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流行語中的日源借詞

呂笑康 馮元

摘 要：中日文化交流源遠流長，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隨著經濟、技術、文化相互接觸與借鑒，兩國語言同樣受到相互影響。尤其是新時期互聯網的飛速發展，進一步促進了語言文化的交流與碰撞。近年的流行語中不乏日源借詞。本文將就漢語流行語中的日源借詞進行探討。

關鍵詞：比較流行語;日源借詞;原因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西省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基于語料庫的日語對現代漢語的影響研究》（項目號：19YY24）的研究成果。

一、近十年漢語流行語中的日源借詞

近年的流行語中不乏日源借詞，且不少詞匯已成為常用詞被廣泛使用。因此，筆者選取了近十年《咬文嚼字》公布的中國十大流行語，找出其中的日源借詞，并進行簡單探析。

以下，筆者將對3個日源詞匯進行分析：

1.“吐槽”

吐槽在日語中寫作「突っ込み」，讀作「ツッコミ」，來源于日本傳統曲藝節目——“漫才”。“漫才”是日本的相聲表演，表演者分為“呆役”和“吐槽役”?！按粢邸钡穆氊熓菍κ挛镞M行非邏輯性、非常識性、甚至是錯誤性的描述，并以此作為“漫才”中的笑料?！巴虏垡邸钡穆氊熓茄杆賹我坏腻e誤進行指正，即揭示出“呆役”的笑料。起初，「ツッコミ」在臺灣被翻譯為“吐槽”，后來傳入大陸，并傳播開來（王大闊2014）。我們通過北京語言大學BCC現代漢語語料庫（以下簡稱“BCC語料庫”）檢索得知，“吐槽”的最早用例出現于2012年。

認識到現實生活的這種復雜性，公職人員、公眾人物特別是領導干部，就更要有經得住圍觀、扛得住“吐槽”、忍得住委屈的心胸和素養。

——《人民日報》

之后，“吐槽”的使用頻率開啟了爆發式增長。而關于日語的「ツッコミ」，我們通過國立國語研究所研發的「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以下簡稱“BCCWJ語料庫”）少納言進行檢索，發現其最早用例可追索到1993年。從搜索出的例句中可以看出，日語中的「ツッコミ」，即“吐槽”多帶有調侃意味，用于感慨或疑問。而漢語中的“吐槽”在新華詞典中被解釋為多表示揶揄、拆臺，但與抱怨、發泄、噴人、點評、評價無關。然而，隨著其使用頻率越來越多，其含義也發生了變化，比如指發出調侃或疑問的人;代指調侃的內容;嘲諷、抱怨等等。以下便是筆者收集到的有關“吐槽”派生義的例句：

看看各地的論壇，不少網友吐槽本地無線網信號差、速度慢、連接麻煩……寧波的做法是，政府購買部分服務，然后帶動運營商共同參與。

一些媒體在報道這一消息時，將其誤讀為“網絡支付將每天限額5000元”，引起消費者紛紛吐槽。

由此可見，漢語的“吐槽”吸收了日語「ツッコミ」的詞義，為日源詞匯。

2.“佛系”

《咬文嚼字》中提到：“佛系”，意思是一種有目的地放下的生活態度。來源于2014年日本某雜志介紹的一個“佛系男子”，日語為“仏男子”，即愛獨處、專注于自己的興趣、不想花時間與異性交往的男人。從BCC檢索的語料來看，“佛系”可以追溯到1996年。但此時的佛系并不是指生活態度，其作為“一種釋然淡然的生活方式和態度”走紅網絡是在2017年12月一篇題目為《第一批90后已經出家了》的博文刊登之后。筆者在現代漢語語料庫中檢索到相關例句19條，數量不多。但“佛系”一詞具有很強的構詞能力，一走紅便引爆網絡，頗受追捧。如今已基本形成了“佛系+另一詞匯”共同組合成短語的模式，如“佛系青年”“佛系上班”“佛系人生”“佛系追星”等等。2017年12月，“佛系”也開始登上報紙的標題，但大都作為一個貶義詞使用。例如：

有堅守的信條，佛系不如稱之為懶系（中國青年報，2017-12-19）

“佛系青年”不過是新版“被垮掉的一代”（嘉興日報，2017-12-25）

因為“佛系”帶有怎么都行、看淡一切、不夠積極向上的心態，起初遭到了主流媒體的批判。然而，在網民的使用過程中，又引申出追求自己內心平和、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和節奏做事、從而對抗焦慮的含義（徐玉鳳2018）。由此可見，漢語的“佛系”已不再指宗教信仰，而是指淡然之意。

3.“斷舍離”

“斷舍離”來源于2009年日本家政咨詢師山下英子所著《斷舍離》一書?！皵唷敝覆毁I不需要的東西;“舍”指處理掉堆放在家里沒用的東西;“離”則指舍棄對物質的迷戀，讓自己處于寬敞舒適、自由自在的空間。2014年，“斷舍離”成為中國流行語之一，在BCC語料庫中追溯到的最早用例也是2014年。

人生，不過是一場尋尋覓覓，一個不斷與物、人、事結緣的過程。你是否能在紛繁復雜的周遭聆聽初心、斷舍離，找到自己心中的瓦爾登湖？

——人民日報

漢語中的“斷舍離”一般做名詞使用，在句子中充當主語或賓語成分。例：

清理“僵尸企業”需要斷舍離（第一財經日報，2015-10-13）

“斷舍離”之后，東西要去哪里（文匯報，2016-08-27）

老舊小區需要一場“斷舍離”（寧波日報，2019-09-15）

少數情況下也可活用為動詞，如：今天你斷舍離了嗎？此外，還可與其它詞語組成復合短語，如：斷舍離減肥法。

二、日源詞匯輸入的原因

中國和日本都使用漢字。中日兩國同屬漢字文化圈，長久以來交流頻繁，在晚清民國時期還存在一次引入的日語詞匯翻譯西方著作的高潮，因此日語詞匯在中國傳播具有天然的優勢。即使不懂日語，也不妨礙大眾對這類流行語的理解和直接使用。如“佛系”“斷舍離”“達人”“逆襲”等詞匯，使用者都能夠通過漢字并聯系上下文猜出含義。同時這些日源詞匯由于跟漢語詞匯十分相似，可以很好地描繪當前中國某一社會現象，使用時不會給人太多異域感和疏離感，又較為新奇有趣，符合人們求新立異的心理，所以得到了廣泛使用，進而成為當年中國的流行語之一。

日本文化軟實力較強。二戰后日本經濟高速發展，邁入發達國家行列，與此相對的是日本文化軟實力的不斷增強。其中備受矚目的有動漫、影視劇、游戲等產業。一直以來日本就重視通過本國優勢產業向全世界宣傳日本國家魅力，傳播日本文化。在2011年，日本還進一步推出了“酷日本”戰略。“酷日本”戰略是日本文化產業戰略自我升級的產物，是對過去的文化產業政策的進一步充實和完善，旨在向海外推廣日本文化產品以促進日本文化在海外形成熱潮（姜瑛2019）。語言作為文化的重要承載方式，隨著日本動漫在中國的熱播，以及其他亞文化的輸入，使得日語中的詞匯自然而然傳入中國，其中部分還成為了流行語。通過對近十年流行語的分析不難發現，“萌萌噠”、“XX控”等詞匯，都來自于日本動漫。除此之外，網絡流行語中熱門的“腹黑”、“耽美”、“腐女”“傲嬌”等詞匯，也都同樣源于日本ACG文化。ACG文化的受眾是年輕人，而年輕人又是在互聯網中最活躍的群體，是網絡流行語的創造者和使用者，因此從日本動漫文化中常用的日語詞匯也更易于被網民廣泛使用，成為流行語（王曉2009）。

時代發展帶來的交流便利。新世紀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語言文化的傳播更為方便順捷，日源詞匯傳入中國的渠道也呈現多樣化、直接化的趨勢與特征。與此同時，中國在新時期倡導建立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同作為東亞地區的大國，中國與日本的經濟貿易、文化交流聯系將更為緊密。貿易往來、文化交流、移民雜居等原因都會導致語言的接觸，而這種接觸必然會使語言之間相互產生影響。

日源詞匯作為漢語外來詞匯的一部分，豐富了漢語的表達方式，增加了漢語語言系統的詞匯數量，也展現了漢語的包容性和強大的生命力。雖然不乏學者提出種種質疑，認為這些外來流行語詞匯是對漢語的污染，甚至將造成漢語的危機。但實際歸根結底，日源詞匯是中日兩國經濟文化交流的產物。隨著網絡的傳播與發展，兩國文化交流更加方便順捷，今后也將有源源不斷的日源詞匯滲透融入到現代漢語中，對現代漢語有著一定的影響力。對此，我們應該秉持包容開放的心態，積極運用這些日源詞匯。

參考文獻

[1]]王大闊.日本ACG亞文化流行語研究[D].東北師范大學，2014.

[2]徐玉鳳.“佛系”現象的批評話語分析[J]探索與爭鳴，2018（04）

[3]姜瑛.“酷日本”戰略的推行模式、現實困境及原因分析[J].現代日本經濟，2019，38（06）：1-12.

[4]王曉.從語言接觸的角度分析當代漢語中的日語借詞[J].日語學習與研究，200（04）：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