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九年五到六月間,我在木里采訪。
木里在哪兒?有個說法,涼山彝族自治州是四川省境內最偏遠貧窮的地方,木里是涼山最偏遠的地方。倒不一定最窮,但它是涼山州十一個特困縣之一。木里的全稱為“木里藏族自治縣”,它是全國僅有的兩個藏族自治縣之一。境內平均海拔三千一百米。高山峽谷地貌占總面積的99.5%,平壩地貌僅為0.05%。全縣十三萬九千人口中,有藏、彝、漢、蒙、回、布依等二十二個民族。各民族都有自己的語言。各民族的孩子在上學之前也說本民族語言,上學之后,因為聽不懂漢語,跟不上進度,造成大面積輟學。二〇一五年十月,涼山州啟動“一村一幼”精準扶貧計劃,要求全州的孩子“學前學會普通話”。木里因為山高路遠,不光“一村一幼”,許多村寨還需“兩幼三幼”。與此同時,木里在全縣范圍內公開招聘村級幼教點輔導員,一批年輕而充滿活力的木里人從四面八方回到木里,成為木里有史以來第一批村級幼教點輔導員。
我的任務之一,就是去走訪這些村級幼教點,相遇這批像種子一般散遍木里每一個角落的幼兒教師們。
那天我們在高房子村幼教點結束采訪,去往三桷埡鄉中心學校。隨同的李主任是本鄉人,布依族。早早地,他就給家在附近的妹妹打去電話,讓準備午餐,說有遠道的客人一同前往。我們從坡上下來,看路邊的路牌,到三桷埡鄉,三十六公里。
我暗暗記住了公里數,心想吃罷午飯,去鄉上,不遠。
去往李主任的妹妹家,走的是那種懸在半空的村道。路又窄又陡。許多時候,車輪沿著路的邊緣走,一半虛一半實。更令人驚心的是那種坡度,四十五度,許多時候,我感覺遠遠超過了四十五度。要緊的是李主任,他記不得妹妹的家了。也難怪,在木里,這樣的山路村道一模一樣,比比皆是。我們在陡峭的山路上,一次次地倒車,前行,再倒車,再前行。
我的手死死地抓住車門上的吊環,氣憋在胸口,吐出來,一塊一塊。原來呼吸也可以像水一般,極端的時候成塊狀,變成固體。
終于到了。是那種常見的濃蔭掩映的農戶人家。地里種著土豆,一壟一壟,很是喜氣。核桃樹又高又大,立在路邊,巨傘似的。有雞在跑。有狗吠。有熱乎乎酸嘰嘰臭烘烘的牲畜的氣味……
我和李主任的妹妹聊天。她是布依族,丈夫是藏族。她從同鄉的茶樹溝村嫁過來,已經二十年有余。丈夫是廚師,走村串戶為鄉鄰們的婚喪嫁娶做“壩壩宴”。兩個孩子,都在外地讀大專,女兒學護士,兒子學幼兒教育。都是這大山里最需要的專業。
我問李主任,是您幫妹妹家的孩子們選的專業?
李主任笑,表示默認。
不必說,兒女們學成后,都會回來。
聊到牲口,李主任的妹妹連連說,不多了,不多了,只有牛、雞、豬、騾、馬;馬一頭,騾一頭,豬九頭,牛兩頭,雞四十只……
再聊栽種,有核桃、杏、花椒、桃、橘子、柑子、玉米、土豆等等。九畝一分地。地方寬,但收成一般。收成好的時候,玉米能收四五千斤,差的話,收兩三千斤,像今年,這么旱,能收回兩三千斤不?她在自問,也像在問天。卻是極從容的一副語氣。
兩個娃的花費,每人每年七八千,加起來一萬多。
年收好的時候,每年萬把塊錢,年收不好,像去年,核桃兩三塊錢一斤,只收了幾千塊。
今年收的核桃要喂豬啰。她拖長了聲音說。
從李主任妹妹家吃罷午飯出來,車又駛上“懸空”的山路。我盼著快快駛出村道,到達公路。公路上的路牌寫著,三十六公里,不多時,就能到達三桷埡鄉。
我隨口問司機,到三桷埡鄉要多長時間?
李主任幫著回答,大概一個半小時。
我說,啊,三十六公里這么長時間?
李主任笑了,莫信它,那個距離不準。
李主任叫李寧林,是個本地通,尤其對木里的教育,他就像一本詞典,能隨口說出每一個村級幼教點的設點位置,也能隨口說出每一位幼教點的幼兒教師名字。對每一所鄉中心學校,更是了如指掌:某位老師是哪里人,從哪里來,哪個學校畢業,有幾個孩子……他從涼山民族師范畢業,分配到博窩鄉小學當老師,后任三桷埡鄉中心學校副校長、校長,縣教育局副局長等職,現任木里縣語言文字委員會主任。幾十年教育生涯,讓他走遍了木里的山山水水,是木里教育的“活化石”。
我們又開始說路。在木里,路是說不完的話題。李主任用路打趣,也順帶告訴我一些木里的“常識”。
木里人不用數字表述距離,用時間,用“天”,或者用一把心里的尺子:一節節,一步步……用“天”時,距離肯定不近。少則一兩天,多則三五天一周。但這已是近幾年,路通后的境況。換作以前,三五天算是近的,一周兩周、十天半月是常事。
李主任舉例說明。二〇一〇年以前,從木里縣城到木里所屬東朗鄉的過程,全程乘車,需時一周。具體如下:木里——鹽源(鄰縣)——寧蒗(云南省)——香格里拉(甘孜州)——德榮(甘孜州)——鄉城(甘孜州)——稻城(甘孜州)——東朗。
一次下鄉,省也出了,州也出了,最終還要回到縣里。所以木里人有種說法:出省容易進城難,出縣容易下鄉難。從木里縣城去往所屬鄉鎮,許多都需要跨州或者跨省。而“一節節、一步步”,則是“美麗的欺騙”,也是外地人最怕聽到的話:以為抬足即到,結果三五個小時還在路上,少說也要一兩個小時。
這是木里人對待路程特有的藝術:既有著對于空間的無奈,也有對于時間的寬容。山太高,路太遠,時間在這里是唯一的存在,也是解決距離的唯一辦法。他們在時間里跋涉、忍耐,也在時間里伸縮自如。路程或許真的不遠,可時間要耗上好大一截,他們便把它縮??;一節節、一步步,既是對距離的藐視和輕慢,也是給問者以安慰和希望。
在這里,他們的時間已不再是我們的時間,他們的時間是被感受過體驗過的,是被消化過美化過的。
為什么,因為交通之困。而交通之困必然導致教育之困。
果真,一個半小時之后,我們才到達三桷埡鄉。
木里全縣有四十一個鄉鎮及國營牧場,除卻瓦廠、茶布朗等極少數有游客往來的鄉鎮,其余大多數鄉鎮,既無班車也無客棧。那天我們在三桷埡鄉中心學校采訪后,傍晚去往茶地溝村老支書俞慎銀家借住。照例的繞不完的山路。人漸漸升空。往下看,路像飄帶一樣,在山體上繞。這些由頑石筑底,由泥土和水泥鋪成的盤山公路,距離拉開之后,在山的對比之下,竟如綢緞般柔軟。我驚訝之余,覺得很不可思議。
茶地溝村常住人口六百多人,一百一十余戶,以漢族為主,人口占90%,其余10%皆為藏族。老支書家就是漢族。在木里的十三萬九千人口中,漢族人口居第三位,占比18%,總人口二萬五千四百五十人。據《木里縣志》記載,木里的漢族分為兩類,一類為世居漢族,一類為新中國建立之后進入木里的漢族。早在十八世紀初,就有漢族帶著較為先進的耕作技術和農作物新品種來到木里,耕種土地,繁衍生息。民國期間,又有漢族因為躲避戰亂或者其他原因進入木里,定居下來,組成木里的世居漢族。漢族人在木里境內居住較為分散,像茶地溝村這樣以漢族人口占絕大多數的村落實屬不多。
然而祖祖輩輩深居大山,與多民族相互依存,木里的漢族與各民族之間早已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習俗。茶地溝村的漢族也喝酥油茶、吃奶渣,宰殺待客。而喝酥油茶和吃奶渣是藏族習俗,宰殺待客是彝族習俗。
吃著奶渣,喝著酥油茶,我的眼睛不經意間還是會看向那些山路,棉線似的,一圈一圈,在山體上繞,仿佛那山體是一只女人的手臂,上面繞著紡織的線。
手機響起,順著聲音看過去,絕壁上立著一根木柱,木柱上掛著一只布袋,布袋上分出多個小格子,眾人的手機,都插在那些格子里。
原來手機要放在那里才有用。只有在那里,手機才有信號。
李主任調侃說,我們這里的信號,是被風吹來的,風一吹就來了,再一吹又走了。
老支書俞慎銀用敏銳的眼睛捕捉到我的驚詫,又說起路來:以前這里沒路,哪有路?做夢也想不到路會修到家門口來。以前是猴子也過不去。修這個房子時,背一袋水泥,先要坐車到白雕鄉,再背回來。馬也過不去,只有人背。到了懸崖,沒路了,就用繩子吊過去,我們叫滑溜……
說著,老支書扭過頭去,曾經被用作滑溜的幾卷大繩子,至今還挽成捆,掛在墻上,粗如棒冰。旁邊還掛著各式的刀具、鋸子、斧頭、榔頭……整整一面墻,都是工具,想必都曾做過攀緣之用。
轉眼間,現實成為歷史,墻頭就是一方有關路的博物館。
此外,茶地溝村又屬于雅礱江錦屏電站庫區范圍。碧綠色的水像一方織錦鋪在谷底,一動不動,與褐色的山體形成對照,一硬,一軟,一強,一弱。景色何其壯美。然而,生存其中,卻有說不盡的滋味。
茶地溝村有五個組,每個組都有人戶因庫區的原因移民搬遷。
山腳下就是水庫,行路和用水卻異常艱難。老支書從三十歲起擔任村干部,到六十四歲退休,整整干了三十四年。如今七十六歲,人精瘦,身板挺直,能喝幾大杯自家釀的老白干。喝著老白干,下酒的話自然離不了這身前身后的大山。
他對這山上的水,哪里哪里有一股指頭大小的水源,都曉得。前不久他還親自出馬去為大家找水。
在場的三家鋪子村村主任邊碼偏初,三十六歲,藏族,正是老支書當年當村干部的年齡。他說前幾年有一股水在他們三家鋪子村,被老支書引來茶地溝村了,說是為他們村防泥石流。結果他們村就沒水吃了。
老支書說,我那是在幫你們,引走了水,就不會發生泥石流了。
他們在用水打趣。
老支書說到另一件有關水的故事。曾經這山上有水下來,瀑布似的,嘩啦啦響,半邊天都是霧氣,后來風大,被風吹走了,沒水了。
我便抬頭去看天,看風去了哪里。這木里的山、水、路……還有信號,都有著變幻不定的特質,都有著風的性格,無從把握,無法恒久,只能等待、忍耐、接受、適應……那些堅韌和智慧,都是從適應中磨礪而出。
一個奇怪的現象是,茶地溝村一百多戶人家,僅有七個孩子在村里的幼教點就讀。其余的孩子,都去了木里縣城上幼兒園,由爺爺奶奶租了房子陪讀。三家鋪子村也一樣。原來的三家鋪子村有一百三十多戶人家,二〇一二年雅礱江錦屏電站庫區移民,山腳下的七十多戶人家全部移民搬遷去了外地。余下的六十七戶人家,常住人口僅二十七戶,其余的四十余戶,舉家搬遷,去了木里縣城陪孩子讀書,兼打臨工。為什么會如此大概率地選擇那種居無定所的生活?老支書道,以前這里的人不讀書,后來的這一撥父母出去打工見過世面,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了。讀書和不讀書,就是不一樣,人家讀了書的能坐辦公室,能算賬,你沒讀過書,只能去工地上搬磚頭。所以,現在的這撥家長,都讓孩子讀書。
可讀書的話,在當地的村里上學,路太遠,動不動要走十幾公里山路,橫豎都難,倒不如干脆送去縣城,到最好的地方讀書去。
茶地溝村的幼教點由原村小的房子改建,高高的山路轉至頂部,拐進一扇大鐵門,里面一個四合院。統一的彩色桌椅。墻上貼著彩色畫,有剪紙,有水彩畫鉛筆畫,畫面上,有房子院子小樹水果向日葵……
陽光灑在院里。操場的盡頭是一道絕壁。絕壁前立著幾具兒童游樂設施:小木馬,梭梭板……
教室走過去是廚房和一間寢室。廚房空空蕩蕩,地上有一只積滿木灰的灶坑,坑上架著個鐵三角。那是鍋莊,角架上放鍋,就可以煮飯。
幼兒教師陳春建,布依族,二十六歲,成都職業技術學校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已有兩個孩子。大孩子四歲,在幼教點上學,小孩子一歲多,由奶奶帶著。丈夫在雅礱江上跑汽船。
七個小朋友那天只來了五個。其中的四個小朋友見了來人,不說話,怯生。女孩王大榮卻異?;顫?。我看見墻上的畫有她的名字,向她確認。
她答:這些畫兒是老師畫的,我上的色。
又說:是媽媽送我上學的,我們家路遠。
接著說:早上吃的土豆饃饃。
……
陳老師說,王大榮家父親話少,母親沒上過學,但性格開朗,愛說話。言下之意,王大榮更多受母親影響。
聽我們說到她媽媽,王大榮說,媽媽說的,少看電視,傷眼睛,要多看書,有知識。
王大榮很聰明,愛跳舞,一教就會。陳老師又夸她。
我們仍和王大榮交談。
她說,我喜歡游戲,“老鷹抓小雞”,我是當雞媽媽的,其他小朋友都是小雞。所有人都想當老鷹,我只想當雞媽媽,我不想當老鷹——當老鷹太累了。還有丟手絹,我也喜歡。
看來幾十年過去,孩子們玩的游戲,還是我們當小孩時玩的。
馬順富是三家鋪子村幼教點的小朋友。
三家鋪子村幼教點設在村委會大院里。這里海拔高,視野開闊,站在院里,像站在云端,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天。陽光也在院里,活物一般,到處走。五個孩子,一律的五歲,幼兒班,再讀一年學前班,就去鄉中心學校上小學。
幼兒教師楊世瓊二十三歲,漢族,高房子村人,樂山師范學院服裝設計專業畢業。二〇一七年考上幼兒教師職業后,來這里任教。
馬順富是楊世瓊開展“送教上門”活動時,從村子帶回學校的孩子。馬順富五歲,先天性智力障礙,不會說話,卻會聽,在家里喜歡畫畫??粗娨暽系膭赢嬈?,就能在紙上畫下來。二〇一九年三月,楊老師去他家時,勸他來幼兒園讀書,馬順富早早地起床,背上書包,就上學來了。
如今他已能跟著老師,寫自己的名字。
此外他還喜歡幫楊老師掃地,幫小朋友們系鞋帶——一個又善良又懂事的好孩子。
那天我們立在教室門外,看孩子們跟著楊老師做游戲:
黑貓警長黑貓警長喵喵喵,
開著警車開著警車嘀嘀嘀,
小老鼠小老鼠嘰嘰嘰,
一槍一個一槍一個叭叭叭……
離開時,李主任說,楊世瓊之所以來到三家鋪子村幼教點,是因為整個村里,最高學歷是初中畢業,找不出一個合格的幼教輔導員。
我們接下來要去的東朗、麥日、唐央鄉則屬于純牧區,位于木里縣城西北部,也是木里境內的高海拔地區。這一片區域因為長期的教育滯后,導致人才缺乏。東朗鄉三個行政村,設有五個幼教點,而十名幼兒教師中,僅有一名是本地人,其余九名均從外鄉調入。麥日鄉四個行政村,設有七個幼教點,全鄉十四名村級幼兒教師中,僅有兩名是本地人,其余十二人均由外鄉調入。而位于唐央鄉境內的巴爾牧場,平均海拔四千一百米,那里的幼教點,已經設在了天邊……
那天是周末,我們和老師們在麥日鄉中心學校相見。
我們聊了很久。從中午到傍晚。起身時說好一起去鄉政府食堂吃飯。女孩們要先回趟房間,我去校門口等。
那時候的麥日鄉中心學校已經新設了兩個幼兒班。學校隔壁的工地上正在修建新幼兒園,今年之內就可起用。按計劃,木里縣二〇一九年底要實現“一鄉一園”,那時候,麥日鄉也就有了有史以來第一所幼兒園。而克米幼教點的五個孩子已經分流,有的來麥日鄉中心學校上小學,有了去了縣城上幼兒園,克米幼教點暫時撤銷,格絨和蘭阿金便被調來鄉幼教點。同坐的還有擁珍拉姆、扎西?,敗⒎綆兔馈⒋螤柪醯?,她們有的在幼兒班任教,有的從村級幼教點來鄉上度周末。
我在校門口等??粗h處的晚霞一點一點暗下去??粗磉叺哪荷稽c一點漫上來。從地理學上說,海拔三千五百米是一個敏感的數字,一旦越過,則為超高海拔。超高海拔的地方,往往山高地闊,風景奇異,民俗和文化獨具特色。但這樣的地方又往往是生存環境惡劣、教育發展滯后的區域。麥日鄉就是這樣的地方。麥日鄉位于木里縣境西北邊緣,屬于純藏區,藏族人口占全鄉總人口99.83%。麥日鄉又與甘孜稻城和云南接壤,境內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山峰有六座。被專家和游客們稱為香格里拉核心區域的瑪娜茶金,就在距離麥日六十公里的地方。站在瑪娜茶金觀景臺上,可以同時看見被藏民族視為神山的三座雪山:仙乃日、央邁勇、恰朗多吉。據說在青藏高原境內能同時看見三座雪山的地方僅此一處。站在瑪娜茶金,整個貢嘎山脈數十座山峰呈三百六十度形狀環繞天際,毫無遮擋,景象極其令人震撼。木里因此被稱為山的海洋,名副其實。與波瀾壯闊的高原景象相對立的,是麥日鄉的教育發展舉步維艱。尤其是師資的嚴重短缺,成為麥日鄉中心學校最大的限制。
久等不來,我往食堂走去。坐在食堂外面的平臺上喝茶說話時,幼兒教師們來了。不是前前后后,也不是魚貫而入,而是簇擁著,在同一個水平面上,有起伏,有形狀,波浪似的,被一種內在的默契連成一體。即使后來爬上階梯,進門去,她們也始終保持著這種內在的連接,多位一體。然而,她們的整體出現,同時亮相,無異于一道強光,照得所有人的眼睛霎時失明。
我始終相信,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高原上的生命,有著不一樣的脈搏,高原上的女孩,也有著不一樣的風貌。這里的女孩,普遍帶有種異域風格,高,瘦,輪廓凸顯,這是人種不同的原因,基因所致。后天的則是這里的雪,這里的風,這里的陽光紫外線,這里的高山溝壑……每天與它們為伍,享受它們的贈予,也接受它們的磨礪,練就了一種與這塊土地相似的粗獷與豪邁,質樸與單純,卻又因后來的教育,多了一份特殊的溫存與克制。
我后來感覺,她們,每一個女孩,都和半小時前不同了。都和剛才與我坐在房間里聊天時,有了極明顯的區別。仿佛光亮了許多。又分明是剛才的那群幼兒教師,正是她們。后來我才發現,她們每一個人,都化了淡妝,抹了口紅,描了眼影,腮上兩抹胭脂紅,極艷麗的,又不著痕跡。
我以為,那是愛美,也是一種禮貌和修養。
截至二〇一九年十一月,木里縣一百一十三個行政村、九個國營牧場,已開辦村級幼教點一百六十一個,有幼教輔導員三百八十人,有五千零三名三至六歲的兒童在讀,入園率達92.49%。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一千一百八十四人,入園一千一百三十三人,入園率為95.69%。木里村級學前教育實現了全覆蓋?!耙淮逡挥住庇媱潖耐尥拮テ?,并通過他們帶動家庭,影響整個社會,其深刻而長遠的意義正在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