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能量首先應該是真能量
——以“女孩考上清華跪謝父親”偽真實短視頻為例

◎葉文波 鐘楊思麟

《2019 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數據顯示，截至2018 年12 月底，中國網絡短視頻用戶規模達6.48 億，短視頻遍地開花，全民進入“短視頻時代”。 然而，許多短視頻打著真實的幌子，給受眾灌輸心靈雞湯騙取流量，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亟需整治。

一、案例回顧

2020 年7 月，正值全國高考結束的背景下，幾條“女孩考上清華跪謝父親”的短視頻走紅，數十萬網友點贊、轉發，稱“感動得眼淚直流”。很快，有細心網友發現該賬號同時發布了其他幾條短視頻，同一題材，視頻主角“女孩”的長相沒有變，“父親”的身份卻一直在變，一會兒是工人，一會兒是植物人，明顯造假。得知真相的網友怒斥視頻創作者：“這不是正能量，這是騙流量！”而創作者自稱從未標榜視頻真實，只是段子。

有圖有視頻，卻未必是真相。 該視頻由于傳播面廣，迅速成為爆款，視頻內容反轉后，直接引發廣大受眾對這類偽真實短視頻在情緒上的強烈反彈， 指責他們打著真實的幌子、以弘揚正能量為名騙取信任、騙取流量。 各大媒體對此也刊文點名批評。《楚天都市報》發文稱“胡編亂造不是正能量而是騙流量”，《澎湃》刊發評論《“正能量謠言”危害大》，《半月談》刊文直言“社會不需要虛假的正能量”。目前，該賬號被平臺限流10 天，相關視頻已經下架。

二、社會危害

消費公眾同情心，抬高社會信任成本。

該視頻之所以會造成受眾情緒強烈反彈， 是由于它一開始給觀眾營造了“真實”的期待，火了之后又暴露出“虛假”的本質，給觀眾造成情感反轉的落差，使得觀眾產生了被欺騙的不信任感。其本質是出于私利消費公眾同情心，久而久之就會抬高社會信任成本。

觀眾之所以會產生“真實”的期待，是因為發布該短視頻的抖音、快手等平臺不同于影視平臺，它具有記錄生活、貼近現實等特征。 視頻中的人物衣著樸素，又有“農民工”“清華”等大眾普遍關注的現實元素，視頻發布時間剛好在全國高考結束之后，“女孩考上清華后跪謝父親” 這一標題也類似于新聞訊息， 這些元素直接導致用戶看到該視頻時誤認為其為真實的新聞短視頻。

但與“真實”相悖的是，鏡頭下的女孩表演浮夸，視頻中的同一“父親”在幾個視頻中有著不同的職業。 生硬的情感煽動、主人公演戲穿幫……這些破綻很快被網友發現。該視頻被證實系偽造真實之后，引起受眾情緒的強烈反彈。不難看出，該視頻創作者既難以舍棄“真實感”帶來的情感共鳴和“正能量”帶來的巨大能量，但又無法找到具有上述價值的真實素材，因此選擇偽造真實。其本質就是出于私利消費受眾同情心、騙取受眾信任，進而贏得關注、騙取流量。

偽造真實害人害已，不僅無法帶來正能量，還會抬高社會信任成本，帶來唯利是圖的負能量。

三、偽真實短視頻產生的原因

在短視頻平臺，偽造真實的短視頻不是個例。許多創作者為了營造“真實”效果，不惜喊來親友一起演戲。 偽造真實，既有主觀上創作者的個人原因，也有客觀上平臺運行機制和社會不良風氣的責任。

1.生產門檻降低造成的去中心化表達

隨著5G 等移動端技術的快速發展，內容生產門檻大大降低，越來越多的普通大眾參與其中，由信息消費者變成生產者。生產門檻降低造成生產主體大量涌入，其綜合素質參差不齊。信息生產的話語權從精英走向大眾，形成去中心化的表達方式，一方面帶來耳目一新的草根化敘事，另一方面也帶來了庸俗、虛假的表達。

2.植根于商業邏輯的流量變現

新媒體時代讓用戶、流量、關注度可以迅速實現變現，為創作者及平臺帶來經濟利益。 在短視頻平臺，點贊量、評論量、完播率達到一定程度，短視頻就會進入更大規模的流量池，吸引更高的關注度，并由此吸引更多用戶、獲得更多利益，這就導致“流量為王”等風氣盛行。 為了追求爆款，在缺乏高質量內容的情況下， 一些視頻創作者往往會在虛榮心與利益的雙重驅使下虛構內容博取出位。

3.受眾淺層次情感體驗與碎片化反饋

短視頻的興起， 與現代人的快節奏生活密不可分。 幾秒、 十幾秒的短視頻， 恰好能填補人們茶余飯后的空閑時間。從一個短視頻刷到下一個，從一場短暫的狂歡奔赴下一場，人們來不及深度思考，在幾秒之內就沉浸到短視頻構建的場景當中，獲取淺層的情感體驗。 只需動動手指點贊、轉發， 觀眾的這種情感體驗就能變成平臺與賬號切實的數據反饋。

在整個過程中，觀眾進入場景、生成情感、進行反饋，每個步驟都是短暫、碎片化的。 因此，短視頻必須快節奏敘事、高頻率更新，只有抓住社會關注點、擁有強烈戲劇沖突，才能迅速“引人入戲”，與受眾產生情感共鳴，進而獲得流量數據。可以說，受眾的淺閱讀與短視頻的粗制濫造一直相互影響。

四、現實對策

1.提高生產者媒介素養，從源頭上做好把關

短視頻應從源頭上把關， 加強對從業人員尤其是內容生產者的職業素養教育、法律教育，培養一批優秀的內容生產個人和團隊，培養一批專業的審核團隊。

2.完善內容審核機制，多渠道核實信息來源

短視頻平臺要進一步完善內容審核機制， 引進現代化技術管理手段。如“考上清華跪謝父親”個案中，視頻中的女孩、父親為同一人，可以嘗試利用人工智能人臉識別技術在后臺進行甄別。

針對新聞類真實短視頻， 必須嚴格遵守新聞職業道德規范，要求拍攝者提供必要的新聞要素、拍攝說明。以《楚天都市報》日常工作為例，記者看到網傳視頻后，首先是核實視頻內容真假，而不是為了流量“搶獨家”。 一般來講，記者會聯系拍攝者了解情況，會趕到視頻所涉的第一現場，力爭找到視頻主人公或者目擊者求證，還會聯系公安、宣傳等職能部門核實，確保視頻內容真實、客觀。

目前，《楚天都市報》 新媒體平臺已建立了嚴格的內容審核發布流程，新聞短視頻在發布之前，除了記者核實、編輯剪輯，還需要內容采訪部門值班主任、新媒體部門值班主任、值班總編進行三道審核。

3.持續開展“凈網”行動，加強社會綜合治理

要進一步做好政府監管，健全行業規范制度，完善網絡平臺及個人的自律公約。行業內還應完善獎懲機制，尤其是追責機制。對于打著真實的幌子騙流量的虛假視頻，輕則以違規論處下架視頻，重則上升至行業規范問題，直接限流甚至封號。

公安、 網信、 宣傳等部門要持續開展常態化 “凈網行動”，對于違法違規賬號零容忍，及時查處并面向社會公布，以警示教育。政府部門應完善打假舉報機制，形成全社會人人參與、共建共治共享的網絡治理格局。

4.加強社會輿論引導，進一步提升全民閱讀水平

政府部門尤其是主流媒體要加強社會輿論引導， 挖掘高質量新聞作品，為廣大群眾提供喜聞樂見的優秀作品。比如，2019 年，《湖北日報》《楚天都市報》挖掘的“深藏功名老英雄張富清”典型，就給我們強烈的真實震撼，老英雄被授予“共和國勛章”。這些民族脊梁為社會進步、國家發展提供了經久不衰的精神動力，也激勵著中華兒女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對于社會公眾，要加強道德教育與法律教育，提倡全民閱讀、學習優秀作品，提升思辨能力、鑒別能力，在全社會形成崇尚“真善美”、抵制“假丑惡”的社會正氣。

結語

“假雞湯”短視頻是商業邏輯背景下誕生的淺層次敘事與情感表達，不僅會使公眾產生“同情疲勞”，還會對新聞真實造成傷害，對社會風氣造成不良影響。這與內容生產者素質欠缺、行業管理及平臺運營機制不完善、受眾辨識力不成熟等因素密不可分，折射出許多現實社會問題，需要從生產端、傳播端、受眾端進行全面綜合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