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服統治者”參與體育報道的新思路
——以央視“球員探營”系列報道為例

◎柳亞鵬

一、“探營式報道”的特點

“探營式”報道在體育報道中并不少見。 2006 年，德國國家電視臺推出過《德國，一個夏天的童話》欄目，并制作紀錄片， 深入記錄了德國世界杯期間德國隊不為人知的幕后訓練和生活。在央視的大賽報道中，也多次采用記者深入運動隊采訪隊員訓練乃至日常生活。 但這些采訪大多是采用純觀察方式進行記錄，記者并不參與其中；且探營者身份也僅僅是媒體記者，并非前運動員這樣的“運動服統治者”。這兩個特點便將傳統形式的“探營”和目前央視在大賽期間所嘗試的“探營報道”區分開來。而在筆者看來，目前央視所采用的此類“探營式報道”至少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一）雙重身份及立場

無論是霍楠，惠若琪還是李克，當這些曾經的運動員接過央視的采訪話筒開始采訪報道， 他們身上便同時承載著前運動員和央視記者兩個身份。所不同的是，采訪對象更多看到的是其前運動員身份， 而受眾則更在意其采訪記者身份。 這種不同主體間認知上的微妙差異使得這些 “前運動員”更容易與采訪對象進行溝通，并且在他們實際知情的情況下完成一場“窺探式的采訪秀。 ”

美國社會學家杜波依斯認為“立場”即是“社會行為者以對話的方式，通過外在的交際手段發出的公開的行為，這種公開的行為在社會文化領域中任意顯著的維度上， 同時對客體進行評價， 對主體進行定位， 并與其他主體建立聯系。”[1]在“球員探營”類報道中，這些前球員們不僅可以和普通記者一樣作為主體完成報道， 同時可以將球員作為第二主體，將比賽甚至觀眾作為客體進行點評。比如李克在央視體育頻道9 月2 日的報道中，對周琦進行的采訪。周琦向李克表達對比賽的失望以及展現出由于負面輿論而產生的壓力。 李克隨之表達：“你很好啊， 只不過失誤出現在你這里了，你不失誤別人也會失誤。 ”這在記者完成的探營類采訪中很難見到。

（二）話語場認同度高

布爾迪厄認為一個場域可以被定義為在各個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一個構型。 而在采訪或訪談中，又可以被細分為談話場，接受場，輿論場等等。[2]

簡單的來說， 可以把談話場認為是訪談對象和采訪者的互動關系， 這樣的互動關系可以通過語言流暢程度，傾訴愿望，體態等方面表現出來。 同樣是李克9 月2 日對男籃主教練李楠的采訪，畫面中呈現出李克采訪時把手搭在李楠頸部，為李楠放松減壓。 可以被認為是體態上所表現出的親密關系。 雙方在采訪中使用的多是短句，互動頻繁，可以認為是語言流暢，狀態比較松弛，營造了一個較為和諧的談話場。

另一方面，“前運動員” 身份成為了他們獲得觀眾認可的屬性優勢，在與運動員以及教練員打交道的過程中，他們更容易得到觀眾對于專業以及對話資格的肯定， 從而形成較為信服的話語場。

（三）報道形式更多樣

除了對于隊員和教練員的探營采訪， 前球員作為報道者的系列短片還有其他多種表現形式， 以惠若琪作為記者的《琪遇記》為例，短片中還包括球迷互動、場館體驗、票務信息介紹等內容。

在報道當中，運動員不只是一個采訪者，同時也是被報道者。 而在反思了2015 年長沙亞錦賽的《霍楠探營》之后，央視在世界杯的《李克探營》中也做出了報道形式的改變，增加了諸如“球員大賽期間飲食”、“傷病情況調查”等更為多樣的報道角度。 這樣的報道形態當然讓報道者兼具了更多的娛樂功能，成為賽事報道過程中的一個“流量增長點”。為整個報道以及媒體互動圈層提供了更多的討論空間，拓展了大眾媒體賽事報道中的報道及互動可能性。

二、“運動服統治者”所面臨的問題

提到以運動員為報道者的“探營式報道”，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美國解說員霍華德·科賽爾在1985 年提出的概念——“運動服統治者”。[3]這個概念指的就是過去賽場上的運動員、教練員或者官員在擔任體育解說時，雖然能夠帶來專業的比賽知識，但另一方面，他們也存在著“過度詮釋”比賽，“身份陷阱認同”等問題。 那么，央視近些年所推出的一系列探營節目，會不會從一個新的角度幫助“運動服統治者”在體育報道中更好地揚長避短呢？ 對此筆者有如下思考：

（一)舊問題催生新變化

這些前運動員或教練員解說比賽的時候， 他們常常會過度詮釋比賽， 甚至會不自覺地將一些運動員之間的 “黑話”帶入到解說當中，造成了和其他解說員以及觀眾并不共通的意義空間，無形中制造了與觀眾理解上的鴻溝，失去邊緣體育受眾。 同時一些“運動服統治者”還會為了凸顯運動員身份，過度解讀技戰術或運動員心理，舍本逐末。[4]但在“球員探營”這種新形式中，這樣的問題似乎有了新的變化。

比如在 《李克探營》 針對韓國隊戰術布置的一期節目中，李克和主教練李楠關于技戰術的對話。李楠對于戰術只說了“抓重點”三個字，而李克隨即補上“內線高度，籃板球”，才引出李楠關于針對外線防守的敘述。 這樣的對話一方面可以看出李克作為“前球員教練”能夠更順暢地和運動隊成員進行溝通，另一方面，當時作為媒體人身份的李克也同時承擔著為觀眾解讀，翻譯專業術語，甚至業內“暗語”的責任。與解說比賽時不同，此時的“運動服統治者”們的視點站位從比賽現場遠端前移， 成了和事件發生當事人直接對話的解讀者，為觀眾和運動隊架起相互理解的橋梁。

（二）全媒體時代下的新問題

不過，在全媒體時代，“運動服統治者”的參與報道也會引發一些新的問題。

首先是全媒體環境下的話語審視問題。 一則 “探營報道”發出，播出結束的時刻遠遠不是傳播的結束，內容制作者必須要等待來自于社交媒體， 球迷群落等各種以相同興趣所組織起來的“趣緣”亞文化群落對內容本身的審視。 其產生的巨大“社群反饋”往往直接影響著內容的社會評價。而“探營報道”這種反常規的報道模式，本身在符號學意義上就有著強烈的“標出性”，容易引起討論。 其所承受的“社群反饋”壓力也比常規內容要更大。

其中，在《李克探營》9 月2 日的報道中，由于之前惜敗波蘭，觀眾從前方畫面中也感受到了男籃隊內的情緒不高，態度相對消極。 這樣的情況被球迷社群解讀為李克對男籃備戰的干擾，繼而引發了社群內對這一行為的負面討論。而類似的情況出現在了針對男籃之后的“探營報道”當中，社群的消極反饋甚至對報道者的表達也產生了影響。可以說，“后真相時代”情緒化的受眾，正在真實地成為報道中不可忽視的一環。

三、“探營報道”的新亮點

除了“運動服統治者”在解說中遇到的老問題和如今報道形式中所表現出來的新問題之外，“探營式報道”的嘗試，也給了體育類媒體一種全新的思路。

（一）提供“熱信息”

魏偉教授在 《體育解說論》 一書中借用麥克盧漢的觀點，認為“運動服統治者”的在解說比賽時承擔著為觀眾提供“熱信息”的任務。[5]在筆者看來，“探營式報道”中這樣的優勢依然存在，且更被放大。 比如《李克探營》的過程中，李克作為前國家隊教練組成員可以越過隊內對外公布的統一口徑，從隊醫那里直接拿到運動員傷病的真實情況。使之成為其所服務的平臺的獨家資源， 盡管這樣的信息的發布和發布時機會成為人們爭議的一部分， 但確實為新聞報道打開了一片新地帶。

（二）符合“題材期待”

在全媒體時代， 人們很容易迷失在海量不斷復制的低信息含量冗余信息中，在體育報道中尤其如此，人們逐漸形成了某種體育報道的“題材期待”。 而一個最接近信息發布中心，不同于其他雷同渠道的高信息含量“探營”，恰好滿足了用戶的這種期待。成為能夠刺激用戶選擇的高價值內容，也易于廣泛傳播。“探營式采訪”具備熟人交流，私密空間等特點，讓受眾和“運動服統治者”一起，成為運動隊的“家里人”。 不僅滿足了用戶窺探心理，同時也加深了受眾與報道主體的心理認同。

（三）鏈式碎片報道

全媒體時代，觀眾大量接觸“碎片”化信息，從而很難對一個新聞事件或體育賽事形成統一的，相對完整的認識。而央視推出的一系列“探營”式報道卻有可能形成一種新的全媒體時代大型賽事報道思路，即用碎片化的“探營”報道形成的內部邏輯完成對于大賽的完整記錄。 成為一個彼此獨立，但內成邏輯的“鏈式碎片報道”。央視體育頻道編輯寧曉鵬指出，這樣的報道設想確實出現在整個《李克探營》 的報道思路當中，但最終的完成情況不夠理想，與中國隊成績壓力大，球隊在后期與報道的配合度有關。

結語

“球員探營”式報道模式近幾年頻繁在央視體育頻道被使用， 是成熟的體育內容制作者在探索體育報道新邊界的創新之舉，新的內容為受眾提供了更多鮮活的“一手信息”。構建了全新的報道話語場，使得觀眾可以真正如“家里人”一樣走進球員。 可以看出全新的報道思路似乎也更滿足融媒體時代報道的。筆者認為在新型大賽報道方式的探索上，“探營式報道”可以為觀眾提供更豐富的報道內容，加深觀眾對主隊的認同度。 但是同時需要注意全媒體時代會出現的新問題。

注釋：

[1]姚雙云：《〈話語中的立場表達：主觀性、評價與互動〉評介》，《外語教學與研究》2011 年第 1 期

[2][法]布爾迪厄·康華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 年版

[3][美]Howard Cosell,Peter bonventre I Never Played the game[M]WILLIAM BORROW 1985. 134

[4][5]魏偉：《體育解說論》，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