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手記（組詩）[詩歌]

范慶奇

一

鞭炮聲在耳邊打轉

一年最重要的日子，除夕

人們在門前點燃香紙祭拜神明

把一年的晦氣隨福水潑出去

此刻，山村依舊平靜

牛羊在圈中吃草，月亮懸掛山腰

幸福于我們就是心安

二

一夜過后，青山白了頭

鞭炮紅色的外殼散落雪中

就如同電視里滯留的人

在省與省之間倉皇奔走

天下之大，哪里又安全

坐在石板上，捧起一把雪，灑向空中

希望雪能回到最初的樣子

希望炮仗沒有點響，武漢沒有肺炎

只是做了一場夢

三

雪后，山間空寂

候鳥北歸，沒留下一點蹤跡

松枝上殘留的雪片化為烏有

枯黃的茅草點破經年枯朽的身體

一些隱藏的力量蓄勢而發

這個冬天即將過去

寒冷離我們越來越遠

四

火爐旁，爺爺編織背籮

他囤積竹子就像更多人囤積口罩

村里的老人一輩子只待在村里

與土地謀食，與土地生死

五

就像春風，在一朵桃花中顯露

是那么無聲無息

六

二月的第一天，時間如此漫長

鐘表的指針，滴答響著

這些天，不敢走動，不敢與陌生人說話

一聲咳嗽會讓人心驚

仿佛，從一聲咳嗽里就能

洞察出肺炎的腳步

冬天最后的日子，我們抱作一團

吸取彼此的余溫

天會放晴，口罩會離開嘴巴

路上的人不再躲避問候

七

杏樹一夜開滿了花苞

遙遠的小村距武漢1373 公里

村里沒人去過武漢，甚至沒有聽過

現在，我們頻繁提及：

口罩，消毒水……新型肺炎

關注每天變動的數字

武漢離我們又是這么近

只隔著一片杏花的厚度

八

每一片落葉都是孤雁

找不到停泊的南方

而此時

我們在無垠的人世四顧茫然

九

喇叭停下了呼喊

冬末的冷風從屋外吹過

遠處半山腰的燈火像一只燈籠

深一腳淺一腳地點燃夜晚

今天 沒有出門

在囚禁的生活里書寫囚禁

我們是世間最貧乏的自足者

哪怕如此，我們依舊擁抱

把苦厄擋于心外

十

電視里播放疫情新聞

云南新增2 例，累計患者138 人

奶奶說：鬧得這么兇，給會有事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滿是擔憂

村里的兄長們，散布各省

剪頭發，做安全帽……蓋房子

竭盡所能，活著

下雪的夜晚，他們談論疫情

都在等開工通知

十一

變得膽小，恐懼變動的數字

仿佛阿拉伯數字里，藏著勾魂使者

拿起書本，企圖分散注意力

從中尋找一種精神的藥劑

而這樣的行為，猶如表盤里的指針

緩慢而無奈

十二

這個春天，我們驚懼，擔憂，彷徨

像一粒懸在空中的塵埃，無處可落

關心疫情勝于關心柴米油鹽

從自省里尋找與自然相處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