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走

1.出租車上 日

窗外下著小雨，張婷看著車窗上的雨水出了神。司機停下車，半晌張婷仍沒有動。

司機：美女，到了。

張婷回過神來：哦，好。

張婷打開車門，愣了片刻，舉著手里的包沖進了雨幕。

2.客廳 日

張婷一身濕漉漉地進了門，站在玄關換鞋?？蛷d里，丈夫正在看電視，坐在一旁獨自玩耍的兒子楊楊急匆匆地拿著玩具跑了過來，舉起來給張婷看：媽媽，你看我的開心超人！

張婷自顧自地換著鞋，沒有理會。丈夫不滿的責備聲傳了過來：怎么才回來？飯都沒人做！

張婷換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你不會做嗎？

楊楊還在努力地博取關注：媽媽，你看看我的開心超人，它可以一下就讓人變得開心起來，然后……

丈夫：哪兒有男人做飯的道理！你成天在家干嗎的？

張婷重重地將手中的包放在餐桌上，發出一聲鈍響，張婷吼出了聲：我在家干嗎？我又不是保姆，天天在家干這干那的還得聽你的吩咐？

楊楊被張婷的吼聲嚇得哭出了聲，聲音在客廳中回蕩著。

丈夫一愣：我天天在外面賺錢，你啥也不干還得理了？

張婷：你以為我愿意待在這個家里面啥也干不了嗎？

丈夫被張婷突如其來的質問嚇住了，一時間沒有接話。

張婷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重重地摔上了房門。

楊楊努力地想跟上張婷的步伐，卻還是被關在了門外，他的哭聲越發大了起來。

丈夫大吼：別哭了！

楊楊的聲音小了下去，壓抑地抽噎著。

3.臥室 夜

張婷側躺在床上，丈夫上床仰躺在她旁邊。靜了片刻后，丈夫開口了：對不起。

張婷沒有接話。

丈夫有些羞惱：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樣？

張婷依舊沉默地一動不動。

丈夫撐起上半身，語氣含怒：你到底怎么回事？

張婷突然起身，從床頭柜上拿了一張單子甩到兩個人中間，隨后恢復側躺的狀態。丈夫拿起單子，疑惑的表情逐漸轉為震驚：這……怎么可能……

張婷閉上眼睛，深深地嘆出一口氣。

4.醫院走廊 日

丈夫不耐煩地站在走廊上，診室的門已經關緊了，他只好透過窗戶看向室內。里面，張婷正在拿著最新的檢查結果向醫生問詢病情。

5.醫院診室 日

醫生打開門，倚在門邊玩手機的丈夫歪了一下身子馬上又恢復常態，轉身看向醫生。

丈夫：醫生，怎么樣？

醫生扶了扶眼鏡，看了一眼張婷后開了口：建議盡快住院觀察，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丈夫：唉，好好好……

丈夫還想再問什么，醫生已經大步往前走了。他忽然停下來，轉身看向丈夫：你們這些做家屬的啊……

醫生發覺張婷在看他，聲音小了下來。

丈夫：什么？

醫生：算了，沒什么。

醫生搖搖頭轉身離開。丈夫只好回頭看向張婷：走吧，先去看看有沒有床位。

張婷一邊轉身往醫院外走，一邊打斷了丈夫：我不想住院。

丈夫愣了片刻，迅速跟了上去，一把拉住張婷，皺眉道：開什么玩笑呢，醫生都說了，得住院觀察才行。

張婷：我不想住院。

丈夫：你還要治病。

張婷低頭沉默了片刻，滿臉疲態地抬起頭：回家再說吧。

張婷轉身往外走去，丈夫只好跟了上去。

6.客廳 日

張婷與閨蜜坐在沙發上邊吃著水果邊閑聊。

張婷：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閨蜜：不怎么辦啊！

張婷：不準備再找一個？

閨蜜咽下口中的蘋果：好不容易自由了，我還再找一個干啥？

張婷欲言又止：可是……你好歹也這么大年紀了……

閨蜜驚訝地停下手中的動作，仔細看了張婷一會兒：我說你咋跟我爸媽一樣呢，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張婷也愣了愣神：那我以前啥樣？

閨蜜：你以前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張婷愣住了，忽然笑了笑：你不說我都快忘了，現在果然……

張婷垂下頭，下意識地纏繞著自己因常年做家務而顯得丑陋的手：終于還是走到了墳墓……

閨蜜搖了搖頭：也不只有你，日久見人心。我跟我前夫不也是這樣。

閨蜜無所顧忌地癱倒在沙發上，愜意地瞇起了雙眼。片刻后，她又開口：現在這樣挺好。

閨蜜一笑，張婷看著閨蜜精致的服飾和妝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兩天的家居服，忍不住出了神。

閨蜜伸手拿過了桌上的診斷書，又看了看：你真不打算住院？

張婷：我……還沒想好。

閨蜜：嗯。

張婷有些吃驚：你不問原因？

閨蜜：這有啥好問的，我又不是你。

閨蜜拿起了桌上的水果挑挑揀揀，張婷露出一抹微笑。

7.電梯 日

閨蜜拉著張婷的手來到了電梯口，按下了電梯鍵。此時張婷已經換了一身日常的衣服。

閨蜜：哎，衣服都換好了，人也還沒回來，有啥不能去的啊！你看看，自個兒都多久沒出門了！

張婷笑著回應：就你事兒多，吃飽了撐的！

閨蜜也嬉笑著：確實吃多了水果，有點兒撐著了。

說話間，電梯到了，門一打開，張婷的丈夫下班回來了。

張婷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丈夫：這是去哪兒呢？

閨蜜：我們下樓去走走。

丈夫看向張婷：都這個點了……

閨蜜打斷張婷丈夫：這個點又怎么了？我們又不是小孩兒。

丈夫充耳不聞，只是盯著張婷：我的晚飯還沒做吧？

閨蜜厲聲道：你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你的保姆，還得天天給你管飯？

丈夫臉色有些慍怒，瞥了一眼閨蜜：我不想跟你吵。

閨蜜往前逼近了一步，穿了高跟鞋的她和張婷丈夫一般高，氣勢甚至壓過了他：我想跟你吵！

丈夫皺著眉后退了一步，低聲嘀咕：難怪會嫁不出去。

閨蜜嗤笑一聲，正想再開口，一直低頭不語的張婷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我先回去了。

閨蜜愣在了原地看著張婷。張婷松開手，跟在丈夫身后往回走。

閨蜜忽然叫出聲：張婷。

張婷回頭：什么？

閨蜜頓了片刻：算了，沒什么。

8.客廳 日

走在前面的丈夫進了房間。玄關處，張婷沉默地換鞋，剛換好，門鈴響了，張婷打開門，外面卻空無一人。張婷瞥見地上有一個盒子和一張紙條。她彎腰撿了起來。

紙上是張婷熟悉的閨蜜字跡，略顯潦草，“你的東西”。

丈夫的聲音從屋里傳來：誰?。?/p>

張婷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沒什么。

9.臥室 日

張婷打開盒子，發現里面竟然是自己從前的一張地圖，地圖上寫滿了年輕時張婷的旅行規劃和人生期望。她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計劃書，忍不住眺望窗外。

10.客廳 日

楊楊撲進張婷懷里：媽媽！

張婷：今天老師上課說了什么??？

楊楊：老師今天問了我們的愿望是什么。

張婷慈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那楊楊的愿望是什么？

楊楊一邊擺弄玩具一邊說：楊楊希望媽媽可以變開心。

張婷愣了愣，濕了眼眶，笑而不語。

11.臥室 夜

深夜，丈夫終于回了家，躺上床。張婷正坐在床上玩手機。

丈夫關上燈，片刻之后，只有張婷那邊傳來微弱的亮光。丈夫翻了個身，身邊的亮光始終沒有熄滅。最終，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湊近張婷：看什么呢？

手機屏幕上是某個軟件推薦的長途旅行計劃。丈夫一把抽出了張婷的手機。語氣中帶了些憤怒地說：你看這些東西干嗎？

張婷平靜地看著丈夫：我想一個人出去旅行。

丈夫半坐了起來，怒道：不是……你成天都在想些啥？你作為一個媽媽，就該安心待在家里帶孩子?，F在你得了癌，就該好好躺在醫院里頭治病。別整這些沒用的了，行不？

張婷閉上眼翻了個身背對著丈夫，不再說話。丈夫僵持了片刻，背對著張婷躺了下去。

12.廁所 日

張婷用水洗了把臉，隨后把手撐在洗漱臺上，打量了片刻鏡中的自己。直到外面傳來丈夫的喊聲：快點做飯，待會兒我還要去送楊楊。

張婷擦干臉，轉身離開廁所。

13.客廳 日

門鈴響了起來，張婷不緊不慢地趕過去開了門，門外站著張婷的女兒。

張婷愣了愣：你怎么回來了？

女兒：媽，我不回來，你還真不打算告訴我了？

張婷笑了笑：不至于，還沒到那個地步呢。

張婷側身，讓出入口：進來再說吧。

兩個人進了客廳落座。

女兒質問道：旅游是什么意思？

張婷一愣，皺起了眉頭：你爸怎么什么都跟你說……

女兒：怎么就不能跟我說？媽，我說你也這么大個人了，咋還這么不著調呢？

張婷：不著調？我哪兒不著調了？

女兒：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就應該快點去住院，別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成不？

張婷慍怒道：什么叫有的沒的？我的想法就這么一文不值？

女兒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退一萬步說，楊楊還在上小學呢，你再不濟也得把他放在心上吧……

張婷轉過頭看著窗外，慢慢地出了神，將女兒的聲音拋到腦后。

14.臥室 日

張婷在門口正要打開門，忽然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便停住了。

丈夫：之前是一時也騰不出空床位，現在已經安排好了，馬上就可以住進去。

女兒：不先問問我媽？

丈夫：還問啥啊，安排好了，她不也只能進去住了。

女兒：也對。

客廳里沒了聲音，張婷低頭，手握上了門把手。

15.客廳 日

臥室門開了，張婷若無其事地從里面走出來，丈夫和女兒面面相覷，都有些尷尬。

女兒：媽……

張婷拉開椅子坐下，桌上是剛點的外賣，張婷沒應聲，兀自吃起了早餐。

丈夫清了清嗓子，裝作不經意地提起了住院一事：病房的事兒我已經安排好了，過兩天你就住進去吧。

張婷邊吃邊說：好。

丈夫愣住了，轉頭看向張婷，見她面色如常后，又和女兒對視了一眼。女兒也是一臉疑惑。丈夫只好不再作聲，默默吃起了飯。

16.醫院病房 日

張婷趴在醫院的窗臺上，外面陽光明媚，有穿著病服的小孩在草地上奔跑，有人相偕著在外面聊天。張婷正出著神，女兒從病房外進來了。

女兒：媽，窗口風大，您趴那兒干嗎？

張婷回頭看了一眼女兒，女兒已經走了過來。她將張婷扶回了床上。

17.醫院外的草坪 日

丈夫和女兒從醫院大門口焦急地跑了出來。他們在不斷地查看著走在路上的女性病人。女兒邊走邊還喊叫著：媽——

張婷丈夫和女兒最終交會在了醫院的大路上。

丈夫：找到沒？

女兒搖了搖頭，片刻后，她忽然欣喜地伸手指向遠方：在那兒！

丈夫沿著女兒指的方向看去，張婷正和閨蜜有說有笑地在那邊散步。

父女二人急忙跑了過去。

張婷看見丈夫和女兒跑過來，愣住了。

丈夫惱火地：你出來怎么都不說一聲！手機也不帶，我們找了半天。

張婷：我只是出門散個步而已，還要跟你們報備？

丈夫語塞：我……

女兒急忙接話：媽，我們也是擔心你啊！

閨蜜見氣氛有些尷尬，說：現在找到了不就行了。

女兒：媽，醫生說該去做檢查了。

張婷愣了片刻：好。

四個人往回走去。

18.醫院病房 日

西裝革履的張婷丈夫領著小兒子楊楊走在醫院走廊，他打開了張婷所在病房的門。楊楊一看見張婷就張開手沖了過去：媽媽！

丈夫停在了門外，只是高聲說：我先去買個飯。

丈夫離開病房。楊楊示意張婷靠近，跟她說起了悄悄話：媽媽，我在家里發現了一個寶藏圖！

張婷笑了笑：真的啊，什么寶藏圖??？

楊楊小心翼翼地從口袋中掏出地圖展開。張婷愣住了，苦笑著摸了摸地圖。楊楊見狀，疑惑地問：媽媽也想去尋寶嗎？

張婷：對啊，媽媽也想去呢！

楊楊將地圖往張婷手里推了推：那媽媽去吧。

張婷愣了愣，一笑：楊楊不去了嗎？

楊楊思考了片刻：我還要上學，就不去了。

張婷摸著楊楊的頭笑了出來：楊楊真的想讓媽媽走嗎？

楊楊搖了搖頭：楊楊不想讓媽媽走，但楊楊想讓媽媽笑。

張婷帶著笑意將楊楊摟進了懷里。這時，門開了。

丈夫走進來：來，吃飯吧。

說著，丈夫將飯盒一一打開，一股濃烈的味道溢出來，連旁邊的病友都皺著眉翻了個身。楊楊湊上去，看見了一份辣味嗆人的炒肉，他仰起頭問：媽媽可以吃這個嗎？

丈夫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沒關系，我還買了別的。

張婷不再說話，三個人沉默地開始吃飯。

19.醫院病房 夜

病房里有病人也有家屬，有人在看著電視，有人在聊天談笑。張婷的病床上空無一人，床邊的地圖也不見了蹤影。

20.醫院大門 夜

醫院外，一輛出租車呼嘯而過，在夜空下逐漸遠去。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