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臉

■翁 筱

上午10時40分。秦?從比水洼還要淺還要渾濁的夢中醒來，伸手取過枕邊的手機。

“喂，楓楓嗎？是我……”秦?聽見手機那頭的女孩伸了個夸張的懶腰。今天是星期天，每個人都有理由睡到11點。

“那好吧，聽你一回。”她含糊地答應(yīng)著，好像又在被窩里翻了個身。

楓楓翻身時扇出的香風(fēng)仿佛撲進了秦?的懷里。躲在被窩里，更容易異想天開，何況秦?向來在睡覺時不穿內(nèi)褲。他又沖動起來，企圖接上剛才那個淫亂之夢。

中午12時10分。秦?與楓楓從麥當(dāng)勞店里出來，她還意猶未盡地抱著一大包炸薯條。這個愚蠢的女孩，只要給她吃的，很痛快地吃，她就對你百依百順。第一次，秦?請她在湖濱的一家西餐館吃了一頓法式午茶，吃完，來到一個僻靜處，秦?把手伸進她的前胸，她居然無動于衷，顧自啃著手指甲。秦?不免驚訝：會不會遇上一個白癡？他寧可被聰明女人抽巴掌，也不愿吃白癡的豆腐。可那對美侖美奐的乳房，很快封死了秦?的理智：就憑這副傻相，誰都可以把她領(lǐng)到任何一個地方，自己從昨晚入睡時開始盤算的，不就是這個么？

兩人站在一家老阿姨奶茶店的屋檐下等公共汽車，楓楓又吧唧吧唧地消滅了三分之一包炸薯條。

“去我那兒吧，朋友從國外帶來的香水，送給你的，忘在家里了。”遠遠地看見汽車來了，秦?才說。楓楓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滿是百無聊賴。這還真是一個百無聊賴的星期天。

車廂里很擠。汽車轉(zhuǎn)彎的時候，楓楓的左臉貼在了秦?胸前，她順勢玩起秦?的襯衣紐扣，手指不知道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碰著秦?胸口的皮膚。這個動作很性感，秦?努力控制自己。

“我的男朋友，昨天晚上從四川回來了，就住我那兒。”楓楓的發(fā)梢癢癢地掠過秦?的喉結(jié)。

秦?根本沒受什么打擊。本來就是臨時的玩物，犯不著投入真情。也就是說，即使她來了十個男朋友，他也能一笑了之。秦?只是不滿那個不加掩飾的句子：昨天晚上，他就住在我那兒。

那么，一會兒之后，秦?得手之前，她必須好好洗一洗。

“其實，我找過好幾個男朋友，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就不想跟他們好了，或者他們后來就不來找我了。”楓楓跟著秦?上樓，嘴里嘰嘰呱呱著。吃完了薯條的空袋子被她吹鼓扭緊，然后“嘭”地一下狠狠拍碎。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秦?的居所。

下午2時30分。秦?站在衛(wèi)生間門外，聽著楓楓長一聲、短一聲地哭著。

這事情好像有些棘手。秦?摸出一支香煙點燃，以前的那句話說得太正確了：寧可被聰明女人抽巴掌，也不能吃白癡的豆腐。她竟然真的是白癡。

楓楓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不拿正眼瞧秦?，滿臉的白癡相已蕩然無存。秦?后退了一步避開她。她又噔噔噔走回臥室，在未作整理的那堆亂糟糟的棉毯中找出她的手機，左右穿反的拖鞋踩中了地上的幾團衛(wèi)生紙。秦?追進去。豐富的經(jīng)驗告訴秦?，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她打電話，可怎樣才能在奪下手機的同時又顯得他并不是怕她呢？不容秦?多想，楓楓已經(jīng)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你在跟誰通電話？”秦?語無倫次起來。

“我……你，你都可以做我爸爸了，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呢？”楓楓滿臉眼淚鼻涕。

“你，你到底在跟誰通電話？”秦?必須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我讓我男朋友來跟你算賬！我男朋友玩三節(jié)棍的！”楓楓憤怒著。

這下子，秦?徹底傻眼了。

下午2時55分。秦?把她堵在了門口，露出一副兇相。秦?覺得在軟磨失敗的情況下，也該試一試硬泡的手法了。

“如果你不想把事情搞大，那就給你的男朋友再打一個電話。聽見沒有？再打一個電話。”秦?奪過她的手機，試圖撳出那個電話號碼來，卻被她堅決地奪回去了。

秦?把楓楓拖進屋子，死死地按進沙發(fā)。他的手按到了她的胸脯，它所給予的溫柔還留在秦?的手心里，可現(xiàn)在它已成了兩只巨大的炸藥包。是的，死到臨頭了秦?還想再豁出去一回，這也是他企圖嚇阻她的一種努力。

她抓過茶幾上的一只舊花瓶，砸在秦?的肩膀上，碎了。這已經(jīng)有點生死相搏的意味，秦?想，本來她是可以砸他腦袋的。可惜了舊花瓶，一具濺著秦?昔日相好淚痕的愛情信物。

面對著無法復(fù)原的一地碎片，秦?放開了她。

楓楓逃到了樓下的小區(qū)甬道上。秦?想想不對，又追了出去。小區(qū)保安狐疑地打量著秦?，又看了一下楓楓的背影，嘴巴動了動，似乎想上前詢問。秦?不得不裝得沒事，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這下，楓楓與秦?的距離更遠了。本來他就不可能追上這匹受驚的母馬。

站在已沒了她蹤影的馬路邊，秦?想起楓楓曾經(jīng)的吹噓。她一向樂于吹噓曾經(jīng)的男友們，而且沒有任何羞恥心。她說她的男友舞著一根周杰倫的三節(jié)棍，棍法嫻熟，呼呼生風(fēng)。她親眼目睹他準(zhǔn)確地擊中一條野狗的眼睛。她還說她的幾任男友互相還是好朋友，平時常湊在一起，一有事情更會呼朋引類，大打出手。她親耳聽他們說把一個拳擊手的左臉打爛了。

下午3時20分。像大夢方醒，秦?開始一遍遍撥打楓楓的手機。秦?已準(zhǔn)備向她作深刻反省和誠懇的賠禮了，即使讓他付出一筆經(jīng)濟上的補償，也滿足她。可她的手機一直是忙音。肯定已與那個三節(jié)棍男友會合了。

看著居室里混亂的殘局，真像是到了世界末日。秦?沒有打掃，因為更大的殘局不知如何打掃，所以打掃居室里的小小殘局已沒了意義。秦?對著抽水馬桶擠出幾滴貓尿。一滴，兩滴，一共五滴。剛才的它真像一口油井啊，且是口儲量豐富的高產(chǎn)油井，而現(xiàn)在連尿都比牙膏還難擠了。這搞錯目標(biāo)的該死的家伙，不能放過你。

“哎呦！”秦?疼得喊出聲來。

這個楓楓，光憑她所處的年齡段，就不該被秦?列入逐肉的目標(biāo)。她是秦?老師的同學(xué)的侄女，只因一篇輾轉(zhuǎn)送來的屎一樣的所謂的文學(xué)作品，讓秦?指點，結(jié)果被他指點到了床上。一個貪食的、喜歡與社會小混混談戀愛、從不尊重年長者的女孩，指點她的文章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而占這白癡的便宜更是比白癡還白癡啊！秦?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正想著，秦?的手機突然響了，是楓楓的號碼。

楓楓告訴秦?，“三節(jié)棍”在四川做生意做砸了，必須讓秦?出點血，約好晚上8點在公園面談。

下午3時40分。秦?慌慌張張地倒出手機里的通訊錄，手忙腳亂地翻找。必須找一個或者一個以上的保鏢，再赴會。這狗娘養(yǎng)的楓楓，還以為她是一個白癡呢！我可不能被一群小混混莫名其妙地送上了西天。

“老陳，今晚我得與別人決斗，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阿湯，今天我惹出了一點麻煩，晚上想跟人去談判，你能陪我嗎？很快就回來的。”

“小蔡，我晚上有點兒事，想請你陪我一回。沒事的，沒有危險的，行嗎？”

即使秦?把危險性說得最低，他們一旦有所嗅出，就都借故脫逃了。這一個個狐朋狗黨。這些男人，算是朋友么？這樣的朋友，算是人嗎？見他奶奶的大頭鬼！以往那么多稱兄道弟的家伙，哄來擁去地吃飯聊天玩女人，拍著胸脯喊有福共享有難同當(dāng)，每個都像是武松轉(zhuǎn)世、黃飛鴻再生，等到真的要派用場了，一個個撥拉過來，全是廢物。

“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你還是找別人吧。”

“實在沒空啊，晚上剛約好了與一個性伙伴見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剛患上了前列腺炎。”

“對不起，我人在海南。”

秦?恨不得把手機咬碎了。不過，一腔怒火的自己不也慣于見死不救嗎？有一回，一個朋友的一筆款子被人詐去。他想請幾個幫手一起上門，卸掉對方的一條胳膊，或者強奸對方漂亮的老婆。后來，單刀赴會的他，差點被對方剝掉一層皮。

最后，連八竿子都很難打到的人，也被秦?翻了出來。秦?聽得出，自己已完全放下架子在乞求了。如果不去赴會，楓楓和她的男朋友也會找上門來。秦?懷疑這本身就是一個圈套，他沒法忽略中午12點20分時，在公共汽車上，她那有意無意貼在他胸口的左臉還有手指。你能否認這只是一個在汽車轉(zhuǎn)彎時，為了站得更穩(wěn)些的下意識動作嗎？

找一處僻靜的地方，雙方會合，然后解決，這可能是時尚的。

沒讀過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兩團伙公園群毆，五人重傷”“兩青年為情決斗，荒野上尸體一具”之類的報道嗎？據(jù)統(tǒng)計，崇尚決斗者的平均年齡，大多是在三十以下。

下午4時。秦?終于翻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給的報酬是多少？”對方接了電話，扔過來的口氣毫不轉(zhuǎn)彎。他是一名從體工大隊剛剛退役的拳擊手，是秦?好友的女朋友的表哥，曾在一起吃過一頓飯。他那一身腱子肉和瞟秦?時的一臉殺氣，刀刻一樣留在秦?的記憶里。當(dāng)秦?不經(jīng)意間與他的表妹有語言上的曖昧?xí)r，他的雙拳總會神經(jīng)質(zhì)地攥緊，骨節(jié)咔咔作響。沒有比那次聚餐更讓秦?提心吊膽的了。

“不會虧待你的。”秦?的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小心地揣摩用詞。

“究竟是多少？”第二次詢問，他顯然在語氣中加入了蠻橫的成分。秦?愕然了。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下，秦?并不是想請一個義務(wù)工。只是，這個月的工資在口袋里還沒揣熱呢，被楓楓這娘希匹的啃去一頓麥當(dāng)勞后，秦?就要拿出它的全部了。

拳擊手在鼻孔里哼了一聲，不知是滿意還是一種勉強。好歹有了一個保鏢。心里的石頭落地之后，秦?的思想反而被強烈的虛空淹沒。

離決斗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零二十分。

下午4時30分。秦?覺得呆在家里不是一個辦法，萬一楓楓領(lǐng)著那幫歹徒提前沖到這兒來呢，他們又不是動車司機，必須按著火車時刻表行動。

這時，秦?的手機又響起來了，嚇得剛想出門的他丟掉準(zhǔn)備套上腳的皮鞋。經(jīng)過今天的跌宕起伏，對于手機鈴聲之類，秦?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像炭絲一樣脆弱。

“親愛的，是我。”一矯揉造作的女聲，像蛇一樣爬進秦?的耳朵里。秦?沒有絲毫興致聽她的聒噪。她是秦?斷斷續(xù)續(xù)保持著曖昧關(guān)系的少婦，平均每年兩到三次，最近的一次是在半年以前。也許是聽出了秦?的不耐煩，她放棄蕪雜冗長的賣弄直接進入了主題。她說她丈夫最近發(fā)現(xiàn)了他倆的蛛絲馬跡，她有75%以上的把握。切，一個半年后才發(fā)覺異樣的男人，不是一個大傻瓜，還是什么？

“你可別不當(dāng)一回事。他是一個危險分子，一旦懷疑什么，很會鉆牛角尖的。前段時間，我們單位一個男的，給我多打了幾次電話，他就起了疑心。你想知道他起疑心之后，是怎樣對待我的么？”她拉開了煲電話粥的架勢。

“不想知道。我只想問，按你的估計，你和我眼下會有危險嗎？我說的是，眼下。”秦?心不在焉地說。

“眼下？這很難說。因為按我的估計……”她又克制不住地開始啰嗦。秦?拎著手機聽，腦子卻早已不在她的話里了。一個38歲、體態(tài)偏胖、肉質(zhì)松弛的女人。自從那次不成功的割眼皮手術(shù)之后，還長出兩個可怕的大眼袋。她的形象檔案通過她的啰嗦，很快被秦?調(diào)出來。半年過去了，她的衰老程度可以再加重一些。

可就是這樣一塊老豆腐，即便暴露出蛛絲馬跡——半年以后甚至現(xiàn)在——也不會遭遇去野外決斗、必須雇保鏢才敢赴會的局面。

“這是我的估計之二，接著說說估計之三。”女人繼續(xù)啰嗦著。

樓梯上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好像是兩個，或者三個。不能再與這個患有訴說癖的女人糾纏下去了，她會讓秦?貽誤作戰(zhàn)或者逃跑的良機的。

樓梯的轉(zhuǎn)彎處，那幾個人正在議論什么，然后開始敲擊秦?對戶的門。敲錯了么？他們來了么？秦?透過貓眼，他欣慰地看到，那只是幾個從網(wǎng)吧歸來的鄰居小孩。

只剩下三個半小時了。

下午5時30分。秦?在一家雜貨店順利地買到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在遠離居室的一處小酒館里坐下。水果刀非常精致，除了劈西瓜，還可以劈點別的。秦?點了兩菜一湯，一瓶啤酒，其中的一菜是一鍋豬蹄膀。他把一塊一塊已經(jīng)煮爛的肉從骨頭上撕下來，嚼碎，大口大口地吞咽，再連喝三口酒，突然有了一種末路英雄的幻覺。

水果刀斜斜地插在秦?的褲袋里，像一件更加所向披靡的陽具。不到萬不得已，這件最終的防身武器是不能拔出來的。秦?決定不向保鏢透露這件暗藏的兇器。

吃得一干二凈。秦?付了賬，大大咧咧地推開店門出去。酒確實能給男人壯膽。走在酒館附近的橋上，一陣冷風(fēng)從河面上吹來，秦?一個趔趄。他感覺整個身體在一瞬間涼了，那瓶冷冷的啤酒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終于和著正在消化的豬蹄膀，“哇”地一下吐了出來。秦?雙手捂住肚子，痛苦萬狀地蹲在橋上。那把水果刀直直地捅在秦?的腹部，幸虧它被刀鞘包裹著，否則先結(jié)果的將是秦?。

晚上7時30分。秦?與拳擊手在城東公園大門外側(cè)的雕像旁會合。這是一尊巨型的石膏雕像：一個袒胸露腹的女人。

拳擊手面無表情地與秦?握了握手，好像決斗的對手是秦?。拳擊手的左臉上有一處傷口，被紗布包著。左臉，又是該死的左臉！

兩人沉默著往公園深處走去。拳擊手保持一米的距離走在秦?身前，很警覺的樣子。這樣的保鏢，以一當(dāng)十不敢說，對付那些小混混，以一當(dāng)五，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的。

這大概是整座公園最大也最老的古樹了吧。一棵古樹，盡管皮如魚鱗，但樹冠依然如云。拳擊手停住腳步，抬頭望了望古樹，環(huán)視四周，在樹根上蹲下來。

秦?也蹲了下來。距離楓楓以及她的男朋友等人到來的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秦?想跟保鏢說說這場災(zāi)禍的由來，以及對方究竟是些什么人；秦?還想跟他說說一個大男人在女孩面前的難以克制，說說盲目行事惹了麻煩后的恐懼煩惱。秦?剛張了張嘴，保鏢就揮手阻止了他。

于是沉默。在半個小時內(nèi)他們一直沉默地蹲著。

又過了一會兒，他側(cè)過臉點點頭，示意秦?可以出發(fā)了。

秦?站起身向前走，周圍是一片黑暗。秦?有了一種孩子意外脫離母親后的迷惘和無助。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倘若那群小混混一哄而上，二話沒說就動手動腳，這保鏢還有什么用呢？想著，秦?摸了摸揣在懷里的那把水果刀。

晚8時05分。首先出現(xiàn)的是楓楓，居然也是一個人。幾小時不見，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變故，濃稠的黑暗也掩不去她那深重的疲憊相。她好像一下子老了，跟秦?一樣蒼老。憐香惜玉的他不由頓生柔情。

“啊，你真來了？”她跌跌撞撞地走著，被地上的樹枝絆了一下，差點跌進秦?的懷里。

“是呀。”秦?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興師動眾了老半天的事，難道可有可無？

“你知道，后來，我一直在勸他。我跟他說，你不會來的，可他的脾氣很犟。在四川做砸了生意后，他確實也不愿放過這個機會，說非要讓你出點血。”楓楓說著，還朝后張望。秦?盯著她翕動的嘴，以及她的表情。真不知她是出于對秦?的寬容，還是一種更嫻熟的算計。

很多想法在秦?心里咕咕咕冒上來。這一次，是不是被人耍了？一個大男人，若是被小女孩牽來牽去，這臉丟得已經(jīng)夠大的了，而秦?竟還大炮打蚊子似地雇了個保鏢。

這時，拳擊手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秦?的身后，他的目光在楓楓身前身后移動了幾下，最后停在她臉上。

“老天！”楓楓盯著拳擊手的左臉，那是被三節(jié)棍打傷的左臉啊！楓楓失聲尖叫，落荒而逃。

晚8時20分。秦?與拳擊手依然沉默著，公園門口的那盞碘鎢燈夠亮的。

“五千吧。”拳擊手報出價碼時，好像是已經(jīng)優(yōu)惠了。秦?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還藏在懷里的那把水果刀，腦間劃過一道閃電，很快，秦?就被自己的可怕設(shè)想嚇破了膽。

秦?掏出錢。那疊特意取出來的錢點起來顯然有些麻煩，拳擊手一把抓了過去。他拿去的可能是50張，也可能是51張，甚至55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