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驥 Xu Ji

宗其香重慶夜景之一宣紙43.5cm x 59cm1948

李可染夏日晴景68cm x 47cm1987
1937年底,日寇攻占南京,國民政府被迫遷都重慶。作為戰時陪都,這座山城變成了當時中國政治與文化的中心,大批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隨高校、文藝團體遷至此地,這其中就包括了任中大藝術科主任兼教授的徐悲鴻,還有在國共合作政治部第三廳工作的李可染等人。戰端一開,國無南北、人無老幼的守土抗戰之責讓這只孤鴻無暇余悲,四處奔走,赴南洋、行印度為宣傳抗日舉辦數次籌賑畫展。1942年歸國后,他將計劃籌辦一座貫徹自己藝術主張的美術學院的執念,寄望于桂林與重慶。他一面繼續在中大任教,一面為廣西藝術教師班授課。在此后的一年里,他往返渝、桂兩地。戰時的重慶,對命運多舛、生死關口的中華民族來說甚為重要,而對徐悲鴻來講,這里是他眾多鼓舞民眾的現實主義力作的誕生地。

徐悲鴻懶貓宣紙150cm x 54cm1943
徐悲鴻所立藝術科課程宗旨包括:“培植純正堅實之藝術基礎以造就自力發揮之藝術專才”“養成中學及師范學院之各種藝術師資”“養成藝術批評及宣導之人才以提高社會之藝術風尚而陶鑄優美雄厚之民族性”。這顯然是一種美術師范教育的主張,因此受教于他的學生們日后大多以教育為職業,藝術實踐上一專多能。這個時期在中央大學藝術科就讀的學生共20余人,深得悲鴻先生教誨者,比如李斛與宗其香,都是繼承發揚老師中西相融的實踐者,他們采西畫寫生之法,運用中國紙墨工具,表現明暗光影,這些實踐實為中國畫的創舉。因之此后徐悲鴻籌備中國美術學院、重組國立北平藝專、建立中央美院時的工作中,這批精英都是構建徐氏所提倡的現實主義繪畫的主力軍。他們推動并促進了中國美術事業的蓬勃向前,成為20世紀中國畫壇繁榮發展的引領者。
1938年8月,在家國存亡的生死關頭,徐悲鴻決心攜大批作品離開故土,經梧州、西江,從香港遠赴星洲為民族賑災義賣籌款,那一刻他也難知自己命運,在給家人信中他還說“來年二月中定能返重慶”。意想不到的是南洋愛國華僑給予他的禮遇與支持是如此熱烈,激起他高漲的熱情,使他在南洋度過了“春風得意”的三年。這期間徐悲鴻為抗戰陣亡烈士遺孤籌賑畫展款項總額已超十萬美金。直到1942年初,日寇鐵蹄緊逼獅城,徐悲鴻才歷盡萬難將書畫就地藏好,并乘最后一班輪船返回故土,回到昆明,回到重慶,繼續他的辦學之途。除在國立中央大學藝術系兼教授外,他創辦中國美術學院,聘請張大千、齊白石、吳作人等為研究人員,開展藝術教育和美術創作,培養和儲備優秀美術人才。
為了充實心中理想的國家美術學院,1943年初,徐悲鴻重返桂林,開始起運他在戰火中為躲避轟炸藏匿于七星巖的的名作、畫冊、圖書。它們猶如悲鴻的生命,在國難中流離輾轉,與主人分分合合,承載了藝術家畢生以美育人,啟蒙國民之理想。而后為中國美術學院招聘圖書資料員時,徐悲鴻與年輕的廖靜文相遇了。當時這個年僅19歲的湖南姑娘正跟隨抗日合唱團來廣西演出,無意間看到報紙上的招聘啟事,她便前去應聘,結果以滿分的成績進入面試,經徐悲鴻親自測評后被錄用。一個因戰亂來廣西參加抗日文工團的湘妹子,與一位有民族擔當的大藝術家從此結下了不解之緣。之后在協助徐悲鴻于盤溪石家花園創辦中國美術學院的歲月里,廖靜文對這位備嘗艱難苦難而堅持為人生而藝術的先生欽佩有加,由同情而生愛慕,幾年中對他照顧有加。在日復一日的朝夕相處中,二人終于同路攜手相行,在重慶中蘇友好文化協會禮堂結為伉儷,由郭沫若、沈鈞儒主持證婚。

徐悲鴻磐溪寫生素描紙31.5cm x 48cm1943
抗戰期間,徐悲鴻在西南的生活并不寬裕,所作之畫,除了為抗日籌資,同時,他還以畫筆代利劍,用藝術鼓舞大眾。在戰時的渝地,徐悲鴻達到了他藝術創作的巔峰,先后完成了近300余幅創作,也使重慶成為民間收藏徐悲鴻作品的“富集之地”。徐悲鴻有不少畫都是非賣品,據故人回憶,國畫《靈鷲》就是他的非賣品之一。當時,一位在華協助我們抗戰的美國高級將領,在抗日戰爭勝利,他即將攜功勛榮歸故國之際,國民政府為表感激打算以厚禮相贈時,此君說他只想要徐悲鴻的《靈鷲》。高官們為此數次以巨款向徐悲鴻求購,卻都被他回絕。此畫他一直保留在身邊(現存徐悲鴻紀念館)?;蛟S這不僅是他為鼓舞軍民士氣而作,更是為了鼓舞自己的苦心孤詣而作。這一時期,徐悲鴻的創作題材偏向于現實生活中的底層人民?!栋椭殝D》,取材于除夕夜,他下課后在嘉陵江邊所見身背竹簍、衣衫襤褸、步伐蹣跚的拾荒老嫗;而《巴人汲水》也是他每天上下課的路上常能觀到的場景,徐悲鴻還將自己畫進了圖中。此畫1938年在香港展出時,印度駐華公使極為喜歡,望以重金購買,徐悲鴻不愿割愛,又連夜為公使重繪一張。這幅姊妹篇在近年的拍賣市場上打破了中國畫家作品的最高記錄。
1946年夏日,徐悲鴻離開重慶時完成了他藝術人生的蛻變,山城歲月也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廖靜文曾回憶到:“悲鴻直到逝世前仍在深情地回顧重慶歲月,他在許多作品上題‘在化龍橋’‘作于渝州’‘寫在盤溪’等字款,以示他的眷戀之情。”他們給兒子取名“慶平”,“慶”字便取自“重慶”,為的是紀念這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中國歷朝歷代多個重要節點上,川蜀都是中華民族最后的天險屏障,抗日戰爭時期的重慶亦是如此。它不僅僅是中華民族的大后方,也是中華文化的大后方。明恥教戰、多難興邦,悲鴻先生的山城之情,是那個時代偉大藝術家與民族命運休戚與共的體現。正是這片土地為新中國美術發展與教育保存了精英與文脈。今天中國優秀藝術根系不斷,并呈多元化的發展,倡導藝為人生的徐悲鴻與他藝術教育體系永遠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