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云/三亞學院應用語言與文化研究中心
民以食為天,中國古典四大文學名著中對飲食的描述占有極大的篇幅。有別于《水滸傳》中描寫的“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這樣粗獷的飲食方式,《紅樓夢》中所描述的飲食就顯得雅致、精細很多。這些描述不僅體現了包括賈府在內的封建貴族的飲食文化,而且中國傳統飲食文化韻味濃厚,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據不完全統計,《紅樓夢》中描述有名目的宴席大約有七十次,有家宴、壽宴、節宴和夜宴等,如“慶壽辰寧府排家宴”、“榮國府歸省慶元宵”、“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等。飲食大約有一百八十六種,不僅有主食、菜肴、點心,而且有果品、補品和飲品。
《紅樓夢》中賈府作為世家大族,日常生活錦衣玉食,餐食宴飲不僅排場盛大,而且飲食非常講究。既體現了豪門貴族揮金如土的奢華,又深刻反映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精細滋養。
首先,《紅樓夢》飲食極顯奢華。在第四十一回中,“茄鲞”是劉姥姥進賈府時和賈母及眾人一起品嘗的一道菜,在整部著作中描寫最為詳細最為生動。作為賈府中身份最尊貴的賈母,她指明讓劉姥姥品嘗的這道菜,主料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由極其平常的茄子做成。這道菜的主料雖然尋常,但是工序繁瑣,配料講究,花銷巨大。曹雪芹用了將近四百字詳盡地描述了這道菜的做法和劉姥姥的吃過之后的反映,充分體現了賈府飲食的考究品味和精細奢侈。
其次,《紅樓夢》飲食的精細雅致。在第三十五回中,寶玉挨打后和王夫人撒嬌想吃的“小荷葉兒小蓮蓬兒的湯”,就單單這個湯模子就有“四副銀模子,都有一尺多長,一寸見方,上面鑿著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蓮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樣,打的十分精巧。”連薛姨媽都夸贊說“你們府上也都想絕了,吃碗湯,還有這些樣子。若不說出來,我見了這個,也不認得這是作什么用的。”不說這道湯的做法如果繁瑣或者精細,單單做湯需要的湯模子就有三四十樣,飲食的精細雅致不僅體現在用料,還體現在這些花樣繁多的模具上。
最后,《紅樓夢》飲食的滋補養生。食補就是通過調整日常飲食的種類和進食方法等,以求維護健康或治療疾病的一種進食方法。《紅樓夢》中的日常飲食很注重滋補養生的作用。在第十一回中秦(可卿)氏道:“……昨日老太太賞的那棗泥餡的山藥糕,我倒吃了兩塊,倒像克化的動似的。”棗泥山藥糕易于消化,味道清甜,紅棗可以補氣血,山藥可以健脾胃,對身體虛弱臥病在床的秦可卿來說毫無疑問是一道補養的上選佳品。這樣的食療養生飲食,在整部著作中有多處,不僅有“蝦丸雞皮湯”,還有“綠洼香稻粳米粥”等。
1995年,美國翻譯理論學家勞倫斯·韋努蒂在《譯者的隱身》中提出來了歸化、異化這對翻譯術語。歸化和異化是兩種對立統一、相輔相成的翻譯策略,不存在絕對的歸化,也不存在絕對的異化。從翻譯理論的發展史來看,歸化和異化可以被看作是直譯和意譯概念的延伸,但是又不完全相同。直譯和意譯主要關注翻譯時譯語的語言形式和意義,而異化和歸化則不僅僅局限于語言因素,還包括文化、美學和社會等因素。
歸化是指“把原作者帶入譯入語文化”,歸化翻譯策略要求譯者盡量向譯語文化靠近,像本土作者一樣使用語言,使源語本土化,它以譯語讀者習慣的表達方式來傳達源語的內容。異化是指“譯者盡可能不去打擾作者,讓讀者向作者靠攏”,在翻譯時盡量貼近原文,忠于作者的寫作風格、思想和語言特點。在翻譯時,譯者始終面臨著貼近作者還是讀者的選擇,要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融合點”,這個尺度不是一成不變的,有時會更貼近作者,有時會貼近讀者。原則是:貼近讀者歸化時,譯文不能失去原文的風格;貼近作者異化時,譯文不能晦澀難懂。因此,在實際翻譯中,歸化和異化這兩種翻譯策略應該相輔相成,揚長避短。
各個民族之間由于受到地域、風俗習慣和物產的影響,長期以來形成了具有本民族和本土特色的飲食習慣,各地各民族之間的飲食種類截然不同,不僅是烹飪方法不同,很多時候食材也迥然不同。翻譯不僅是一種傳遞信息的方式,也是文化交流的一種手段,是兩種不同文化之間的溝通、交流和移植。所以在飲食和菜肴翻譯時需要用簡潔的語言翻譯出其烹飪方法、主料、輔料等,同時還要注意翻譯出其命名的內涵。
異化法的翻譯策略是盡量貼近源語言、原文或者作者。異化翻譯法考慮到源語和譯語之間不同的文化特性和語言風格差異性,使譯文保留原文的異域風情和異國情調,向譯語讀者保存或者展示原文和作者的寫作風格、語言習慣和思想。異化翻譯策略包括音譯、直譯和借譯等等。
在霍克思翻譯的《紅樓夢》中,很多采取直譯的方式。比如在第十一回中,秦可卿吃的“棗泥餡的山藥糕”,霍克思就是采用直譯的方法,直接翻譯成yam-cake with the date stuff inside。英語菜肴命名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這種“主料+輔料”,所以這種翻譯的方法基本上傳達了點心的字面意思,突出了這一道點心的原材料,符合源語文化特征。又如在第六十二回中的“蝦丸雞皮湯”翻譯為shrimp-balls in chicken-soup,直譯出主料和烹飪方法,一目了然。
韋努蒂認為,歸化翻譯策略就是原語本土化,減少原語的文化痕跡,強調譯語文化,盡量使譯文貼近譯語讀者的生活,符合譯語文化的潮流,即把源語文化用譯語讀者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表達出來,從而達到兩種文化之間的對等。在霍克思翻譯的《紅樓夢》中,飲食翻譯的方式歸化現象非常明顯,歸化翻譯策略包括意譯、省略和替換等等。
比如在第四十九回中,寶玉吃的“野雞瓜子”。“雞瓜子”是指雞胸處的瘦腱子肉。在書中直接翻譯成collops of pickled pheasant-meat,這里采取替換的翻譯方法,雖然沒有翻譯出“雞瓜子”的精髓和文化內涵,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譯出了這道菜的基本烹飪方法,避免了讀者從譯語視角出發的誤解。
又比如在第八回中,寶玉給晴雯留了她喜歡吃的“豆腐皮兒的包子”,霍克思翻譯成bean-curd dumplings,采取意譯的翻譯方法,雖然沒有翻譯出豆腐和豆腐皮兒的區別,但是避免了由于中西方食材不同而進行的累贅翻譯,不會給文化交流帶來太大的影響。
又比如在第四十三回中,賈母道:“方才你們送來野雞崽子湯……”這里的“崽子”即仔雞。書中翻譯為the pheasant stew you sent me,采取省略翻譯的方法,雖然沒有傳達出原文中仔雞湯的精髓,但是符合西方飲食文化的習慣,有助于譯文讀者的理解。
再如第十九回中,賈妃賜出的“糖蒸酥酪”直譯為了sweetened koumiss,是一種顯而易見的歸化翻譯策略。酥酪是一種奶制品,主要是用羊奶或者牛奶等制成而成。而koumiss則是指清潔可食的食物或者馬奶酒。譯文采用替換的翻譯方式,不僅沒有翻譯出這道點心的烹飪方法,而且主料也與源語有出入,但是譯文符合西方飲食的命名習慣,也便于讀者理解。
《紅樓夢》中飲食和菜肴的命名盡顯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主料和輔料的選擇以及烹飪方法都具有濃厚的地域和民族特色,譯者只有充分了解中華民族的文化內涵,掌握每一道佳肴美食背后的信息,才能做好《紅樓夢》飲食的翻譯。無論譯者采取歸化還是異化翻譯策略,只有融會貫通兩種語言和文化之間的差異,才能在翻譯中盡可能的消除譯文字面上的歧義或者誤解,保留住《紅樓夢》中飲食和菜肴的原汁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