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智庫肩負著服務決策、指導實踐的重要職責,是推動我國教育事業科學發展的重要力量。建設教育強國需要教育智庫為教育決策提供決策咨詢,圍繞教育政策開展調研、評估等活動,推動教育政策改進。美國教育智庫起步較早,有較成熟的影響政策的體制機制。本文從智庫結構、影響、功能3個方面對比中美教育智庫的差異,借鑒國外經驗,探尋我國教育智庫高質量發展的啟示。
智庫性質決定了主要資金來源渠道、隸屬關系以及獨立性,可以很好地反映智庫的多元化程度。不同類型的智庫均衡發展有助于智庫保持獨立性,有助于智庫觀點多元發展,百家爭鳴。因此本文首先對比了中美教育智庫的性質結構。
1.中國智庫索引顯示教育智庫中體制內智庫占比高達87.8%。在中國智庫索引網站的機構檢索版塊檢索研究領域為基礎教育政策、高等教育政策的智庫,筆者共發現49家教育智庫,其中2/3為高校智庫,高校、黨政部門、社科院、科研院所類智庫占比總和為87.8%,企業、社會和傳媒類智庫僅占12.2%,智庫性質結構嚴重失衡。
2.專業影響力排名前10名的智庫中只有兩家社會智庫。根據上海社科院智庫研究中心2019年3月發布的《2018年中國智庫報告》,教育類智庫專業影響力排名前10名的智庫中只有21世紀教育研究院和長江教育研究院兩家社會智庫,其他均為國家黨政部門智庫、科研院所智庫、高校智庫。
相比之下,美國影響較大的教育智庫中社會智庫占比較高,不同性質的智庫比例更均衡。根據麥甘的《2018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美國排名前10名的教育類智庫中非公辦性質的智庫高于50%,影響力較高的教育類智庫中社會智庫占比遠高于我國,公立和社會智庫的發展更均衡。
國內社會智庫占比較低可能影響教育智庫的多元化發展。黨政部門智庫、社科院智庫、科研院所智庫、高校智庫主要靠國家財政撥款,在組織上也有一定隸屬關系,在吸納人才、獲取經費、傳播研究成果方面相比社會智庫都有很大優勢,但也在研究成果方面受到一定的限制,容易造成研究領域重疊,研究結論同質化等現象,影響智庫的獨立性、自主性。
根據《2018年中國智庫報告》,我國教育類智庫專業影響力排名前10名的智庫多專門從事教育決策研究,名稱中均包含“教育”二字。根據《2018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美國排名前10名的教育智庫中有6所為綜合智庫,將教育與其他領域結合起來開展研究分析,各有側重,綜合性智庫占比較高。
只關注教育領域的智庫具有聚焦、專業、深入的優勢,但也容易就教育談教育,分析教育政策時對經濟、文化、政治等因素的考慮不夠,難以客觀全面地診斷、應對教育政策實踐中的難題。把教育放在整個社會環境中進行分析研究更符合現實規律,發展具有教育專長的綜合性智庫有利于提高教育研究成果的有效性。
我國教育智庫研究人員學科背景與工作經歷較單一,同質性較高,影響政策建議的有效性和實踐性,無論是國家黨政部門智庫、科研院所智庫類還是社會教育智庫,均存在這樣的問題。根據中國智庫索引,教育智庫中2/3為高校智庫。高校智庫中研究主力為大學教師、科研人員。高校長期處于被教育政策調整的被動位置,較少了解、參與政策制定、出臺環節,難以從全過程的角度給出實踐性較強的政策建議,影響智庫成果的有效性和實踐性。
美國教育智庫研究人員的學科背景和實踐經歷則更多元。如美國城市研究所教育領域研究人員具有社會學、社會心理學、政治學、應用數學經濟學、經濟學等多學科背景,來自政府機構、高校、幼兒園、非營利機構等多個領域,具有高管、教授、評估人員、技術援助、項目經理等豐富經驗。
教育智庫研究人員同質性高不利于把握復雜的現實狀況并得出實踐性較強的政策建議。以《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為例,該綱要研究制定歷時18個月,參與起草與論證的專家共有500多人,卻在頒布時就受到質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參與制定綱要的專家學者基本上來自教育領域,具有高度同質性。這些專家的理論基礎、獲取到的信息、學術及實踐經歷接近,無法把握真實復雜的現實情況,因此制定出來的綱要實踐性不足,不能深刻把握教育問題。
開展國家教育政策研究,為重大教育政策出臺、評估與改進提供參考和咨詢服務是教育智庫的重要功能。因此智庫的影響力是衡量智庫的重要方面,下面主要從影響力和影響途徑來對比中美教育智庫的影響。
多份智庫報告顯示我國教育智庫綜合影響力、系統影響力、社會影響力等不足。無論是中國社會科學評價研究院發布的《全球智庫評價報告》,還是四川社會科學院發布的《中華智庫影響力報告》,或是上海社會科學院發布的《2018年中國智庫排名》,均顯示教育智庫的綜合影響力、政策影響力、社會影響力不足。
美國影響力較大的教育類智庫在綜合影響力方面也表現不俗。從《2018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來看,美國教育政策領域排名靠前的綜合性智庫在綜合影響力方面也排名靠前;而我國只有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一家綜合性智庫進入了教育政策領域智庫排名,排名為第16名,沒有一家專門進行教育領域研究的智庫進入教育政策領域智庫索引。
教育領域排名在前10位的美國智庫中,有5家綜合排名也在前10位左右。實力雄厚的綜合性智庫為教育研究的開展儲備了大量的多學科、多領域人才,也為教育領域智庫成果發揮影響提供了便利條件。
對比中美教育智庫影響途徑,可以發現中美教育智庫均對政策制定者、教育行政機構、學校和公眾產生一定的影響,影響對象一致,但在影響途徑上存在差異。
1.中美教育智庫影響制定者和政策制定過程的體制機制不同。受中美政治體制的影響,中美教育智庫影響政策制定的途徑不同。中國教育智庫可以通過提案、委托課題等方式參與政策制定。根據我國的政治制度,教育智庫可以通過向人大和政治協商會議遞交提案來提出建議,提案得到回復即表示所提建議被相關部門采納。但根據國務院公開的信息,教育類提案占比不高,回復率不高。可見在現行的體制下,提案這條渠道不能很好地幫助教育智庫對政策產生影響,還需要更健全、合理的通道與制度保障。此外,體制內教育智庫會承接委托課題,服務國家決策,社會智庫可以借助智庫主要成員的影響等便利條件,宣傳推廣研究成果,為教育政策建言。
美國智庫則主要通過聽證,為政策制定者、政策倡導者提供數據支持,以及定期發布政策倡議等途徑影響教育政策。相比之下,我國智庫參與制定和建言獻策缺少穩定的制度設計,這一定程度上導致智庫研究人員缺少政策制定與實施的實踐經驗,不能結合政策實踐,難以有針對性地開展研究并提出符合實踐的建議。此外,智庫咨政輔政的方式、渠道、成果形式、標準化程序以及政府購買智庫服務的政策依循與操作方法尚不規范。
2.中美教育智庫對教育行政機構和學校的影響途徑比較一致。具體表現為開展合作、提供數據和工具、為教育行政機構和學校提供管理和咨詢服務等。如21世紀教育研究院與地方教育行政部門開展廣泛合作,為教育行政機構提供管理和咨詢服務。美國城市研究所通過交互式建模工具,幫助弗吉尼亞等州了解其學校資助公式的變化將如何影響學生,幫助教育行政機構和學校作出明智決策,幫助其調整內部管理和招生策略。
3.中美教育智庫均為學校提供管理和咨詢服務,影響途徑比較一致。如21世紀教育研究院為學校提供管理和咨詢服務。美國蘭德公司評估學校改革模式,并對個別學校和學校系統進行個案研究分析。
4.我國教育智庫對公眾的影響范圍較小,途徑有限。中國教育智庫主要采用出版書籍、發表期刊論文、舉辦講座和沙龍、舉辦論壇或研討會等方式發揮影響力,在引導民意、提升公眾教育認知、優化公民教育決策等方面的作用有限。美國教育智庫則采用數據可視化的方式,以儀表盤、各種工具鮮活地呈現教育決策,能更好地加深公眾對教育的理解和認識。
中國教育智庫的宣傳傳播方式還可以更加靈活生動,以普通民眾喜聞樂見、淺顯易懂的方式來宣傳、介紹最新的教育政策,幫助普通民眾理解教育政策,幫助政策制定者更好地進行教育決策。美國智庫注重推廣宣傳智庫研究成果,人們以“游客”身份在智庫網站留下郵箱即可訂閱最新的智庫研究成果。中國教育智庫網站對研究方法、研究過程、研究成果的介紹較簡略,在智庫推廣宣傳方面還有很大提升空間。
完整的政策制定過程包括問題界定、議程設置、政策形成、政策采納、政策執行與政策評估等環節。教育政策的出臺需要前期論證和調研,中期評估與調整,后期總結與改進。美國教育智庫在教育政策的各個環節都發揮作用,而我國教育智庫在問題界定、議程設置、政策形成等環節發揮的作用有限。
扎實的研究理論與方法是得出合理建議的基礎和保障。在研究方法方面,美國教育智庫更強調基于數據和證據的實證研究,在教育數據采集方面也做得更好,很多領域已經開始采集追蹤數據,基于實驗設計和準實驗設計研究方法的數據。美國教育智庫已經逐步實現基于證據的功能提升,在政策研究、政策倡導、實踐改進等各個環節均以證據和數據為基礎,圍繞調查數據開展研究。
我國教育智庫以及教育政策研究缺乏有針對性的、基于大范圍數據調查的教育政策評估。從對國內政策研究的梳理來看,我國教育政策研究對政策執行與評估等實踐性問題關注與研究不夠,基于數據的政策研究占比較低。
我國存在政黨型智庫、事業單位型智庫、民間智庫等多種智庫,不同類型的智庫在數據獲取和調查方面存在不同的優劣勢。政黨型智庫和事業單位型智庫具有行政和職務上的便利,在采集數據上能夠獲得被調查單位積極配合的優勢,可以承擔起采集科學、全面、系統數據的重任,將各種調查數據聯系起來,并分享給其他智庫共同研究。不同類型的教育智庫應發揮不同的數據調查優勢,加強溝通協作,進行科學的研究設計,采用先進的計量分析方法,采集追蹤數據,持續跟蹤政策效果,在大規模數據調查的基礎上加強政策實踐研究,提高政策研究成果數量與質量,更好地為教育改革服務。
通過對比中美教育智庫在結構、影響和功能方面的差異,本文得出以下啟示:
政策出臺到落地會面臨實踐中方方面面的難題,為了提出切實可行的政策建議,教育智庫需要吸納具有豐富實踐經歷、來自不同領域的專家學者。智庫可以主要通過“走出去”和“引進來”兩種方式提高智庫研究人員的多樣性。“走出去”即建立健全智庫專家到政府決策部門掛職的相關制度,補足智庫專家缺少實踐經驗的短板,豐富既有研究人員的實踐經歷。“引進來”指教育智庫應改變理念,在選聘研究人員時應秉承多樣化原則,吸納多學科、具有各種實踐經歷的專家,采用返聘等多種形式將黨政機關實踐經驗豐富的人員吸納到智庫團隊,發揮他們的余熱。此外,教育智庫在內部管理上應以項目制等形式搭建平臺,推動不同學科和實踐背景的專家協同合作,推動思想上的碰撞。
對教育決策的深入研究建立在深刻把握經濟社會發展重大現實問題的基礎上,因此要進一步加強具有教育專長的綜合智庫建設,在多學科專家的協作下,推動教育、經濟等多領域智庫研究相互促進、協同發展。
國內教育智庫研究成果的傳播性較低,影響力有限,尚未很好地發揮通過媒體塑造民意、宣傳推廣、影響偏好方面的作用,官方網站對研究過程、研究方法、數據采集等方面介紹較少,透明度較低,還應進一步重視輿論影響,重視研究成果的宣傳和傳播,發揮智庫解讀教育公共政策、引導公眾參與教育議題、宣傳智庫成果的積極作用。
為了更好地發揮教育智庫服務決策的作用,應切實落實《關于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意見》,中央和國家機關所屬政策研究機構要圍繞中心任務和重點工作,定期發布決策需求信息,通過項目招標、政府采購、直接委托、課題合作等方式,引導相關智庫開展政策研究、決策評估、政策解讀等工作;健全課題招標和委托制度,完善公開公平公正、科學規范透明的立項機制,建立長期跟蹤研究、持續滾動資助的長效機制。除此之外,還應建立并完善智庫成果扶持、篩選、獎勵機制,為優秀的智庫研究提供資金、獎勵等支持。
我國教育智庫尤其需要加強在問題界定和政策評估環節的作用。在問題界定階段,教育智庫需要加強社會影響力,針對大眾開展教育中亟待解決的問題的深入闡釋和科學界定,引起民眾和政府的關注。在政策評估階段,教育智庫要加強基于客觀全面數據的政策評估,不斷提升政策評估方法,采用更前沿的準實驗評估方法,提高政策評估的專業性與科學性。不同類型的教育智庫可以揚長避短,互相協作,共享數據,建立特定政策的普查共享數據,為更科學的教育政策評估提供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