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于一次游泳經歷的感悟

王志雄

湖北三峽職業技術學院

倘若有人問我，此生最難忘、感受最深刻、感悟最多的事是什么？至今為止，我仍然會毫不猶豫的說，那是發生在1985年夏天的故事。

1985年夏天，是我大學一年級剛剛結束，正要放暑假的時候。但我們整個年級四個班的120多人都沒有放假，而是被安排到松滋縣城進行地形圖測繪。這是一次難得的生產實習，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我們清晨從武測（今武漢大學測繪學院）校園乘大巴出發，經歷十二三小時的車程，于傍晚到達松滋，住在了原松滋衛校的宿舍。

松滋縣位于湖北荊州與宜昌交界處的長江南岸，屬荊州管轄，與宜昌的宜都市相鄰、與枝江市隔江相對，已更名為松滋市。這里是集茅臺醬香、瀘州老窖濃香、汾酒清香于一體的兼香型白酒典范——白云邊酒的產地，酒名取自詩仙李白的詩句：“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

松滋縣城，又名新江口鎮。長江出三峽南津關往下的宜昌江段，有點軍區的卷橋河、伍家崗區的臨江溪、宜都市的清江、董市鎮的瑪瑙河、七星臺鎮的沮漳河等較大的河流從兩岸匯入長江，第一條從長江分流出去的河流便是松滋河。因這條河是由長江洪水決堤所成的支流，松滋縣城又恰好位于決口附近，故有新江口之名。

松滋河下游一條較小的支流匯入了長江，便與長江主流圍成了長江第一大江心洲——百里洲。松滋河的主流入湖南后經醴縣匯入醴水，與沅江匯合后入洞庭，洞庭又納資水、湘江，于岳陽匯入長江。也就是說，松滋河從長江分流，最終還是入了長江，于是，讓人不得不感嘆長江母親河之博大。

1985年夏天的松滋縣城，正是臺球風行的初期，是迪士高熱舞的勁爆期，是費翔歌曲流行的高峰期，也是西瓜便宜得可以稱賤、酸梅湯好喝得直叫爽的酷暑期。

我們的工作任務是測繪松滋縣城及其周邊郊區的地形圖，按每四人一個測繪小組分別完成不同測區的工作，然后匯總各組成果拼接成圖。我們小組的測區位于沿松滋河下行出城后不遠處對岸的郊區，那里有渡船可達，也可從新江口大橋過河后下行約2 公里而至，但路程較遠。測區的面積不大，縱橫各1 華里左右，以此推算，應該是1：1000 的大比例尺地形圖；地形也不復雜，多為平地，主要地物有兩個工廠、一個村莊、若干旱田、菜地及河堤、溝渠、道路、林木等。

由于時值酷暑，上午十一點至下午四點不利于觀測，我們只能早晚工作，中午便有充裕的時間安排其它的活動。

某日午時，有同學提議去橫渡松滋河，響應者有5 ～6人。大家商議后，將渡河的起點選在了我們測區的渡口附近，一是對那里的河道地形比較熟悉，二是在渡船的航線上肯定沒有水中障礙物，相對安全，三是渡船的航行軌跡可以成為我們橫渡時向下漂移距離的參考，四是渡船碼頭附近一般都有平緩的河灘以適應河水漲落，便于我們上岸。

暑期也是長江汛期，松滋河水暴漲，渡口處河寬約300 ～400 米，流速約2 米/秒，水溫較低，體感寒涼。我們在沒有任何救生防護的情況下在岸上做足運動之后便下河橫渡了。

我們那一代人，年輕時代都比較野性，敢于下水的同學都是水性很好且野性十足的人。

由于水的流速較大，同學們在奮力游向對岸的同時也快速飄向下游，不久便分散開來，彼此間失去了聯系和照應，只能各自為戰。好在大家都很順利，先后到達了對岸一處比較寬闊而平緩的被河水淹沒的草灘而安全上岸。

但是，當我試圖從草灘上站直身體涉水上岸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腰部剛出水面身體便如失重般地即刻跌下，心生一驚，連試兩次都是如此，原來是膝關節失去知覺，無力支撐身體的重量。好在已近岸邊，心中并無恐慌。只能繼續游向淺灘后蹲在水中揉搓膝蓋，馬上便恢復了正常。

岸上強烈的陽光讓冰冷的身體逐漸暖和，附近是一片樹蔭，有斑駁的陽光灑落，坐在樹萌里回想剛才有驚無險的一幕，得出如下結論：一是江水太冷而致膝蓋局部麻痹，二是身體浮于水中不需膝關節受重而致其惰性和慣性，三是平時冬季不太重視膝蓋保暖可能存在輕微的膝關節炎，上述因素疊加便出現了這個結果。后來知識增長之后才知道這種現象應該叫膝關節瞬時應急性障礙，如同眼睛受強光刺激時會瞬時致盲一樣。但凡人體突然置身于不同的外界境界中時都會在生理上產生瞬時應急性障礙，只是產生障礙的生理部位和輕重程度不同而已。

這又從側面告訴我們：不要憑空想當然，不臨其境，難料其真。

比如：人們通常都會以為在有水泥護坡的河道里也能輕松的爬上岸來，殊不知水泥護坡的表面在多數情況下不是長有青苔就是覆蓋著一層比油還滑的細沙，在水流很急時，如果不借助護坡上的臺階、水中的纜繩和岸上人的救助，是很難獨自上岸的。這也是有水泥護坡的河道里經常淹死人的原因之一。

在樹蔭下歇息的同學們沉浸在挑戰大河成功的喜悅中，興高采烈，意猶未盡。約摸半小時過后，身體完全恢復。又有同學提議橫渡返回，大家再次響應。便溯源而上數里，選好下水地點和對面上岸區域后，開啟了我此生最難忘的一次經歷。

此時的對岸是城區，岸邊有幾個囤船泊位，有些泊位邊?？恐喆?。當我游到離岸較近時，便突發奇想，企圖從下游輪船的船舷處爬船上岸，這樣似乎更有挑戰性。拿定主意之后，便向輪船游去。但我發現，當我越是接近輪船的時候水的流速越大，由于事先沒有預想到這種情況，也就沒有提前加速，以至于后來我拼盡全力加速也不能觸及船舷，而是在離船舷約2 米的地方被洪流沖到了船尾。在船尾靠近囤船的一側，一個巨大的漩渦突然呈現在眼前，漩渦中心發出的嘩嘩呼呼的聲響直扣我心，我的身體正在向漩渦的中心靠近，我瞬間明白我到了生死抉擇的關頭，也許在數秒之內便會要了我的命。

此時的我頭腦異常清醒，一幅小時候無數次在田埂上觀看溝渠里的水流入秧田形成漩渦的景象清晰的在腦中閃現：細小的浪渣在漩渦里上浮下沉，而較長的枯枝稻梗和較大的樹葉稻葉迅速離漩渦遠去。兒時的我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原因，此時的我已經學過物理學里壓強的知識，瞬間悟到增大身體與水面的接觸面積可以分散漩渦的吸力，便迅速將四肢張開平鋪于水面。這一連串的思考和動作幾乎僅只在1秒內完成。正是這個動作，使得漩渦外圍的水流直接將我送到了岸邊。

坐定在岸上，我才開始后怕，我知道剛剛逃過了生死一劫。喘息良久，依然能聽見心臟如擂鼓般的狂跳聲。

此后若干次我都會回想起這段經歷，不斷從中悟出一些道理。

(1)在面對漩渦時，假如我頭腦中沒有兒時的那幅畫面，假如我不懂物理學里壓強的知識，我還能夠做到臨危不亂、急中生智、果斷抉擇、正確應對嗎？可見，觀察生活、學習知識是何等的重要。生活的體驗和知識的積累所產生的作用或許在平時是感覺不到的，甚至會覺得多數都是無用的，但在關鍵的時刻卻能改變人的命運、決定人的生死。

(2)人在突變的環境里，可能在生理上產生應急障礙，在心理上出現驚懼恐慌，唯有強健的體魄和強大的心理才能讓人快速適應環境，做出正確決定，而知識和經歷會讓人更有底氣。

(3)突發奇想的沖動往往缺乏理性，每當此時，需慎之又慎，不妨先冷靜下來，暫緩執行。

(4)備有提前量就能留有回旋余地、保持操作彈性，可進可退方能舉重若輕，勉力而行的結果是直接帶來不確定性。

(5)逢兇可以化吉，因禍反而得福，不幸之中有萬幸，但不是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有這種幸運，只有積累豐富、準備充分的人才有些許可能，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頭腦，萬幸的得來最終還是靠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