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
摘 要:端木蕻良與左翼文學有著耐人尋味的關系,在他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生涯中,有一條明顯的軌跡,即與左翼文學的契合與疏離,這反映了左翼作家在時代潮流中的抉擇。
關鍵詞:端木蕻良;小說創(chuàng)作;左翼文學
一、端木蕻良的小說創(chuàng)作之路
二十世紀初的左翼青年作家,他們從各自不同或相似的起點開步,有的殊途同歸,有的分道揚鑣。后來的文學之路,往往都和這第一步有著莫大的關系,而這走出的第一步,不僅受時代思潮的影響,而且取決于個人的教養(yǎng)、經(jīng)歷、素質(zhì)、性格,甚至某種偶然的因素。
端木蕻良走上小說創(chuàng)作道路與其他作家不完全一樣,他沒有魯迅“文藝救國”的雄心,也不像茅盾對文藝有了深刻的了解后再去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也不是要靠寫作去換錢謀生。端木蕻良走上小說創(chuàng)作道路可以說既是自發(fā)的,又是被家庭“逼迫”的。一方面,端木蕻良自小在文化氛圍中長大,他的父親是一位文學愛好者、一位具有維新思想的維新黨。端木蕻良在幼年時代接受了良好的學校教育,受父親影響看了很多書,尤其偏愛《紅樓夢》。這為端木蕻良打開了文學世界的大門,也為他以后的小說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面,端木蕻良文學沖動的產(chǎn)生,以及使他反抗身為地主的兒子這種身份的,是他母親的遭遇。端木蕻良的父親是當?shù)氐拇蟮刂鳎钦莆諜嗔Α⒅浼彝サ膹娬撸哪赣H是一位佃農(nóng)的女兒,被他的父親強占為妾,是喪失權利、受逼迫的弱者。端木蕻良的母親常將她的身世向兒子傾訴,囑咐他長大后將它寫成書。這可以說是端木蕻良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的最早契機。
1928年,端木蕻良到天津南開中學讀書,此時,他進一步接觸了五四新文學,不僅常常閱讀進步期刊,自己也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九·一八事變后,端木蕻良因組織學生運動要求南下抗日被南開中學除名,后被政府拘留數(shù)日。1931年,“普羅文學運動巨潮震撼了中國文壇,大多數(shù)作家,大概都是為了不甘落伍的緣故,都‘轉變了”[1]。受此影響,端木蕻良的長篇小說處女作《科爾沁旗草原》,在題材上,就明顯受左翼文學的影響,二者傾向一致。
二、左翼思想道路的選擇
端木蕻良的小說無疑是屬于左翼文學的,某些著作在左翼文學中也具有代表性。但代表性也即共性并不能掩蓋他個人和他小說的鮮明個性。與其他同輩年輕左翼作家尤其是東北左翼作家相比,端木蕻良與他們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他大地主家庭的出身,使他本身不具有“草根”屬性,這在根本上決定了他不靠寫作謀食。特殊的家庭背景也造就了他憂郁、細膩、善感的本性,這在氣質(zhì)上已經(jīng)不與同輩大部分左翼作家契合,不與革命完全契合。
(一)家庭的影響
魯迅在《文壇三戶》中認為:“凡有弄弄筆墨的人們,他先前總有一點憑借:不是祖遺的正在少下去的錢,就是父積的還多起來的錢,要不然他就無緣讀書識字。”[2]端木蕻良的父系祖先是關東開荒斬草的原始老戶[3],經(jīng)過幾代發(fā)展,到他曾祖父一代,已成為當?shù)氐淖畲蟮刂鳌?/p>
端木蕻良在1936年1月底到達上海時,與同學饒斌(時為風陵橋的上海醫(yī)科大學學生)合租一間房子,后又搬到花園村一人租房居住[4]。而此時,“……絕大多數(shù)左翼文化人正是只能住亭子間的‘第四等作家,都有著強烈的以稿賣錢、以錢得飯的生存焦慮,并在現(xiàn)實生存壓力下盡量加快他們的文化創(chuàng)造的節(jié)奏”[5]。并且,后與鄭振鐸聯(lián)系時,端木蕻良因不愿改動《科爾沁旗草原》的“有礙處”,使得這本在1933年12月即完成的長篇小說的出版又被擱置。早在1933年12月18日,因小說情節(jié)涉及抗日,端木蕻良不同意刪去就未出版[6]。這種對自我與文化人格的堅守,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本質(zhì)上不以小說出版為生,也由于他無法擺脫自己更為內(nèi)在、徹骨、孤傲的貴族氣。
事實上,大部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來到上海的年輕左翼作家在社會上無物質(zhì)生活的根基,面臨嚴峻的物質(zhì)生存困境,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甚至都無自由活動的天地。他們既要革命,又要吃飯,寄生于寫文章、辦刊物、翻譯介紹外國文學。“左翼文化人選擇了左翼,也就選擇了超常的經(jīng)濟壓力;選擇了充滿競爭的上海文壇,也就選擇了超長的創(chuàng)作壓力和事業(yè)成就壓力。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僅僅是默默無聞的文藝青年,往往來自各地破落家庭,缺乏各種有形或無形的資本,卻毅然選擇了上海”[7],而端木蕻良作為左翼青年作家,在當時的生存環(huán)境中不曾面臨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也不是只能住亭子間以賣稿為生的“第四等作家”,所以文學生產(chǎn)方式對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相對較小。
(二)性格的塑造
一般來說,一個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所呈現(xiàn)出的審美特征,無疑與作家的性格或心性氣質(zhì)相關。性格不僅影響一位作家的人生道路,還會影響他的作品風格和審美趣味,甚至作品的傳播和知名度。
在主流話語中,一名左翼作家通常是激進、反叛的。單就端木蕻良來說,研究端木蕻良在左翼作家中的鮮明個性,可以先從端木蕻良的性格氣質(zhì)作為切入點,選取其性格中突出的部分——憂郁、細膩、善感,加以溯源。
法國文學史家丹納把地理環(huán)境、種族、時代并列為決定文學的三大因素。黑土地的文化與文明影響了東北作家群的創(chuàng)作。東北土地沉郁的憂郁性使端木蕻良愛好沉厚和真實,原生家庭中母親的遭遇對他性格的塑造是最本質(zhì)的。幼年時,母親的悲慘遭遇給他的心靈造成了創(chuàng)傷,他的才華和家世又令他孤傲、不合群,這些又作用于他的生活與小說創(chuàng)作,以及他筆下展示的人物的性格和人際關系。在作品中,端木蕻良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流露了他的孤獨感。這可以推測那時的端木蕻良,雖然開始參加一些文化界的社交活動,但并沒有深入其中,也沒有得到同行的認同。其實,這在某種程度上也使他避免了被卷入1936年間有關“國防文學”和“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的兩個口號論爭之中。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記錄可以證明端木蕻良卷入過這兩個口號的論爭,因而他可以集中精力安心讀書,閉門寫作。
端木蕻良的創(chuàng)作在表現(xiàn)出左翼文學的某些特征的同時,也表現(xiàn)出與左翼文學不同的風貌。同一年代的“很多左翼文化景觀和現(xiàn)象都直接或間接受左翼文化人革命和吃飯兩方面的需求推動”[8]。這也使得端木蕻良的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面臨兩難的選擇,他的小說與左翼文學在契合中又與之悖離,這也是部分作家在對待左翼文學時面臨的矛盾。
三、結語
縱觀端木蕻良的左翼思想道路與小說創(chuàng)作選擇,可一窺左翼作家在時代潮流中面臨的選擇,以及端木蕻良其人其文的個性。“我們不論是對左翼文學做出一種批判還是對左翼文學做出一種肯定,我們必須在差異當中來思考左翼文學”[9],如果將左翼文學當作一個籠統(tǒng)的概念去理解,端木蕻良其人其文的差異性便不能體現(xiàn)。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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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魯迅.魯迅全集6[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352.
[3]伏琥.文字底下的血淚故事——訪老作家端木蕻良[J].抗戰(zhàn)文藝研究,1984(2):121.
[4]曹革成.端木蕻良年譜(上)[J].新文學史料,2013 (2):98.
[5]梁偉峰.文化巨匠魯迅與上海文化[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2:200.
[6]曹革成.端木蕻良年譜(上)[J].新文學史料,2013 (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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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富仁.關于左翼文學的幾個問題[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從刊,200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