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希爾·哈達德女性主義思想來源

蔡恒麗

摘要：塔希爾·本·阿里·本·比卡西姆·哈達德（1899-1938）是20世紀突尼斯女性主義思想的鼻祖和女性主義運動的先驅，他為提升突尼斯女性地位、保護女性權益、推動男女平等做出了巨大努力和貢獻。從女性權益的角度，他提出了全面審視婚姻問題，關注女性在婚姻關系中的利益，主張“廢除多妻制”“禁止包辦婚姻”“禁止童婚”。從社會現代化的角度，塔希爾提出了鼓勵女性教育、女性就業的主張。從民族革命的角度，他鼓勵女性加入革命政黨和解放陣線。探析塔希爾·哈達德的女性主義思想緣起是對突尼斯政治思想研究的補充，同時也與突尼斯民族主義思想、現代主義思想、現代政治思想研究有著內在聯系。

關鍵詞：女性主義;現代主義;民族主義;社會主義

塔希爾·哈達德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突尼斯的社會改革家、思想家、民族解放英雄，他在政治思想上的轉變啟發了他對女性問題的深度思考。在青年時期，塔希爾·哈達德加入了自由憲政黨，并主張謀求突尼斯人與法國人平等的參政權。1925年，塔希爾·哈達德認識到與法國平等共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期間又深受俄國十月革命的鼓舞，開始走向領導工人階級解放國家的革命之路。

1928年，塔希爾·哈達德開始著手推動社會改革，探索在艱難困境中改善女性境遇的方法。同自由憲政黨保持統一立場，主張進行徹底的民族解放運動，為婦女爭取公民身份。在擁有合法公民身份后，對婦女生活實行現代化改革。

塔希爾·哈達德的早年經歷

1899年，塔希爾·哈達德出生于突尼斯首都的一個普通家庭，其父母為了謀生離開了故鄉—哈瑪·卡比斯，投奔突尼斯首都，并在1899年生下塔希爾·哈達德。

童年時期，塔希爾·哈達德在古蘭經學校接受伊斯蘭傳統知識的學習，在這六年間，塔希爾·哈達德還常去赫勒敦學校[i]和薩迪吉中學[ii]旁聽現代語言、數學和科學等的課程。

1910年，11歲的塔希爾·哈達德進入宰敦清真寺學習伊斯蘭教法學。宰敦清真寺是突尼斯乃至伊斯蘭世界最負盛名的宗教學府之一。但在求學期間，塔希爾曾以書面形式表達了對該清真寺因循守舊的不滿和批判，這引起了清真寺保守派學者的不滿和敵意。[iii]塔希爾反對宰敦清真寺以“背功”為衡量指標的教學觀，他將教育現代化寄托于自由寬松的學術氛圍和理性批判的思維方式之上，經學教育改革就是塔希爾現代主義思想和現代化改革體系的起點。

1920年，塔希爾·哈達德順利畢業。他利用閑暇時間進入突尼斯法學院繼續學習法律知識，期間他還結識了當時政治領域的領軍人物，其中有自由憲政黨的創始人阿卜杜·阿齊茲·薩阿利比、突尼斯總工會的組建者穆罕默德·阿里·哈米等為突尼斯民族解放事業做出巨大貢獻的重要人物，這為塔希爾進入政治領域、從事政治運動和改革運動創造了機會。

隨著塔希爾·哈達德眼界逐漸開闊，見識不斷增長，學識不斷豐厚，在薩阿利比的帶領下，他正式加入了以民族獨立為目標的愛國主義運動，成為自由憲政黨的早期領導人之一。

經過多年的實踐和學習，塔希爾最終形成了關于社會現代化的思想體系，并通過著書立說將其思想傳達給當時的突尼斯社會，他的作品在社會中引起劇烈反響，其中最有影響力的是《伊斯蘭教法與社會中的突尼斯女性》。

塔希爾·哈達德思想的主要來源

塔希爾·哈達德的思想來源由四部分組成，分別是傳統經學教育的伊斯蘭精神早期改革派的現代化思想、憲政黨人的民族解放思想和激進派的社會主義思想。

一、伊斯蘭傳統思想

塔希爾·哈達德的思想繼承了伊斯蘭傳統，這與他從小接受傳統經學教育有著密切關系。因此，他在伊斯蘭教的思想上有深厚的造詣，對《古蘭經》有深刻的理解。這為他從經典中追溯男女平等、解放女性的創制奠定了深厚基礎。

塔希爾·哈達德是宰敦清真寺的進步宗教學者，他精通阿拉伯語，深刻理解《古蘭經》和《圣訓》，通達類比推理等法則，具備創制的條件。埃及伊斯蘭教改革家穆罕德·阿卜杜明確提出，用理智來判斷真理與謬誤，以重新解釋經、訓里的原理為教法改革的基礎。[iv]塔希爾·哈達德正是通過對20世紀初的突尼斯現代化需求進行理性分析，重新解釋了《古蘭經》中的男女平等思想，推動女性解放。

如果塔希爾·哈達德沒有接受正統經學教育，那么他的女性主義理論不可能在當時的社會中掀起浪潮，正是因為他的理論是建立在對《古蘭經》的重新解讀之上的，塔希爾·哈達德的女性解放理論才能在當時伊斯蘭文化積淀深厚的穆斯林社會形成效應。

二、現代主義思想

塔希爾的現代主義思想源于突尼斯19世紀改革派的改革主義思想。

19世紀的突尼斯陷入困境之中，奧斯曼帝國國力衰落，歐洲列強入侵，突尼斯政府陷入緊急之中，因貝伊的行為不當，突尼斯臣民對侯賽因政權喪失信心。面對這些困境，突尼斯開始出現了改革主義思潮，并在政治、經濟、軍事領域開展了一系列改革運動。

1861年，突尼斯實施了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頒布憲法后形成了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分立的格局，初步確立了君主立憲原則，實現了政體的轉變。[v]19世紀中葉，艾哈邁德貝伊推行了軍事改革，推動突尼斯軍事現代化。在軍事改革時，產生了一批具有改革主義思想的軍官階級，其中以海伊爾丁·帕夏、穆罕默德·貝拉姆五世為代表。

海伊爾丁·帕夏的改革主義思想最具有代表性。1867年，他出版的《認識國家情況最可靠的途徑》傳達了改革主義思想。海伊爾丁立足于實現人的現代化，推動了突尼斯教育改革。他率先對宰敦清真寺的課程進行了調整，增添世俗學科。他還創建了薩迪吉中學，培養了一批具備雙語背景的現代學生，這些學生成為政府官員的理想候選人。

在入學宰敦清真寺之前，塔希爾有過薩迪吉中學的學習經歷，因此，海伊爾丁·帕夏的改革主義精神和調和主義最早啟發了他的女性主義思想，他將如何實現西方文化與伊斯蘭文化調和作為現代化的關鍵點。調和主義體現在塔希爾的思想中，他主張調和《古蘭經》與現代化之間的關系，通過引用和解釋《古蘭經》中鼓勵學習求知、男女平等的經文，推翻了阻止女性接受知識教育的落后觀念，論證了突尼斯女性參與教育現代化的義務和權利;其次，為了順應社會發展趨勢，女性接受教育也成為人的現代化和社會現代化的必然要求。

三、民族主義思想

塔希爾·哈達德是一位民族主義者，是突尼斯民族解放的堅定支持者。他的民族主義思想源于阿卜杜·阿齊茲·薩阿利比的民族解放思想。

1881年，突尼斯淪為法國的保護國，貝伊政府被法國政府取代，突尼斯人淪為被統治階級。突尼斯的議會制度也發生了變化，占突尼斯人口總數90%的突尼斯人在“協商會議”所占席位不足三分之一。1910年，法國人把“會議”的三個會員團減為兩個，成功地隔離了突尼斯人。[vi]突尼斯人民受到殖民階級打壓，淪為突尼斯社會的他者，突尼斯人民與法國殖民者之間的矛盾逐漸激化。此時，改革派已無法改變被動的政治現狀，失去了改變命運的信心。19世紀末，一批具有現代意識和民族意識的突尼斯人開始訴求權利自由，民族主義思潮應運而生。

1902年，宰敦清真寺進步學者阿卜杜·阿齊茲·薩阿利比與一批民族主義者發起了青年突尼斯運動，旨在謀求與法國人平等的權利。1920年，重返突尼斯的薩阿利比建立了突尼斯第一個民族主義政黨——自由憲政黨，該黨關注普通人民的生活，強調保護工人的合法權益，并呼吁政府實行全民義務教育。

20世紀20年代初，塔希爾結識了為突尼斯人民而奔走的薩阿利比，他認識到，旨在維持統治現狀的改革主義不能實現救國救民，更不能改變突尼斯女性生存狀態，只有徹底實現民族解放，擺脫被殖民境遇，全體突尼斯人獲得公民身份之后，才能著手突尼斯社會的現代化，才有可能改善女性境遇，實現女性的徹底解放。民族解放是女性解放的前提和基礎。因此，塔希爾在1923年加入自由憲政黨，成為堅定的民族主義分子，為突尼斯民族解放事業而奮斗。

改革主義與民族主義雖然產生于相同的時代背景，主體不同，目標也不同，改革主義者是突尼斯封建統治階級，其目的在于維護突尼斯政權和統治階級利益;民族主義者大多為資產階級和市民階級，其目的在于維護資產階級和市民階級利益。改革主義者往往為了自身利益而選擇與殖民者妥協，更有甚者，忽視普通民眾的利益，這推動了突尼斯人與殖民階級矛盾激化，改革主義逐漸失去民心。

四、社會主義思想

塔希爾·哈達德吸收了社會主義思想，社會主義思想是他的女性主義思想的重要來源。他和他的摯友穆罕默德·阿里·哈米深受俄國十月革命的啟發，吸收了社會主義國家中女性參與生產，經濟獨立的觀點，從此走上保護工人階級、女性群體的先鋒道路。

穆罕默德·阿里·哈米是留學德國的突尼斯學者和活動家。在德國期間，穆罕默德·阿里學習了歐洲的先進經濟學理論，并最終取得了政治經濟學的博士學位。期間深受俄國十月革命鼓舞，他認為工人階級是領導民族解放的重要力量。1924年3月，他從德國回到突尼斯，并立即結識了塔希爾·哈達德，塔希爾·哈達德被他所描述蘇俄的社會主義社會深深吸引，特別是女性參與社會生產的場景，深受啟發。

穆罕默德·阿里·哈米與塔希爾·哈達德一同著手建立突尼斯總工會。1924年，穆罕默德·阿里和塔希爾·哈達德組織了一些消費合作社幫助工人農民與貧困作斗爭，這些行為贏得了下層人民對憲政黨的支持，但是大多數憲政黨員對此不能理解，他們認為工人階級并不屬于民族解放隊伍。在這時，塔希爾·哈達德認識到了憲政黨領導的民族主義運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正是由于深受社會主義思想影響，塔希爾·哈達德的女性主義思想才會在20世紀20年代末實現突破，實現了從關注女性精神狀況到鼓勵女性走向公共領域的突破，這對于當時的突尼斯社會來說是超前的。他認識到，社會主義的女性解放運動從性質上來說與工人運動有相似性，都是為了爭取自身利益而展開的社會活動。所以他的女性主義思想也吸收了當時蘇俄的一些婦女政策，例如，蘇俄在當時鼓勵女性走出家門，普及教育權，賦予勞動權等政策。

綜上所述，出生于19世紀末的塔希爾·哈達德是具有改革主義精神、現代主義精神的突尼斯政治思想家、社會活動家、突尼斯社會運動的領袖之一，在以上四種思想影響下，塔希爾·哈達德更加關注突尼斯女性權利問題，這使他成為突尼斯女性運動的最早啟蒙者，女性權利的最早主張者。

[i]赫勒敦學校，1896年突尼斯青年運動展開后，由薩迪吉中學畢業生發起創辦的第一所新式學校，其創立初衷在于針對宰圖納大學學生進行地理、數學、法律和法阿雙語教學。

[ii]薩迪吉中學，1875年，由海伊爾丁·帕夏創立的現代中學，學校既有用阿拉伯語講授的傳統學科，也有受法國影響而注重現代語言、數學和科學等的課程。

[iii].艾哈邁德·達爾伊，為哈達德辯護，第47頁

[iv]丁隆.創制與伊斯蘭國家民主化進程[J]中國穆斯林，2006（05）第22頁。

[v]李競強.現代突尼斯政治改革研究[D]西北大學學位論文。

[vi]Kenneth Perkins，A Historyof Modern Tunisia，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2004， P.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