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柳
隨著媒介技術的快速發展, 網絡直播作為一種新的社交方式掀起了一股熱潮,甚至出現了“全民直播”的現象。網絡直播這樣的新興網絡互動形式, 最大的特點在于實現了人人都可以用視頻直播的方式實現自我呈現、自我表達以及與他人的互動,它直接帶來了在文本、圖片等符號互動下的身體的缺席向在場狀態的轉變。 而在這個轉變過程中,女性的身體成為了被關注的焦點。 據移動社交平臺陌陌發布的 《2018 主播職業報告》 顯示, 女主播占比高達78.8%,而男性主播僅占21.2%,男女主播比接近1:4。在這夸張的男女主播比例背后, 隱藏著女性身體的獨特性,很多時候她們作為中介出現,被賦予多重意義,成為了象征符號被反復使用。
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 新媒體的發展改變了傳統媒介的傳播模式和特點,每個人都能夠得到發布信息、展現自我的權利。在這種背景下,男女平等的價值觀仿佛得到了很好的傳播,女性意識逐漸覺醒,要求從傳統中男性的束縛下解脫出來。 但對于這種情況,我們不應過于樂觀和理想化,網絡在賦予了女性話語權的同時, 也體現甚至強化了現實生活中的性別歧視, 女性身體成為被關注的焦點即體現了這一點。本文以女主播為例,來探討女性身體所蘊涵的多重意義,社會性別、消費主義、網絡亞文化等議題如何通過女人的身體這一中介獲得表現。
網絡秀場直播能夠如此火熱, 不僅是因為其傳播形式的新穎、視覺文化的享受,它還是緩解心理壓力、表達思想情感的媒介,是更深層次的權力和欲望的滿足。直播間將主播與觀眾聚合在一起,等級秩序就出現了。 首先,在直播間的設置上,每個平臺的直播間設置都大同小異,直播界面上必定有刷禮物榜單,粉絲評論區和送禮物通知,貴重禮物會在直播間顯示超美特效。 這就使直播間中送禮物的觀眾和榜單上的“老板”極易獲得心理上優越感和權勢感的滿足,普通觀眾也可以通過在評論區對主播評頭論足獲得窺視的快感。 其次是女主播的回應,“謝謝老板”、“比心”等語言或身體動作使“打賞者”成為直播間的焦點,獲得短暫的主體地位,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當被問到刷禮物后對于女主播的回應有什么感受時,“爽,有權勢感,覺得自己比群里所有男的都強,特別有尊嚴”,這是男觀眾的回答。正是直播間中的這種形式和氛圍, 使得男性極容易產生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之想象,外面的世界都與他無關,家庭和社會的規訓此時也被放置一旁,極大滿足了男性對于手握權力的想象。
網絡女主播的形象在男權話語編織的社會文化結構中總是更多的體現為一種以性為核心的身體化的存在,都是男性對女性所做出的定義或判斷。 “性別議題經常是一種‘表征’,其背后是一個更大的、更糾纏的、更急迫的社會問題。
在有關網絡主播的研究中, 大部分都采用女性主義的視角對網絡女主播進行研究, 而男主播則較少進入研究范圍,對女主播而非男主播進行研究,本身就體現了一種不平等的話語權力結構。在男性話語的構建中,網民、時尚雜志、電視節目等不斷向女性傳遞變美的秘訣, 形塑這個時代的“女性美”。 雜志、電視節目等強調女性應以瘦為美,將美女定義為“膚白貌美大長腿”,事實證明許多女主播也是向這一方向努力的。直播中的網紅濾鏡也體現出了這一特點,使用相同的濾鏡之后,主播自身面貌的特色都被掩蓋,取而代之的是千篇一律的“美女”。 這些都表明,在當今社會,男性仍然掌握著大部分的話語力量, 而女性話語在網絡直播中的呈現非常有限,女性的身體呈現出被男性操控的現象。
有關女主播的討論中,還有一種很有趣的現象:在直播間中主播是大家競相追逐的“女神”,而在直播間外,則成為了“小姐”“陪睡”“色情”的代名詞。究其原因,可能是在直播間內,觀眾沉浸于與主播美好互動的虛擬空間中,不必理會外界的規則與看法。而出了直播間,則必須戴上正義凜然的“面具”,對主播的所作所為進行揣測、批判甚至夸大其詞,以顯示自己的正面形象。而在這一過程中,女主播往往是失語的,盡管發出聲音也是極其微弱的。
在消費主義的思潮中, 身體也被客體化為可供消費的商品,甚至是成為最美的商品。直播這一媒介將身體變為可消費的身體景觀,成為女主播的重要資本。而主播獲得收益的多少,在很大程度上就取決于通過身體管理來創造、滿足受眾欲望的能力。主播獲得身體資本之后,要將其轉換成經濟資本,主要通過虛擬禮物來實現。 在網絡直播平臺,觀眾通過平臺購買虛擬禮物打賞女主播, 這是直播中的主要消費方式。 虛擬禮物的設計、使用和消費,都與主播的身體景觀密切聯系,如“飛吻”、“抱抱”等。在禮物消費過程中,越能夠與主播的身體進行親密互動的虛擬禮物, 其經濟價值也越高。 除此之外,虛擬禮物是有性別的,如送給女主播的禮物通常是粉嫩的、可愛的。 這意味著,在流動過程中虛擬禮物被性別化了。 因為,虛擬禮物是觀眾的虛擬身體在場,性別化的禮物更能夠增強觀眾的代入感, 使線上的互動更接近于現實生活中的互動。圍繞網絡主播的身體圖像,虛擬禮物確實增強了受眾與主播身體之間的互動性。 通過虛擬禮物的消費,觀眾對于主播身體的欲望和想象,從主播的身體資本轉化為可供主播和平臺分享的經濟資本。 在這一過程中,女性身體始終處于核心位置。
波普諾是這樣來定義亞文化的:“當一個社會的某一群體形成一種既包括主流文化的某些特征, 又包括一些其他群體所不具備的文化要素的生活方式時, 這種群體文化被稱為亞文化”。 直播青年亞文化的主體就是網絡主播,他們大多是外形優秀、 穿著時尚的年輕男女, 其中女主播占了80%。 她們將身體作為自己的象征性符號,表達、傳播著自己的主張與愛好。同時,主播也會通過一些表情和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和觀點。比如,用“比心”的手勢來表達對觀眾打賞的感謝,“賣萌”撒嬌來求打賞和關注,嘟嘴瞪眼來表示對評論的不滿等。 她們在身體實踐中形成一套簡單易懂的表情、手勢符號,作為自我表達的一個渠道。
主播個人的身體成為網絡直播亞文化最重要的傳播符號,“為那些特殊的個人或者群體提供了可資引用的象征符號資料”,可以“被用來賦予意義,并建立認同”。而以身體為符號的傳播能“為自己編織語言代碼,以此證明她們自身有別于成人世界,父輩社會的存在方式”。 如果長時間的觀看同一個主播的視頻直播, 就會發現才藝展示只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通過身體的肢體動作、表情、語言等與觀眾溝通,并無多大意義,這與傳統的含有情節與意義的視頻生產完全不同。
隨著網絡媒體的快速發展, 女性掌握了主動接收信息和發布信息的渠道,得到了實現自我發展的機會和途徑,一部分女性的自我意識開始覺醒。她們開始懂得自我表達,開始利用有限的條件為自己謀發展, 在男性主導的世界里進行抗爭。
在直播過程中,女主播會逐漸掌握直播間的主體地位,基本上可以掌控直播間的走向。 比如面對一些特別過分的評論如出于色情目的的要求或人身攻擊等, 她們可以用自己的身體進行反抗,可以置之不理,可以用表情、動作表達自己的不滿,也可以賦予“房管”權力,利用“房管”來踢出或禁言一些帶節奏的用戶。
女主播們逐漸了解到自己身體資本的價值, 并將身體資本轉換為經濟資本。 她們將直播間當作展現自我和從中獲利的舞臺,向觀眾展示自己的身體。首先她們將身體特征作為自己的象征性符號,傳播表達著自己的主張與愛好,個人的身體展示已經成為了最主要的傳播符號。 直播間的表演可以讓她們有實現自我價值的感覺, 通過展示自己姣好的容貌、過人的才藝和獨特的個性,被粉絲們追逐愛慕,享受著被崇拜的身體。
同時,她們還可以利用這個舞臺,對自我形象進行構建與確認,吸納觀眾鏡像中的自我形象元素。她們可以通過彈幕得知觀眾對自己的評價,比如“眼睛好大呀”,“嘴巴好小巧啊”,“聲音軟萌”等等。在這些評價中,主播可以得知觀眾的喜好,也可以了解自己的優勢,進一步修飾自己在虛擬空間的形象,從而獲得更高人氣或更多經濟利益。
在互聯網傳播時代, 媒介生產中的性別編碼現象其實質就是社會性別文化和性別觀念在媒介技術中的反映。 客觀上說,網絡媒體的發展為女性提供了自我表達的渠道,拓展了發展的空間和機會。但實際上,在網絡讀圖時代的視覺文化中, 女性形象仍更多的體現為一種以性為核心的身體化的存在,傳統性別秩序還發揮著難以想象的影響,眾多的社會問題通過女性身體這一議題體現出來如話語權力、消費主義、青年亞文化等。女性身體往往是討論的核心,為此,女性要實現自我意識的突破,完成慎獨、積極的女性形象塑造,成為具有主體性的獨立人格主體,掌握自己的身體。 同時,媒體也要積極反思,減少對女性身體的刻板印象報道如網絡女主播的污名化,倡導平等的兩性觀念,創建和諧的兩性關系發展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