的時間里,遇上了諸多的良師益友。
緊跟隨著的愛情,亦是這座城市的恩賜。2016 年秋,母親節那一天,在諸多親朋好友的見證與祝福中,她身穿新娘子的紗衣,款款而至,引纖手向我,托付一生,不論貧富,不懼生死。那一天,上蒼似有成人之美之心,吩咐陽光明朗溫和,囑托清風輕柔和煦,提醒飛云絢爛多姿,萬物皆有喜氣。
那一刻,成家立業、反哺椿萱,在我25 歲的時節,在她29 歲的年華,不啻為人生的一種圓滿,至少在當時,彼此想法都是如此,堅定而執著,哪管日后山崩水瀉,只管能愛便深愛。而我們都明了,每走一步,都不再是象牙塔里培養方案中的必修課或選修課了,事業與婚姻兩門課,從來不是在白紙黑字上就能輕松學會的。
成熟與浪漫,是那年那季節深圳給予我和她的,最厚實貴重的珍財。
仍是秋啊,只言往后故事罷!
八年前,我收到了深圳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八年后,我再次收到了深圳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不同的是,八年前的是本科的,八年后的是在職研究生的。其實,這是奮戰到第二年才得以實現的夢想,沒有事情是簡單到易如反掌;其實,研究生已然許多,不值得炫耀,只為鞭策自己前行;其實,學無止境,不斷地去接觸多一些人和事,不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嗎?
環顧曾經,我思索著,正可以趁機會看那人來人往,看那天光云影,看那學識縱橫,每一個腳步終究會留下印記,每一分琢磨終究會收獲碩果,每一種素養終究會在前行的路上得到發展。就以時間為白紙,經歷為黑字,銘刻著我在鵬城遇見的每一個人,寫就的每一個故事,等待三年后順利取得碩士學位,再度穿上學士服,讓我心暖即可。
2019 時,終于成功調到文體旅游系統了,滿心歡喜。換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工作、生活環境,是一種挑戰,身邊很多的教師朋友都惋惜,也羨慕。不管怎樣,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因為曾看過凌晨四點的光和影,想象過黎明前的明亮,我執著地相信,多年以后,深圳的希望與光亮,依然會籠罩著我。
蘇軾曾寫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自2010 年下車的那一刻起,我想,我的腳步我的軀干我的血液我的心神……等等,或許就在那一個確認眼神的剎那,全部安在深圳這個地方而不能移情了。深圳,她不是我的籍貫地,八年中,我也曾離開過她無數次,可是每一次的離開必定都是短暫的,不論是駕車或者搭乘飛機,觸碰到這座城市的寸土哪怕是浮塵,心,總會在瞬間安定下來,因為戀上了這里,昨日沒有離開她,今日不會離開她,明日更加不可能離開她。
更因為,這里還有我封存的和未曾遇見的人,及明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