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天/新疆師范大學
語言人類學(Linguistic Anthropology)是結合人類學與語言學研究理論與研究方法誕生的一門新興邊緣學科。不少學者對“語言人類學”和“人類語言學”(Anthropological Linguistics)兩個學科術語并不加以區別,將概念等同使用,這固然離不開當時學科初起時眾多帶頭人如博厄斯、薩丕爾、沃爾夫等人的學術背景融合了人類學、社會學、語言學、心理學等眾多領域。概言之,當時的研究主題及學科分類并未分割精細,這是由當時學者本人的學術背景、研究能力和學術關注點所決定的。在學科劃分日益明確、學科發展日益精密的今天,區分兩個術語不僅關系到學科歸屬與學科精簡,而且能夠在促進語言人類學長久發展的同時,也方便厘清該學科與其他相關交叉學科如社會語言學、民族語言學等學科的之間關系。
語言人類學公認的學科淵源是F·博厄斯(Boas)的《美洲印第安語手冊》、《種族、語言和文化》研究,他打破學科間的壁壘,研究融合了語言、種族和文化三方面。其弟子E·薩丕爾也十分注重語言同社會和文化背景的關聯,E·薩丕爾提出了音位理論,完成了《民族學與語言學》、《語言論——言語研究導論》等著作。20世紀上半葉,國內最早注意到文字與社會文化相關的研究有:梁啟超在《國文語原解前記》中提出要考察古代社會的變遷,語言文字可以是切入點;張世祿強調了漢字對研究中國古代社會文化的價值;郭沫若考釋古文字研究中國古代社會起源。如果說以上是文字學與社會文化相關的研究,那20世紀中期羅常培先生的《語言與文化》是一部堪稱語言人類學本土化的開山作。《語言與文化》提到“語源”、“造詞心理”、“地名”、“姓氏別號”等要素可以用來研究文化遺留、文化接觸和民族淵源、民族信仰等。此后涌現出一大批研究民族語言與文化的專家、學者,同時國內也誕生了諸如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語言研究所等眾多研究機構和專門的刊物,如《民族語文》等。國內當代語言人類學的專家陳保亞、納日碧力戈、黃行、馬京等。
關于語言人類學與文化語言學、民族語言學等相關學科關系的討論,何俊芳主編的《語言人類學教程》第一章就語言人類學與其他每一相關學科兩兩逐一進行了詳細的比較,得出的結論也只是說語言人類學與其他兩門學科多有重合,難以劃清界限。①這里筆者想著重探討的是語言人類學和當代語言學研究熱門學科——社會語言學之間的關系。首先,不得不提社會語言學的由來,張榮建在《社會語言學的整合發展趨勢》中提到,美國社會語言學家戴爾·海姆斯(Dell Hymes)于1964年最初提出“語言人類學”這一術語,后來,為與術語“人類語言學”區別,他又于1974年提出術語“社會語言學”,表示是語言學和人類學整合的學科。這也可以看出“語言人類學”與“社會語言學”有著很深的淵源。社會語言學的先驅們,如薩丕爾、沃爾夫、拉波夫(Labov)等從事的研究其背景大多交織著語言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等多學科??梢钥闯錾鐣Z言學在形成和發展過程中深受人類學、社會學,尤其是語言人類學的影響。除此以外,社會語言學是研究語言和社會結構的共變的一門學科,其任務是揭示這兩個變量間相互關系,包括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相互作用等。如果將社會語言學的研究分宏觀和微觀來看,這個問題就清晰明了了。微觀社會語言學研究人的、局部的問題,如不同的社會因素造成的個人言語的變異等;宏觀社會語言學研究的是帶全局性、整體性的問題,如語言政策、語言規劃、語言關系等。但由于社會和文化密不可分,許多社會語言學家都把語言和文化的關系納人自己的研究范圍,而許多語言人類學家也把語言與社會的關系納入自己的研究范圍,這就使得二者在研究對象和范圍上越來越趨同,兩個學科之間的關系也就難舍難分了。
對于語言人類學的研究內容和學科任務,不同的專家學者意見不一。有的學者側重于研究國家社會、民族文化大背景之下的語言現象,如理群(1991)在《語言人類學研究的主要問題》中提出,“語言人類學研究從宏觀研究語言的起源、發展、分化和統一與交流及融合,或者從微觀考釋某一語詞的產生、演變及消亡。”②譚志滿(2008)在《語言人類學視野下的瀕危語言研究》關注了對“土著”民族瀕危語言的搶救與保護問題;有的學者側重于把語言現象當做一種符號象征,從而達到對國家、社會和民族文化中政治權力、種族沖突、歷史文化、社會記憶的認知和再造。如納日碧力戈(2003)在《語言人類學闡釋》中明確提出,“語言人類學的研究內容為作為文化資源的語言、作為社會實踐的語言、作為歷史記憶的語言和作為話語權力的語言。語言人類學的研究是圍繞形式、內容與意義來進行的?!雹蹖Υ耍R京也很贊同,他(2003)在《人類學背景下的語言和言語研究——論語言人類學的研究視野》中闡釋了語言人類學家應當把語言當做“一套構成社會結構社會行為的象征資源(Symbolic Resources)以及真實或想象世界的個體心理象征”。
隨著語言人類學學科的不斷發展,筆者查閱了國內近10年的語言人類學研究,總結了當今的語言人類學研究大多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也是最數量最廣泛的,主要是微觀的民族語與文化的研究,這種研究屬于民族語的文化語言學研究。如巴戰龍(2010)的《裕固族語言文化遺產保護問題探究》、楊洪林(2011)的《文化變遷與語言傳承——土家族的語言人類學研究評述》等;第二,以納日碧力戈為代表的一派海外語言人類學理論引入研究,其中核心觀點主要就語言作為一種符號本身具有文化標記、社會標記以及符號自身形式、意義和感知的哲學思考。如納日碧力戈的《語言意識形態——語言人類學新篇》(2010)、《從皮爾士三性到形氣神三元:指號過程管窺》(2012)以及《民族現象的符號學解析》(2015)等研究,其他學者及研究如連煦(2013)《語言人類學中的結構與能動》、馮軍(2015)《帕爾默“文化語言學”及其發展評述》;第三種,也就是最后一種,是嘗試將“語言”概念作為“符號”進行延伸,與其他音樂、體育等學科進行交叉研究,如李依桐(2010)《用語言人類學闡釋和解讀我國鋼琴音樂風格與傳統文化》、黃妙秋(2014)《語言人類學視閾下的兩廣疍歌研究》、李麗(2014)《語言人類學下的武術諺語研究》等。
從以上三類研究可以看出近十年國內的語言人類學研究既有宏觀理論層面的國外理論本土化的深入研究,也有國內具體民族語言和社會文化的相關考證或實證類微觀研究,當然還不乏一些跨學科的新意之作。語言人類學相關的研究雖然不多,但愈發精簡??梢钥闯稣Z言人類學正在運用自己獨特的科學理論、方法和視野進行自身的研究或指導其他學科做嘗試性跨領域研究,其煥發出的生機和發展趨勢值得各個行業學者專家繼續深入研究和勤奮耕耘。
關于語言人類學,無論是在國外被提出,還是國內本土從“文字——文化”發展起來的語言人類學思考,該學科都有接近百年的歷史。該學科在國內研究數量不多的原因,一方面與該學科研究視野與民族學、社會學、人類學、語言學交叉有關;另一方面就是社會語言學在國內的蓬勃發展使得語言人類學學科研究趨于精簡。在各學科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今天,語言人類學相對清晰的研究內容、研究視野得以出現,研究者在此基礎上充分吸收消化學科知識,以便更好地創新學科研究。以此看來,學科精簡未必是件壞事。
注釋:
①何俊芳.語言人類學教程[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5.
②理群.語言人類學研究的主要問題[J].語言與翻譯,1991(04).
③納日碧力戈.語言人類學闡釋[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