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寧
(中共大慶市讓胡路區委黨校,黑龍江大慶 163000)
晚唐體、西昆體以及白體三者為宋初三體,都被認為以學習和模仿唐代詩歌為主的詩歌體式,是為后人所學習和描摹的主要典范[1]。由于晚唐體先于西昆體,而西昆體又是在晚唐體的基礎上升級和進化而來,一般被人們認為西昆體是晚唐體的“繼承者”和“矯正者”。關于此種說法是否正確與合理,仍然需要我們考察和證實,若想弄清楚晚唐體和西昆體之間的關系、晚唐體詩歌創作經驗和理念是否為西昆體繼承等一系列相關問題,就必須從晚唐體和西昆體各自特點著手,著重探討和辨析兩者的淵源與離合,從而探討宋代初期詩歌發展的“真相”。
“晚唐體”的說法是從宋末元初開始出現的,南宋和北宋對晚唐詩的說法不一。一般所指的晚唐體詩人多是以孟郊、姚合和賈島等人為代表,他們普遍的詩詞特點多是具有隱逸傾向、生活清貧、返璞歸真并認真鉆研詩歌藝術手法[2]。而到了宋代末期,晚唐體的詩學概念一分為三:第一,特別指明具有隱逸、歸隱山林情調的精雕細琢之詩,多以郊游、游島為主,并且詩詞風氣多是簡樸、真摯,有著“郊島詩窮”之說;第二,在南宋詩壇中,“晚唐詩”成為當時詩人們所熱議的重要話題,隨著晚唐體形式、蘊意、流派、風格的不斷豐富和發展,其內涵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其中陸游和楊萬里對晚唐詩一抑一揚,極富典型性;第三,宋詩晚唐體的風貌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這些詩人與白體詩人和西昆體詩人截然不同,多是僧侶、隱士等窮愁潦倒之人,喜愛五律,善用白描,對詩詞字句進行仔細推敲和琢磨;少用典故,詩風多為清新、自然、爽朗,有著清高的世外情懷。
西昆體是宋初三朝中影響最為廣泛、深刻的一種詩歌創作風格,因《西昆酬唱集》而聞名世界,因此西昆體盛行一時,成為廣大詩人所描摹和學習的對象[3]。西昆體作為“后起之秀”,展現出晚唐體迥然不同的藝術風格,與晚唐體相比,西昆體更加符合當時時代審美的藝術風格,更容易為廣大詩人和人民所接受,憑借著主盟者崇高的詩壇地位,在當代詩壇獨領風騷。而在西昆體盛行之時,晚唐體卻日趨衰弱,其詩歌地位、影響力根本無法與西昆體相匹敵。久而久之,在人們的認知中,西昆體漸漸取代了晚唐體成為宋型詩的主體,在繼承晚唐體基礎上不斷發展和完善自身,引領宋代詩歌走向創新之路。
若想辨析晚唐體和西昆體的淵源離合,就必須確認西昆體的詩學觀,其中分為五觀:
(1)揣摩古人作品,窮極造詣。最能代表西昆體的詩歌集莫過于《西昆酬唱集》,在序言中,楊億提出了自身詩歌創作的理念:歷覽遺編,研味前作,挹其芳潤[4]。因此,大部分人以為楊億主張詩歌創作僅僅是認知和模仿前人所創作的詩,并將詩歌意象進行重新組合,將其精華部分進行整合和拼接,再加入自身的想法和風格連綴成滿紙芳菲卻不知所云、毫無內涵的詩篇,這也致使大量的西昆體詩人產生誤解。其實不然,楊義所主張的理念,實際用意在于將前人詩詞進行深刻地領會,將外在物象和內在意象進行整合并加以理解,把握整首詩詞的主要脈絡,才能從真正意義上領會西昆體詩詞創作的真諦[5]。(2)以理性角度看待詩詞,注重學習積累。楊億之所以能夠在真宗朝領袖文壇屹立三四十年,其主要原因在于他博學多識,勤學好問。詩人重學,是宋代詩歌的一個重要特色。(3)重視文采辭章,講究用詞煉句。楊億在《西昌酬唱集》中格外強調“雕章麗句,膾炙人口”,可以看出楊億對詩歌辭造十分重視。他在詩詞創作過程中,十分講究辭造修飾,偶對貼切,將整個詩詞的用詞準確和華麗度推向藝術巔峰。(4)詩詞創作需要反復地練習,才能達到出色的表達效果。楊億不僅對詞藻的華麗度和準確度十分重視,對詩歌的研究和反復練習也頗為重視。(5)選擇先秦、兩漢儒家詩學“言志”的傳統,擺脫六朝唐“緣情”之溺。自儒家思想成為歷代王朝統治思想之后,越來越多的詩人認為詩歌的職責在于鞏固統治、輔助政治,楊億也不例外。唐宋詩歌轉型的核心在于詩歌從注重抒情、意象表達轉向為理性、政治輔佐,漸漸成為了皇帝統治思想的重要工具。
在對晚唐體與西昆體兩者對比后,我們不難發現,晚唐體和西昆體所謂的“對比”說法實際是對兩者關系的一種重大誤解。若想準確描述兩者的關系,應該是兩個詩人群體從自身的審美觀念、創作理念和情感表達出發,借助對不同類型和風格的詩歌典范的學習和模仿,加之自身的理解和想法,不斷找尋宋代詩歌創新、轉型的發展道路。因此,存在著眾多殊途同歸之處。
宋代初期,九僧的詩歌作為晚唐體詩詞的主要代表,對西昆體詩詞的創作和優化產生了重大影響。在關于作品的重視度時,九僧部分的詩學觀念(比如重視詩歌意象、講究詩詞內涵的精細化、注重詩詞語言和詞藻的精雕細琢等)或多或少都被西昆體有所吸收和繼承。縱使九僧詩詞講究詩詞的反復琢磨和鍛煉,重視詩詞的反復推敲和體會,而西昆體重視對詩歌最根本的意象和內涵的深究,從對詩詞的詞藻的推敲轉向對詩詞內在的意蘊的領會,說明晚唐體的詩歌語言對西昆體詩詞語言的精煉化、細致化發展發揮了不可替代的推動作用。與此同時,自從九僧對前人詩詞的蛻化和模仿的學習方法,也一并為西昆體詩人所借鑒和學習,而且得到了熟練的運用。
除了九僧,晚唐體其他詩人對西昆體的創作和發展也起到了推動作用。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晚唐體詩人的佼佼者——林逋。林逋在宋真宗年間享譽世界,由于高尚的情操和品格被譽為士林。“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都是他高尚的情操、卓爾不群的人格體現。因此在當時,品格高尚、學識淵博的人極易受當時文人們的仰慕,成為眾多文人墨客所追隨和敬佩的對象,其詩學理念也因此產生重大的影響。在具體創作中,林逋體現了“積學為詩”的重要一面。《梅澗詩話》曰:“林和靖好為的對,雖人名亦取其字虛實色類相偶,如‘伶倫近日無侯白,奴仆當時有衛青’之類,人多稱其工[6]”。如此對仗工整程度已經不是單單靠雕琢文字即可以達到,它要求詩人擁有豐厚的文學知識、扎實的詩詞基礎、浩如煙海的典故素材、超強的理解能力和創作能力等各方面綜合實力,才能創作出難以逾越的詩詞。當然,這也是后來西昆體詩人所為之努力和奮斗的目標。
張詠早年也是晚唐體詩人,后來又參與西昆酬唱,從某種意義來說,張詠可以說是從晚唐體轉向西昆體的重要代表人物,其風格將晚唐體和西昆體特征兼得。他的詩學理念有著明顯超越晚唐諸家的地方,值得我們重視。從《許昌詩集序》來看:
“文章之興,惟深于詩,古所難哉!以其不沿行事之跡,酌行事之得失,疏通物理,宣導下情,直而婉,微而顯,一聯一句,感悟人心,使仁者勸而不仁者懼,彰是救過,抑又何多?可謂擅造化之心目,發典籍之英華者也。”
這段話是張詠詩歌理念的主要體現。張詠認為,詩歌具有感化心靈、教育的功能,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對人們思想起到改觀的作用,從一定程度上代表著晚唐體詩人對詩歌的重新審視和認知,并且不斷承擔著文化復興的重大使命。而在這一發展趨勢下,西昆體詩人在創作中有所吸收,并不斷加以強化。同時,他指出詩詞應“擅造化之心目,發典籍之英化”,從一定程度上領悟了“詩學”兩者之間的關系,兩者相輔相成。作為一個橫跨晚唐體和西昆體兩派的重要詩人,張詠的詩詞風格和創作理念引起了眾多西昆體詩人的重視和效仿。
總之,宋初晚唐體對西昆體詩歌樣式、創作理念、詩詞風格、意蘊內涵等方面產生了重大影響,盡管這些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但它的存在絕對不容眾多詩人所忽視。晚唐體詩人率先對詩歌詞藻和語言進行了修飾和提煉,并且著重關注了創作者的道德操守、文化內涵對詩歌創作的重要性,唯有通過不斷對前人優秀詩詞進行反復地模仿和領會,在實踐中獲得認知,才有可能創作出屬于自身的優秀作品,這也給西昆體詩人帶來了重要參考。如何將自身情感、學術修養通過詩歌進行生動、形象地體現,將詩歌的面目煥然一新,為詩歌創作注入新鮮血液,催生無限的源泉和發展動力,是值得我們為之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