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與群像
——《金剛川》與《英雄兒女》對犧牲價值的詮釋路徑比較

鄒文武

(吉林省教育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2)

“犧牲”在戰爭題材的電影中經常出現，創作時間相隔半個多世紀的電影《金剛川》和《英雄兒女》都以抗美援朝戰爭為故事背景，表現了“犧牲”的內容。二者在詮釋犧牲價值的路徑上既有相同又有區別。

一、《金剛川》與《英雄兒女》對犧牲價值詮釋路徑的共同點

(一)相同的終極指向

兩部影片都對犧牲的價值做了詮釋，從宏觀的視域來看，每一部以抗美援朝戰爭為故事背景的電影，其表現的犧牲價值都會指向這場戰爭的終極意義，本文不做贅述。兩部電影對犧牲價值的終極指向是相同的，這也是兩部電影可比性之所在。

(二)選擇群像詮釋犧牲的價值

以群像的方式來進行一個時代或集體的縮影式呈現，是在影視文學創作中早已有之的人物塑造方式。《英雄兒女》塑造了以金大爺為代表的朝鮮人民、戰士們等群體形象，《金剛川》則塑造了高炮班和搭“人橋”的戰士們，兩部影片都通過群像傳達了犧牲的具體價值。《英雄兒女》的結尾刻畫了一個群體形象：戰士們向敵人陣營沖殺時遇到了鐵絲網，前進受到了阻礙，在“王成排”旗幟的指引下，一個又一個戰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后來的戰友鋪設出一條跨過鐵絲網的道路。《金剛川》接近尾聲時也有一次類似的群像刻畫，美軍第五次轟炸后，修復殘橋已經不可能，留給志愿軍們渡河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這激起了志愿軍戰士們強烈的斗志，一個又一個戰士以昂首挺胸的姿態、堅定不移的神情，帶著赴死的決心前赴后繼地奔向深達四米的水中，決定以自我的犧牲爭取主力部隊的成功渡河。這兩組人物群像的刻畫都在向觀眾傳遞著犧牲的價值之一——肉體的犧牲能激發精神的力量，成為后來人不斷前行的信念源泉。

二、《金剛川》與《英雄兒女》對犧牲價值詮釋路徑的不同點

(一)兩部影片選擇的群像有所區別

《英雄兒女》中王芳根據哥哥王成的事跡創作了《英雄贊歌》，在戰地表演后，影片對戰士們的表現作了細致的刻畫，先是給出所有戰士受到感染聚精會神的全景鏡頭，接著是一個近景，兩名戰士從人群中走出來，走到王芳面前，堅定地表示“一定要向英雄學習，為你哥哥報仇”。《金剛川》中也有一處對戰士們的群像刻畫，當大部隊開始過橋時，美軍的轟炸機還在盤旋，一旦主力部隊出現重大傷亡，不能及時到達金城戰場，將會影響整個戰局，此時，高炮班的張飛命令戰士們點火來吸引轟炸機的火力，這無異于選擇自殺。影片選擇用近景方式，鏡頭掃過每一個戰士驚愕的臉龐，但驚愕只是瞬間，當戰士們明白他們的犧牲可以掩護大部隊過河減少犧牲，他們馬上帶著微笑、用堅定的動作點火、裝彈、調距……最后，戰士們都被炸得血肉橫飛。兩部影片選擇不同的群像刻畫方式詮釋了犧牲的不同價值，《英雄兒女》側重表現個體犧牲對群體的感染和鼓舞，堅定群體斗爭意志的價值，《金剛川》側重表現犧牲局部保障大局的戰略價值，進而表現出中華兒女同仇敵愾的團結精神。

《英雄兒女》還刻畫了以金大爺為代表的朝鮮人民。王成犧牲后，一次王芳在戰地慰問表演的時候，突然遇到美軍轟炸，為了掩護同志，王芳自己受了傷，需要用擔架把她抬回后方，來接王芳的只有一個小戰士，又趕上了河水化凍，正在小戰士一籌莫展的時候，金大爺義無反顧地和女兒及其他幾位朝鮮人民扛起擔架，走進了齊腰深冰冷刺骨的河水，即使炸彈不停地在身邊掉落，也不回頭。這組群像的選擇突出了抗美援朝戰爭這一故事背景，不同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需要中國人民志愿軍出國作戰，需要取得當地人民的支持和配合，王成以及許許多多將生命留在朝鮮的戰士們，他們的犧牲讓朝鮮人民深受感動，稱中國人民志愿軍為“最可愛的人”，《英雄兒女》的這處群像刻畫正是對這一價值的詮釋，這一點并不是《金剛川》所要表現的內容，故而《金剛川》在這方面并未涉及。

(二)《金剛川》中的意象選擇

兩部影片詮釋犧牲價值的另一不同路徑在于《金剛川》選擇了一主一次兩個意象，這個路徑是《英雄兒女》沒有選擇的。

第一個意象是“獎章”。“獎章”在影片中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小胡以旁白的方式向觀眾回憶，當時他的上級老喬在奔赴戰場的路上跟他們說“希望能快點兒到金城打勝仗、拿獎章，拿了獎章就能回家過幸福安穩的日子了”，第二次出現是劉浩在橋邊對著老喬的照片說“一定帶他到金城拿獎章”，第三次是高連長和劉浩的對話中，劉浩再次提到要打仗拿獎章。電影中展現的帶有意象的客觀事物不再是現實中的物像本身，顯然這里的“獎章”已經成為一種具有明顯象征意義的意象，“拿獎章”是與幸福安穩的日子等同的，在他們心里，“獎章”就是家、就是幸福、就是好日子。這是非常符合當時中國人民的集體心愿的，抗美援朝戰爭發生在新中國成立初期，政府需要一個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人民剛剛經歷了十幾年的戰爭，對美好生活充滿了強烈的渴望，奔赴抗美援朝戰場的戰士們必定也如此，希望能盡早回到祖國，在和平的環境里建設自己的家園。因此，《金剛川》中戰士們為了“拿獎章”而戰，并不是志愿軍戰士沒有格局的表現，更不是電影不符合邏輯的情節設置，而恰恰是意象的成功選擇，一枚“獎章”連接著已經犧牲的、還未犧牲的、可能犧牲的人們，向觀眾詮釋了犧牲的又一價值——犧牲是為了祖國人民過上安穩幸福的日子。

“獎章”在《金剛川》中是一個次要意象，其主要意象當然是“橋”，這里的橋至少有三層意義，一是戰士們拼死守護的“橋”，二是結尾時戰士們搭建的“人橋”，三是永遠炸不壞的“精神之橋”。

真實的橋是保證部隊準時到達戰場，取得關鍵性勝利的生命之橋，是志愿軍想在金剛川上運送物資和部隊的唯一通道，美軍先后五次集中轟炸，志愿軍們一次次守護橋、修復橋，一個個生命在這個守護的過程中犧牲，但他們的犧牲都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就是為金城戰役的勝利提供了不可缺少的保障。

五次轟炸后，修復殘橋已不可能，于是就有了影片經典的一幕，會水的戰士完全在水底鳧水，接下來其他戰士人摞人地搭起了一座“人橋”，上面的主力部隊接連通過，下面的“人肉橋樁”時有犧牲，也總有人再補上去，正如關磊所說：“橋是我們的生命線，我們就是讓美國人看到，橋是炸不壞的。”這橋既是幫助志愿軍渡河的真正的橋，也是血肉之軀搭建的“人橋”，更是“精神之橋”。

“橋”“人橋”“精神之橋”詮釋了犧牲的又一價值：無數次堅守、無數次犧牲，匯聚成了勝利的海洋，也是中國人民在這場實力對比懸殊的戰爭中能夠贏得最終勝利的法寶。

無論用哪一種路徑詮釋犧牲的價值，在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的時間里，本身就有很高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