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型歌唱類節目《聲入人心第一季》于2018年在湖南衛視播出,引發了受眾對小眾領域音樂劇的熱議。聲樂和美聲給受眾的印象多是曲高和寡的,而《聲入人心》借以當下最年輕的群體,為文化藝術注入全新的活力,致力于打破大眾對于聲樂的“傲慢與偏見”,使音樂劇被更多人關注和了解。這檔綜藝也成為音樂劇這種精英主義小眾文化發展的推動因素,對提升我國大眾的審美素養具有積極意義。基于此,筆者以《聲入人心第一季》為例,探討受眾的解碼立場,歸納其積極和消極意義。
本研究采用問卷調查和深度訪談法以剖析受眾的解碼立場。本次研究經線上投放問卷,篩除填寫時長低于100秒、選項全部雷同的,回收到有效問卷478份。同時,線下深度訪談中筆者選擇了4名全部看完《聲入人心第一季》且立場不完全一致的受訪者進行深訪。
霸權式解碼。通過對問卷調查與深度訪談結果的分析,筆者發現,受眾對節目的歌曲、導師、選手及賽制都有較一致的霸權式解碼傾向。
在節目主題方面,對選手演唱歌曲的評價為“用美聲唱法演唱流行音樂讓人眼前一亮”和“古典音樂改編得當,更易接受”的解碼立場占比超過90%。對于受眾來說,經典歌曲的改編、演繹使他們耳目一新,對聲樂的刻板印象被翻新,知識空缺被填補,受眾能夠因此積極接受美聲。此外,受眾認為在選手演唱時出現的節拍數、演唱技巧、歌曲簡介等字幕并非簡單的注解或填充,而是能夠“直觀體現選手的唱功技巧”“普及曲目相關知識”“豐富節目畫面”,起到輔助受眾解碼的積極作用。
在節目主體方面,絕大多數受眾對廖昌永、尚雯婕、劉憲華打造的導師團隊持“非常滿意”和“比較滿意”的態度。導師們的高顏值、高素養、高標準是其吸引受眾及獲得贊許的主要因素;而受眾認可的導師應能夠公正客觀地點評參賽選手的舞臺表現、指正其缺陷、引導其使用更合適的演唱方式,同時用專業知識為受眾解答疑惑、擴充知識,滿足他們獲取新知識的需求。
從問卷反饋可以得到,很多受眾會被選手優秀的履歷、獲獎及代表作品等吸引,且多數受眾也對節目組營造的選手“cp”很感興趣。以阿云嘎和鄭云龍組成的“云次方”cp為例,兩位選手在顏值、專業度等方面均能滿足受眾的要求及想象,強強聯手詮釋了十分完美的舞臺表演。
在節目賽制方面,大部分受眾對于這種“非淘汰”賽制持“完全認同”的態度,并且沒有出現持“完全反對”意見的人次,這無疑是“參賽制度”這一編碼環節的創新與成功。36位演唱成員在“首席”和“替補”兩個角色間輪換角逐,非淘汰意味著參賽選手有更多自我展現機會,受眾對節目也將持續存有興趣與期待。
協商式解碼。結合深度訪談,受眾通過節目對“高雅音樂”本身的了解,以及受眾是否認同節目組通過對選手的包裝而擴大節目傳播效果兩方面存有協商式解碼現象。
根據霍爾(Stuart Hall)的首選解讀理論,協商式解碼現象在于受眾對于節目呈現高雅音樂的方式以及節目組利用塑造選手人設的方式吸引受眾這兩方面的態度,“既不與之保持一致,也不與之對立,而是在某些地方一致,在其他一些地方不一致”。受眾整體對于節目輸出的高雅音樂呈現“比較了解或一般了解”的趨勢,對于節目組以塑造選手人設的方式擴大傳播效果呈現“大致認同”的態度,但他們會根據自己現有的知識以及喜好去評定這個節目對于高雅音樂的推動力。
相較于某些方面的霸權式解碼,受眾在這兩方面的認識更為“清醒”;相較于某些方面的對抗式解碼,受眾在這兩方面的認識更為“柔和”。節目通過字幕展示、舞臺呈現以及嘉賓解說等方式對高雅音樂進行編碼,讓受眾更為簡潔明了地對高雅音樂有所了解。但在深度訪談時,筆者發現受眾會出現“碎片化了解”的現象,即對高雅音樂的了解較為淺顯且不系統,因此在參與問卷調查時,他們大都認為自己對高雅音樂只是有一定了解。例如,字幕會出現對音樂劇選取的簡介“《心臟》——音樂劇《蝶》選段,該劇被譽為‘中國音樂劇發展的里程碑’”“G+1拍”等,這些字幕會讓受眾增長關于音樂劇的專業知識,但大部分受眾在缺少系統訓練的情況下,依然不知道“G+1拍”意味著什么。
對于節目組為選手塑造的“偶像、學霸、大咖”人設以及加入了“選手自述、學音樂劇背后的故事”,部分受眾表示這的確是吸引他們持續關注節目的一點,但有時節目組的敘事方式過于煽情,對音樂劇學習的艱難程度和人設背景產生懷疑。多數受眾雖然對節目組的呈現方式表示積極態度,但這并不會讓他們對高雅音樂燃起更多的興趣,這種塑造方式確實是擴大節目傳播效果的推動力,但對高雅音樂本身的傳播并無直接影響。
筆者進一步發現,對于這兩方面的協商式解碼并非一成不變,在一定情況下會演變成霸權式解碼。例如,受訪者曾同學表示,她非常喜歡節目中的一位選手阿云嘎,因此她在每期節目播出后都會去百度阿云嘎每場演唱的曲目,潛移默化下,她對音樂劇已經有了較為廣泛的了解。也有其他受訪者表示,受“人設”影響,他們常常癡迷于特定選手甚至節目本身,連歌單的選取都過渡為高雅音樂。
綜上,在受眾通過節目對于高雅音樂的了解以及受眾是否認同節目組通過對選手的包裝而擴大節目傳播效果兩方面,協商式解碼基本表現為“整體認同,部分否定”。
對抗式解碼。相較于問卷調查的大綱式回答,筆者通過深度訪談發現,部分受訪者呈現出強烈的對抗式解碼傾向。
其一是對節目本質的解讀。徐同學認為:“這兒有個學音樂劇的,在娛樂圈已經有了一定的話題度,就把他拉來直接當成流量去使,一改人設變成個正經人,這會改變很多人對他們的看法。我不喜歡這樣,跑偏了。”節目組選擇的參賽選手其專業性不容置疑,但對抗式解碼認為,專業度是節目組用以改變或消解受眾對選秀出身的明星抱有偏見的途徑之一,選手作為流量的作用遠遠大于其對音樂本身的造詣,專業經歷成了一塊萬能的遮羞布,使他們看似成功脫離“選秀”的枷鎖成為真正的表演者,可這恰恰暴露了節目的娛樂化傾向。
其二是對節目劇本的解讀。節目中樹立起海歸學子人設的選手,在節目中往往“高開低走”,后續表現平淡。何同學指出:“海外組全軍覆沒,意思就是國內的教育比國外的牛多了、聲入人心全球第一。”選手學歷的人設其實隱晦地向受眾傳達出國內教育優于國外。
此外,選歌和分組的互動環節雖笑料頻出但也引來受眾的質疑。曾同學認為:“劇本就是人設,很生硬……猜詞組隊是已經組好的。”對抗式解碼認為,節目是先有結果后有過程的,不存在隨機與選擇自由,編碼者的意向要求占據劇本的主導位置。并且,節目后期邀請了市場出品方點評選手的商業價值。徐同學認為:“我覺得已經變味了,最后選的不是實力最強而是最有話題度的,已經被湖南衛視簽了給你送到首席去。”對抗式解碼將舞臺公演解析為商業變現工具,選擇首席的標準呈現利益導向性,選手真實能力在次要考慮之列。
總體而言,節目的本質是選秀,成團出道是娛樂化的體現,劇本及人設是商業化的體現,也是節目價值觀輸出的方式之一。雖然節目在主題方面推陳出新,但其精心安排的劇本人設及環節實則都是為了謀求更高的市場利益,商業的運作模式和流量至上才是節目真正的本質。
受眾的三種解碼傾向均基于碎片化的片段理解,其中,以積極的解碼立場為主。霸權式解碼扎根于賽制與主體帶來的粉絲效應;協商式解碼雖對“圈層文化”能否走向大眾產生質疑,但也肯定主題、主體所產生的積極效應;對抗式解碼肯定了推廣小眾文化的意義,僅從文化背景、節目本質等深層意義上給予否定。筆者在訪談中雖發現了較為極端的對抗式解碼傾向,但從問卷結果可知,大部分受眾呈現霸權式解碼立場。
在霍爾看來,文化身份至少有兩種不同的思維方式:一是一個民族共有的歷史經驗和文化符碼,為我們提供穩定不變和連續性的意義框架;二是“真正的現在的我們”,文化身份既“存在”又“變化”。受眾的期待視野在節目的編碼中處于動態變化,每一次內容的呈現會消弭制約性的傳統理解,開啟新視野的引導,解碼立場也同時處于變化中,不過大部分解碼更愿意選擇其正向影響,輿論也在負面聲音中平添話題度,《聲入人心第一季》也因此能夠實現娛樂和教化意義上的雙重“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