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懂得秩序,一排排
按季節拿號,隨聚散離合,不插隊不跟風
任人世間的分針和秒針只爭朝夕
有什么好著急呢,溪水湍急不過山的俯仰
松濤轟鳴原是風的自證清白
連山頂的幾萬噸白云都懂得該瞇眼時就打盹
天那邊有永恒,輪到了鬧鐘自然會響
黃花風鈴木在枝頭一搖
四月就到了
春風也大團大團小跑而來
齊刷刷坐滿,蠻擁擠的
姹紫嫣紅是舉手的表情
我是不敢上臺的
上帝給我的課件還沒備好
還好有很多穿花衣裳的鳥鳴
她們是代課的音樂老師
年輕熱情,能一對一輔導
黃花風鈴木也身段柔軟
回頭把打鈴聲搖成了伴奏曲
大半個月,都忘了下課時間
我也喝了杯熱咖啡
梨花叢中,名著開篇里的黑風過后,突遇冰雹驟雨
目睹了一場幾百畝的以柔克剛的古老太極
行云流水連綿不斷,此刻是有聲音的形容詞
我認出了梨花的前身與冰雹共用過半張臉
我切換了來龍去脈卻發覺這故事倔強得頭重腳輕
那么倉促,才十來分鐘,有原罪的素來長篇大論
花瓣與落葉時間里急匆匆地把雨聲滿地掩埋
驚雷過后,世界一半晴一半陰,有半個是我的
故而動人,因為大海和湖泊的靈魂是白云
沒有白云的日子,土地上的流水都黑著臉
失魂落魄還抓狂,連人造水庫也不掩飾
天空也是,無云的蒼穹都直接墮落塵埃
雪,越來越大了
坐在酥油花里的佛
心里更踏實了
時間每后退一步
佛就唱喏一聲
雪就跟緊一分
雪是佛的菩提
高高的時間里
一棵紛紛的樹
進入四月,長城是一列高鐵
在群山峻嶺頭頂呼嘯而過
沿途的梨花杏花似倔脾氣的驢子
莫名其妙就看不慣,嘩啦啦高舉旗幟
一路緊跟,死磕到底
嚇得長城加大馬力,還不時燃起烽火
由東到西,這都哪門子的仇啊
連春風也緊張得擰成一股繩
兩邊都懸崖,你們小心點
太陽每天騎著高頭大馬巡視
雨露均沾卻頭也不回
天空底下有群小孩子
藏在綠葉里收集醞釀陽光
金黃的臉蛋和得意的剪刀手
一串串笑聲秋千般蕩遠群山
三月了,人們剝開一嘗
咦,陽光是甜的
幾簇油桐花越過五月躥入大山心坎
萬綠叢中,一團羞怯的白色絨毛
無數樹葉則豎起耳朵,風吹過
眼神尖尖的,左顧右盼
仿若有條老狗抱著一只剛生的娃
除了我,山中其實也沒什么人
該警惕的應是攔腰流過的一條小溪
油桐花終日跌落,花瓣被流水帶走
這消息,遲早會被下游的六月看到
冬日的海,安靜,空曠
像一匹破碎的藍色玻璃
棱角在陽光下無聲沸騰
而浪花只是一而再地回頭,回頭
層層拍打在遙遠過去
并沒有驚濤巨浪,從前也只有沉悶回響
都破碎在海岸線,礁石上
野花順延著天空的去向越來越淡
遠方遙不可及,風是有些哀涼
亮閃閃的,它一路吹過來
吹過遙遠的以往,是一股穿堂風
陽光下的趕路人啊,都眼花
在東庠島,我看見冬天的傷口
在結痂,而天空不是終極
它撕開一層還有一層,大海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