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巷（組詩）

許文波

白茆塘

我不止一次地潛入，或是回憶：

安靜，清澈。白茆塘的河底

與貧窮和百花無關

每一尾專注懸浮時間里

的魚，都可以摸索來自不同方向的水流

那時陽光赤裸

被河水奶大的孩子成群結隊

如今審視我體內

也有兩種不同的水流。它們來小東門，也來自長江寬大的尾翼。

它們并不矛盾。矛盾存在于我，和這條與我有關的內河

越過江南柔軟的名詞，從腳底倒灌唇齒

使逆流而上的船越來越少

許家巷

搬離月色

清晨還顯得濕冷

水邊的村莊

在江南緩緩直起了身子

炊煙回到灶膛

蒲公英回到根莖

夢想松動的樣子，那一天

還和天空無關

時光不緊不慢

你在二十四個節氣里執著地小隱

過年

在農歷里反復遷徙的鳥兒，依然會回到這里

這里有接近三十年的巢穴

巢穴還在，面向東南

徐市鎮，蔣灣村，是地名里佚失的部分

但地球磁場這一天又一次強烈指向

許家巷。僅僅是姓氏的開枝散葉

并不能解釋

這一代心靈的照射

過年。一個溫暖的托詞

令巢穴里的老兩口

成了江南濕冷天氣里最容易滿足的人

三十夜。酒香黏稠，我成了客

父親會陪著喝一點

熱菜一個接著一個。母親不落座

她圍著灶臺

我最愛吃的那些，幾十年從不落下

白鵝潭

果然有頑皮的孩子，從兩壟棉花的間隙里鉆了出來

撒丫子跑回空空的學堂

他們排著隊，經過一首唐詩

然后又整齊地回到這首唐詩。鵝，鵝，鵝，

一只只小白鵝們

小心翼翼地下到水里，劃開清清的波瀾

完全擁有了那個盛夏的季節

一個以“白鵝”為名的學校

一個以“白鵝”為名的水潭

一個是今，一個是古。今的荒棄，古的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