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龍
在新冠肺炎疫情劇烈沖擊下,巴西經濟陷入衰退。今年7月21日,巴西經濟部長保羅·蓋德斯(Paulo Guedes)向國會遞交了聯邦政府經濟領域的改革提案,其中包含第一階段的稅制改革事項,而合并稅制、減免稅是此次稅改法案中的主要內容。蓋德斯稱,希望通過本輪稅制改革刺激投資、加強國內基礎設施建設,為巴西經濟發展積蓄勢能。
本輪巴西稅制改革第一階段的主要內容是將“統一社會一體化稅”(PIS)和“社會保障金費”(COFINS)這兩種聯邦稅,合并為“商品和服務稅”(CBS)。由于這種稅制合并不需要走復雜的修憲立法程序,因此在國會中的審批程序較為簡單。但是后續階段的稅制改革法案則需要按部就班地推出。巴西經濟部特別顧問吉爾赫爾梅·多明戈(Guilherme Afif Domingos)進一步指出,政府后續的稅改法案包括以下多項內容:放寬個人所得稅的免稅條件;減少所得稅抵扣項;對富人征收較高的稅;推行新的金融交易稅(ITF)以填補減免工資稅產生的缺口。鑒于巴西社會民眾對以往金融交易稅的“壞印象”,涉及金融交易稅的稅改法案勢必會引起國會議員的強烈反對。
金融交易稅是針對特定的金融交易活動征收的一種稅。征收金融交易稅通常是為了抑制金融市場上的過度投機行為,1694年英國對股票交易征收印花稅是國際上公認最早的金融交易稅。1972年,美國經濟學家托賓提出在全球范圍內對現貨外匯交易征收統一的交易稅,因而金融交易稅也被稱為“托賓稅”。根據不同的征稅對象,金融交易稅大致可分為證券交易稅、貨幣交易稅、銀行交易稅等。

如果新稅種通過,每年將為巴西貢獻1200億雷亞爾資金(圖/視覺中國)
巴西是“金磚國家”中第一個實施金融交易稅的國家。與金融交易相關的稅種主要有兩個:
(1)金融操作稅(IOF),全稱是“借貸、外匯、保險交易或股票證券交易稅”,法律依據是1988年頒行的巴西憲法。1994年,巴西政府為了遏制國際金融投機行為制定了8894號法規,并正式設立該稅種。受亞洲金融危機影響,國際資本大規模流出,巴西逐步下調了金融操作稅稅率,并在1999年8月暫停征收該稅。直到2009年10月,為應對全球大量金融資本涌入巴西,巴西政府又重新開征金融操作稅,并上調各類資本流入稅率至6%,使其一度成為全球金融交易稅稅率最高的國家。2014年6月,巴西只對半年期以下的外國貸款征收6%的金融交易稅。
(2)臨時金融交易稅(CPMF),也稱為“支票稅”,是1997年1月巴西聯邦政府為籌集公共衛生資金而在憲法第3/93修改案中設立的臨時性稅種,稅率為0.38%。該稅原計劃開征三年,后來政府通過稅制改革延長到2007年,同年年底又延長至2011年。該項稅收名為緩解公共衛生及社會福利的財政困局,實際上卻經常挪為他用。2015年9月,巴西政府為了填補財政赤字,提出重新開征臨時金融交易稅。反對者認為臨時金融交易稅具有隱蔽性,大幅降低了經濟增長,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2018年11月,新當選總統賈雅伊爾·博索納羅(Jair bolsonaro)組成的新政府明確表示不會恢復征收臨時金融交易稅。
根據巴西憲法的規定,稅種的調整變動需通過國會批準才能生效,但是巴西金融交易稅的調整變動無須經過國會同意,由總統和行政機關制定相關法令即可直接進行調整。這是由于巴西金融交易稅在設立之初,就被視為一種資本流動管理措施,因此法律授權行政部門可根據國際資本情況靈活運用金融交易稅調節金融資本交易活動,而無須通過國會批準。這一規定保證了行政部門制定跨境資本流動管理舉措的有效性和及時性,但無形之中也造成政府缺乏約束而濫用金融交易稅收工具。在過去二十余年里,巴西政府一直試圖通過金融交易稅降低資本投機、穩定匯率,可惜其政策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主要有兩個影響因素:
首先,全球資本流動速度、規模和方向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金融交易稅具備足夠的靈活性才能有效應對國際資本的投機行為。但是金融交易稅的調整總是滯后于實踐中的各種情況,市場主體往往會通過新的金融工具來規避金融交易稅收,因此行政部門必須全面了解國際資本市場狀況并不斷調整政策。反觀巴西的金融交易稅制的發展歷程,征稅范圍不斷擴大、稅率不斷調整甚至反復停征或者開征,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堵塞制度漏洞、應付國際資本流動的過程。產生的弊端就是巴西金融交易稅制不透明、征管復雜,同時也不能及時有效地遏制國際資本投機行為。
其次,在目前已實施了金融交易稅制度的國家中,只有巴西采用了直接征稅的方式,并在填補財政赤字方面產生路徑依賴。盡管金融交易稅的目的不是為了增加政府財政收入,但是一旦由財政稅務部門來征收,平衡政府財政收支就成為稅率調整的重要參數,而金融資本活動審慎調節的目標就被削弱了。例如:巴西在停征臨時金融交易稅以后,2008年不得不通過提高金融操作稅率來補充相關公共開支。特別是在2015年—2016年,巴西連續兩年累計經濟衰退已超過7.2%,政府不得不再次開征臨時金融交易稅來填補巨大的財政赤字缺口。在此期間,巴西各界也普遍承認:開征臨時金融交易稅并不是最理想的解決方法,但可能是政府唯一能自救的方法。
巴西新一輪稅改法案是為了兌現博索納羅總統在2018年競選時的減免稅負承諾。圍繞統一稅制、降低稅負,巴西稅改法案要在不增加納稅人稅收負擔前提下實現政府收支平衡,推行新的金融交易稅就成為慎之又慎的一項提案。
2019年9月,巴西聯邦稅務局負責人馬科斯·辛特拉(Marcos Cintra)向公眾披露聯邦政府經濟團隊已經在做引入新金融交易稅的研究評估工作,擬征收0.4%的取現和存款費用、0.2%的信用卡支付費用。這一方案實際上是要將已經停征的臨時金融交易稅政策轉變為長期的金融交易稅。經濟學家費利佩(Felipe Restrepo)一針見血地指出:“新的金融交易稅征收單一的稅率,對貧困人口的影響尤為嚴重,還會給更多行業帶來更重的稅收負擔,并且會阻礙全國金融系統的使用。”基于對金融交易稅的“壞印象”引起了社會廣泛爭議,最終導致馬科斯·辛特拉被就地免職。參議院社會自由黨領導人奧林皮奧·戈梅斯(Olimpio Gomes)反對新開征這種金融交易稅,“他們討論的這種稅,明明長著鱷魚的牙齒、鱷魚的皮膚和鱷魚的大嘴,但偏偏說不是鱷魚。沒有人會相信這種謊言”!
今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后,巴西聯邦政府頒布立法將信貸交易環節征收的金融操作稅(IOF)稅率降至0%,并在上月將有效期延長至2020年10月2日。巴西聯邦稅務局表示,IOF減免范圍包括附加的0.38%稅率部分,而且減免稅政策適用于所有巴西納稅人。同時,由于政府本輪稅改法案將擴大工資稅減免、提高低收入家庭援助,此舉將會產生更大的財政資金缺口。為解決這一問題,經濟部長蓋德斯指出要擴大稅基,由此,擬新征一種針對數字交易和電子商務征稅被提上日程。但也有人認為,這是比原來IOF和CPMF更廣泛的一種新金融交易稅(ITF)。經濟部特別顧問多明戈預估該新稅按照0.2%的稅率計算,每年將貢獻1200億雷亞爾的資金,“如果這項新稅種被通過,那么將會停止征收金融操作稅(IOF)”。
截至發稿,巴西政府暫未正式公開新的金融交易稅法案細節,比如是否會對資金進入賬戶、資金的出戶或僅對支付(豁免轉賬和提現)征稅。目前該稅改法案尚未提交至國會,政黨領袖們表示:“將此新稅與社會援助計劃捆綁在一起可以減少國會中的阻力,從而獲得更多中間派議員的支持,否則這項改革很難在國會通過。”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