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占民,王圣奎
(1.河池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廣西 宜州 546300;2.齊齊哈爾大學 文學與歷史文化學院,黑龍江 齊齊哈爾 161000)
冊命又作“策命”,其源于簡冊,是把冊命的文字寫在簡冊上由史官宣讀。《說文·冊部》:“冊,符命也。諸侯進受于王也。象其札,一長一短,中有二編之形。”殷商甲骨文中“冊”字作“”[1],常與“爯”組成“爯冊”。姚孝遂說:“卜辭累見‘爯冊’即舉冊,國有大事,必有冊告……凡此皆與軍事行動有關,當屬盟書之類。”[2]西周甲骨文中“冊”有單獨用作動詞的,為冊告、冊封義。西周甲骨H11.84:“貞:王其(禱)又(侑)大甲,冊周方伯履,囟正,不左于受祐。”[3]“履”的正確隸釋①,使我們對這條卜辭的認識更為清晰了。這是商紂王占卜之辭,紂向先祖大甲祭禱,冊封周方伯管轄范圍是否適合。冊命是指封官授職,起源于殷商,盛行于西周,是西周社會重要的典禮之一,天子任命百官、封建諸侯以及諸侯封賞卿大夫等都要舉行此禮。陳夢家云:“這些王命,最先書寫在簡書上的,當庭的宣讀了,然后刻鑄于銅器之上,原來的簡書已經不存,賴此保存了周王室的官文書,它們具有古代檔案性質。”[4]冊命禮儀從商周到春秋歷時時間較長,尤其以西周最為典型。記錄這種禮儀的文體也隨之產生,冊命文體萌芽于商代,發展于周初,成熟于西周中晚期。西周早期冊命類金文文辭比較簡約,所記錄的冊命儀節也比較簡單。到了西周中期冊命類金文的內容逐漸豐富起來,文體形式也漸趨規范固定,所記錄的冊命儀式也較為完整有序,在文體要素上也出現了相對固定的標志性的核心詞語。冊命文體演化的過程,也客觀地反映了這種命官制度的發展和成熟。
關于冊命金文,前彥時賢已有了不少研究,并取得了很大成果。這些成果從不同角度對冊命制度、冊命禮儀以及周人的思想觀念等都進行了很好的梳理和研究,它們為冊命類文體的進一步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但是,學者們大多是從冊命制度、冊命儀式、思想觀念和倫理價值等方面加以討論的,卻很少有從語言學角度來討論冊命類金文的禮儀制度與文體特點,這就為冊命金文的研究留下了一定的空間。本文嘗試從語言學角度來解讀冊命類金文,以冊命命辭中出現的核心動詞為切入點,對其進行分類梳理。通過對這些核心動詞的歸類梳理和探究,既為金文文體要素的分類整理奠定基礎,也為西周冊命禮儀制度的進一步探索提供依據。
西周時期冊命不僅是任命官職的一種政治活動,更是國家體制運行的一種保障制度。冊命不僅是受命者一生最值得紀念的大事,也是彰顯王權的重要活動。西周冊命主要是朝廷冊命,也有少數為公室冊命。西周冊命類金文數量較多,在金文中占有的比例較大。比較完整的冊命銘文一般包括冊命時間、地點、儀式、授職、賞賜、答謝和作器七個部分。我們依據西周冊命的儀式,以結構較為完整的冊命金文為標準,將冊命金文分為四個部分:冊命前辭,冊命命辭,受命禮儀和作器銘識。冊命前辭也稱冊命禮儀,包括冊命的時間、地點和人物;冊命命辭也稱冊命內容,包括命職、訓告和賞賜;受命禮儀包括答謝、受冊和納璋;作器銘識包括作器之用和祝嘏之辭。這里我們僅就冊命命辭這一環節中出現的核心動詞加以梳證。
冊命命辭是冊命金文中最核心的部分,記錄周天子冊命時的重要講話內容,概述周王冊命命辭的核心要義。冊命命辭在文本上的標志一般就是“王曰”或“王若曰”,一些冊命銘文也可以省為“曰”,或完全省去“王若曰”。金文中少數公室命辭也有以“某某若曰”作為冊命命辭開始的標志。例如:逆鐘(《集成》1.60-63西晚②)銘文“叔氏若曰”和師簋(《集成》4.4311西晚)銘文“伯龢父若曰”。一般西周金文冊命命辭都是放置在冊命前辭之后,但有一些冊命金文沒有冊命前辭,開篇就是冊命命辭“王若曰”。例如:詢簋(《集成》8.4321西中)和師詢簋(《集成》8.4342西中或西晚)。另有一類冊命金文行文上較為特殊,例如:大克鼎(《集成》5.2836西晚)銘文和逨盤(《近出二録》③3.939西晚)銘文。銘文開篇就是作器者“克曰”和“逨曰”,接著敘述其家族的輝煌歷史功績,行文中間是周王的冊命之辭,用“王曰”“王若曰”做標志。其實,冊命金文都是冊命之后,作器之時所撰寫的文辭,只是追記冊命當時的盛況。受命者先追述家族的歷史功德,這也正是得到冊命的重要原因所在,所以在行文上呈現出不同結構特點,這種冊命文體風格主要流行在西周晚期。內容完整的冊命命辭一般分為三個部分:命官、訓誡和賞賜。
任命官職這一儀節一般包括命官原因和所任官職。西周時期,朝廷或公室命官的主要原因就是受命者祖上的功德或本人的功勛,這也反映出西周官制的特點就是貴族世襲的模式化和論功封爵的制度化。這一環節中主要核心動詞就是“(司)”及其派生詞“官司”“尸司”“司”和“政司”等近義詞,偶爾也有用“秉”或“政”等一些具有執掌和管理意義的詞語。例如:
(5)秉繁、蜀、巢令(命)。(班簋《集成》8.4341西中)
(6)弔(叔)氏若曰:逆,乃且(祖)考許政于公室。(逆鐘《集成》1.60-63西中)
上揭例句中的“司”“秉”和“政”都為掌管、主持義。例(4)中“司”中“”高鴻縉釋為“兼”,“司”就是“兼司”,在銘文中是“全面管理”之意④。
陳漢平依據冊命緣由與受命對象的不同把周代冊命分成六類:始命、襲命、重命、增命、改命和追命[5]。我們依據冊命金文的命辭內容,把西周金文中的冊命分為五類:始命、襲命、重命、增命和改命。
1.始命
初始任命大多是在周初建國之時,分封同姓與異姓功臣以藩屏周室。冊命金文中始命類并不多,大都出現在西周早期,核心動詞主要有“侯”和“啚(鄙)”。例如:
(7)王曰:太保,唯乃明乃心,享于乃辟,余大對乃享,命克侯于匽(燕)。(克罍《近出》⑤3.987西早)
(8)王來伐商邑,誕命康侯啚(鄙)于衛。(沫司徒疑簋《集成》7.4059西早)
上揭例(7),屬于始命之辭,這一儀節的核心詞就是“侯”,在這里作動詞,為稱侯義。克罍銘文是一篇開國初始冊命,記述周初封燕之史實。周成王封召公奭于燕,由于召公在朝為官,輔佐天子,由其元子克代父親就任于燕,克為第一代燕侯。《史記·燕召公世家》司馬貞索引:“亦以元子就封,而次子留周室代為召公。”[6]這就如同周公封于魯,由其元子伯禽代父就任,伯禽為第一代魯侯。上揭例(8),核心詞“啚”,古文啚、鄙為一個字,《廣雅·釋詁》:“鄙,國也。”此處作動詞,為建國義,銘文記述的就是康叔到衛地建國。周成王初始冊命康叔于衛,康叔為第一代衛侯。
2.襲命
承襲祖先蔭庇獲得祖考的官職,這是周代宗法制在冊命金文中的一個重要體現,也是其政治制度的一個縮影。襲命是冊命金文中最多的一類,襲命類核心動詞主要有“更”“嗣”“()”和“啻官”。例如:
(9)王令毛伯更虢城公服,甹(屏)王位,作四方極,秉繁、蜀、巢命。(班簋《集成》8.4341西中)
(12)司(嗣)乃祖啻官邑人、虎臣、西門人。(師酉簋《集成》8.4288西中)
上揭例(9)-例(12)屬于因襲冊命之辭,這一儀節的核心動詞就是“更”和“嗣”。更通賡,為纂續義;嗣為動詞,繼承義。例(9)班簋銘記錄了毛班繼承虢城公的職務。關于毛班與虢城公的關系郭沫若、唐蘭二先生有過論述,認為是姬姓昭穆之間的關系⑥。例(13)、例(14)中“”和“”,都是古“徙”字,從“沙”省聲,假作“纂”,為繼承義⑦。襲命類冊命金文中還常使用的核心詞語“啻官”,啻同嫡,為繼承、嫡傳義⑧。例(12)記述師酉承襲祖先嫡傳的事業,繼續管理邑人、虎臣和西門人。
3.重命
重新任命官職是周代宗法制度與冊命制度相結合的產物,在西周官吏制度體系中最具特色。它不僅體現了世卿世祿的世襲制,還彰顯了周王朝的權威地位;祖先過世之后,家族宗子必須經過朝廷的重新冊命方能獲得合法地繼承祖考爵祿的權利。重命類冊命金文核心動詞主要有“(申)”和“(申)就”。例如:
上揭例(15)-例(17)為重新冊命之辭,這一儀節常用的核心詞就是“”或“就”。金文中的“”經過裘錫圭先生研究,釋為“申”,已成定論⑨。“申”和“申就”出現在重命金文中,詞義上沒有區別,都是重申之意。“申”單獨使用,出現在西周中期,如例(15)。“申就”一詞共出現九次,全部出現在西周晚期,如例(16)、(17)。“申就”一詞是冊命金文中“重命”的標志,表明此次冊命是對從前冊命的重新申明。例(17)中“命汝司乃祖舊官小輔眔鐘鼓”,內容直接表明師嫠所繼承的就是祖先原有的官職“小輔眔鐘鼓”。這類冊命在行文上常有表示時間概念詞語“昔……今”作為標志,“昔”領起的內容是追述受命者祖先所受到冊命的原因與冊命的官職,“今”領起的內容就是重新冊命的現任官職,表明現在的冊命是對以往任命的重新確認。西周官職多為嫡官世襲,世卿世祿,所以命書中常提及受命者祖考的功績。我們可以看到上至公侯下至司工、司寇和司卜等官吏,各級官職都要接受周王朝的重新冊命。這與周王朝建立起的宗法制是一脈相承,王室是國家的大宗,公侯們是小宗,宗族中確立的嫡長子繼承制是相同的,這從冊命金文的核心詞“啻(嫡)”就可以得到印證。無論是王朝官員還是侯國的官吏都要經過朝廷的重新冊命,才能獲得合法地繼承祖考的職司,這也是西周王朝加強集中統治的重要手段之一。
4.增命
增命是在原官職基礎上增加官職的冊命。這類冊命在冊命金文中并不多見,增命類核心詞是“曾(增)”。例如:
(18)王呼內史尹冊命師兌:余既命汝疋(胥)師和父司左右走馬,今余唯就乃命,命女兼司走馬。三年師兌簋(《集成》8.4318西中)
(19)唯八月初吉丁亥,王客(各)于康宮。榮伯右衛,入,即位。王曾(增)命衛。(衛簋《集成》8.4209西中)
(20)王呼作冊尹冊命嫠曰:更乃祖考司輔,載賜女……,今余曾(增)乃命,賜汝玄衣黹屯(輔師嫠簋《集成》8.4286西晚)
上揭例(19)、例(20)為增命之辭,這一儀節在文本上的標志就是核心詞語“曾令(增命)”。例(18)銘文中雖然沒有出現 “增命”“增乃命”等標志性的詞語,但從銘文內容上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來這是一次“增命”。三年師兌簋銘文中敘及了這次冊命分為兩項內容,第一項是周孝王對師兌的冊命:“余既命汝疋(胥)師和父司左右走馬,今余唯就乃命。”可以說,這是一次重命過程,有時間詞“既……今”作為標志;既,為已經義,表明從前已經進行了冊命。師兌在三年前(周孝王元年)曾經接受過冊命,即青銅器元年師兌簋(《集成》8.4274西中)銘文中“王呼內史尹冊命師兌:疋(胥)司左右走馬”的這次任命。三年師兌簋銘文中第二項的冊命是“命女兼司走馬”。“兼司走馬”就是全面管理走馬,這正是增加的冊命內容,表明這次增命擴大了師兌的職權范圍,不僅繼續輔助師和父管理左右走馬,又增加了全面管理整個走馬一職。從時代用詞角度來看,西周中期增命類金文沒有出現行文上的標記,而到了西周晚期增命類金文中都出現了文體要素“曾(增)”字,這就進一步表明,西周晚期的冊命金文在行文用詞上也更加規范化了。
5.改命
改命在冊命類金文中最少,世襲制度是周王朝官吏管理的基本制度,沒有特殊情況是不會改變。可能是出于某種目的的考慮,在原冊命之后,周王對臣屬進行更改冊命。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重新任命,不過與我們上述所講的“重命”性質不同。改命類冊命金文核心動詞主要是“改”。例如:
(21)王立(蒞)于宜,入土(社)。王令虞侯夨曰:繇,侯于宜。(宜侯夨簋《集成》8.4320西早)
上揭例(21)命辭中,并沒有出現核心詞語“改”,而是根據銘文內容來判斷冊命類別的。宜侯夨簋銘文記述了康王時期的一次改命。把原在虞地做侯的夨,改封到宜地做侯。對此周王賜予夨大量的土地、臣民和物資,銘文最后有答謝冊命賞賜的習語“宜侯夨揚王休”,受命者已經以改命之后的宜侯身份感謝周天子的冊命賞賜。例(22),牧簋銘出現核心動詞“改”,依據銘文得知,原先任命牧做司士,是一個理獄之官。《周禮·秋官·司寇》:“士,掌國之五禁之法。”這次更改冊命,任命牧作了百官之長。辟,為治理、管理義,“辟百寮(僚)”就是管理百官,即做百官之長。
在西周金文冊命命辭中,天子任命官職之后,接下來就是對受命者的訓誡。天子訓誡主要內容有兩個方面,一是希望受命者在新任職位上能繼承先祖的優秀品德和敬業精神;二是告誡受命者輔助國君或其官長勤勉工作和恪盡職守。在西周冊命金文中,天子訓誡類文體要素最為齊全,最為典型的就是早期的大盂鼎銘文和晚期的毛公鼎銘文。例如:
在冊命類金文訓誡文辭中,首先,天子要求受命者能夠做到明德修身、恭敬勤勉。例(23)所使用的核心動詞有“敬”,為恭敬、尊奉義;“敏”為勤勉、敏捷義;“享”為奉獻、貢獻義;“畏”為敬畏、忌憚義。例(24)所使用核心動詞有:“虩許”為恐懼義;“妄寧”,妄假借為荒,“荒寧”為懈怠義;“虔”為虔敬義;“申恪”為恪守義。其次,天子要求受命者效仿祖先輔助天子履職盡責、敬業不怠。例(23)所使用的核心動詞有“”假借為紹,金文中有單獨使用的,但多與“夾”組成同義復詞“夾”或“夾”,為輔助義;“井”假借為型,經常與“帥”組成同義復音詞“井帥”或“帥井”,為仿效義。例24所使用的核心動詞有“巠”為遵循義,“”為管理義,“叀”為協助、幫助義。
在冊命金文訓誡文辭中,經常使用的核心詞語還有左右、左胥、勿灋和夾等。例如:
(25)世孫孫子子差(佐)右(佑)虞大父。(同簋蓋《集成》8.4270西中)
(27)敬乃夙夜,用甹朕位,勿灋(廢)朕命。(逆鐘《集成》1.63西晚)
上揭例(25)、例(26)中的“左右”,金文中寫法較多“差右、右”,后世文獻寫作“佐佑”,為輔助義。例(27)為公室冊命,“勿灋(廢)朕命”為訓誥類銘文習語,多出現在賞賜之后。“灋”假借為“廢”。《管子·侈靡》:“利不可灋,故民流;神不可灋,故事之。”郭沫若等集校:“金文以‘灋’為‘廢’字,此兩‘灋’字均當讀為‘廢’”。例(28)中“厷殳”文獻寫作“股肱”與“夾”意義相近為輔助義。
在天子訓誡儀節中,一方面使用虔、敬、明、敏等單音核心詞語,對受命者思想道德提出了明確標準,要求受命者對待職位的態度要恭敬,做事要敏捷,弘揚明德,虔敬夙夜,忠于君王,服從官長。另一方面使用帥型(或型帥)、左右、夾紹、股肱等復音核心詞語,表達周天子對先臣功德的贊許之情和對繼任者諄諄教導之意,要求受命者要效仿自己的圣賢先祖輔弼周室盡忠敬業,恪盡職守,慎終如始。
賞賜是冊命金文命辭中重要組成部分,這與西周完備封賞制度有著密切的關系,冊命某一職務既要有相應的職責,也要享有相應的輿服待遇。在封建社會中,服飾與職位有一定的對應關系。《左傳·宣公十二年》:“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服飾是區別官職和官級的一個重要標志,至少在西周社會已有確切的證據[7]。所以冊命銘文賞賜的物品與一般非冊命銘文中的賞賜物品有所不同,往往與其執事及爵位是分不開的。冊命賞賜環節主要核心動詞就是“易(賜)”,也是賞賜儀節開始的標志。冊命金文賞賜的物品主要有祭祀器物:鬯酒及其用具圭瓚等;服飾佩飾:冖、衣、巿、舃及其服飾璜等;車馬器:車、馬及其飾物攸勒、鑾旂和金等;戎器:弓、矢、干、戈及其飾物彤沙等;還有金玉土地、田邑和臣民等。例如:
(30)易(賜)女(汝)鬯一卣、冖衣、巿、舃、車、馬。易(賜)乃且(祖)南公,用(戰)。易(賜)女(汝)邦司四白(伯),人鬲自馭至于庶人六百又五十又九夫,易(賜)尸(夷)司王臣十又三白(伯),人鬲千又五十夫,(極)□遷自厥土。(大盂鼎《集成》5.2837西早)

早期冊命金文文體不一,賞賜物品較為繁雜。始封之君一般多為土地、民人。如上揭例(29)。與此類似的還有前文提到的克罍和宜侯夨簋銘文。上揭例(30)大盂鼎銘文賞賜的內容最為豐富,包括服飾、車馬、民人和土地。上揭例(31)、例(32)是典型的冊命類金文的賞賜之物,在賞賜的物品中不可以缺少的大概就是輿服,其他的物品可有可無,非冊命類授職的金文賞賜一般不會有輿服。早期的服飾比較樸素,后來有了顏色紋飾之分,在賞賜物中排位也較為靠前,這與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發展有著密切的關系。金文中常見到用“服”代表職位,例如井侯簋(《集成》8.4241西早)銘“邢侯服”、班簋(《集成》8.4341西中)銘“毛伯更(賡)虢城公服”,這里的“服”都是官位之意。在賞賜這一環節中,賞賜之后往往有“用事”或“用……事”一詞做標志,“用事”就是周天子勉勵受命者用賞賜之物完成所命之職事。
從西周冊命類金文核心用詞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出西周冊命類文體要素的變化,從西周早期的冊命金文文辭簡約,記錄冊命儀式簡單,文體要素出現較少;到西周中期冊命類金文各種儀節的逐步增多,文體要素也隨之增加;再到西周晚期冊命類金文禮儀的完備嚴格,文體要素也隨之豐富固定。冊命類金文文體要素的發展變化,反映出的是西周冊命制度的發展變化。這說明西周初年冊命制度處于初始階段,還沒有西周中晚期那么嚴格、完備和定型,周初的各種文化制度基本上是繼承商代的先進文化制度,到了成康之后才有了明顯的變化,逐漸形成了周人自己的文體風格,這大概與周公制禮作樂有關,這一點從冊命金文文體要素早中晚的變化上就可以得到印證。
注釋
① 董珊:《重論鳳雛H11出土的殷末卜甲刻辭》,載《赫赫宗周——西周文化特展》,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12年版,第38頁。
②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本文簡稱《集成》,1.60-63所指器物編號;“西晚”所指器物斷代,西周晚期;以后文中出現均按此例,不再另注。
③劉雨、嚴志斌編著:《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二冊),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38-139頁。本文簡稱《集錄二編》。
⑤劉雨、盧巖:《近出殷周金文集錄》,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版。本文簡稱《近出》。
⑥郭沫若:《班簋的再發現》,《郭沫若全集·金文叢考補錄》(考古編 第六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16-446頁。唐蘭:《西周青銅器分代史征》,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46-354頁。
⑦參見李家浩、裘錫圭的觀點。李說見俞偉超:《中國古代公社組織的考察》,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11-14頁。裘錫圭:《甲骨文中所見的商代農業》,收入氏著《古文字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78頁。裘錫圭:《讀逨器銘文札記三則》《文物》,2003年第6期,第74-77頁。
⑧裘錫圭:《關于商代的宗族組織與貴族和平民兩個階級的初步研究》,載《古代文史研究新探》,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298-300頁。
⑨裘錫圭:《談曾侯乙墓鐘磬銘文中的幾個字》,《裘錫圭學術文集》(第三卷),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50-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