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敏 王福革/內蒙古民族大學政法與歷史學院
元代離異制度既繼承了中原漢地的離異制度,又保留了蒙古舊俗,形成了蒙漢雜糅的離異體制。特別是在忽必烈推行漢法,倡導儒學過程中,理學中歧視婦女的道德觀念在離異過程中得到了更多的貫徹,尤其是對婦女的束縛更加嚴重,在離異過程中婦女處于從屬地位,喪失了婚姻的主導權。
在為父母守孝期間以及婦女在為丈夫守服期間,不允許再婚。違者,國家通過強制手段使之離異。元廷規定“居父母及夫喪而嫁娶者,徒三年,各離之。”[1]這是男女在喪服期間成婚導致的婚姻無效。第一,在父母停尸期間與他人成婚。如王繼祖“‘父王喜身故,將妻馬大姐扶娶過門,拜靈成親。至二十三日,將父王喜埋殯了當是實?!藦亩际〈鸶稑忻茉?,斷令各人離異。所據王繼祖,擬合罷職相應?!盵2]
第二,婦女在丈夫的喪服期內改嫁。如阿吳在其夫服內,改嫁彭千一為妻,“有夫杜慶因病身死。至十八日,焚化,將骸骨令夫表弟唐興分付趙百三揚于江內……改嫁彭千一為妻罪犯……擬將阿吳杖斷七十七下,聽離,與女真娘同居守服,以全婦道,仍將元財解省。”[1]上述兩例均是在守服期間與他人成婚。在被人告發后,國家以“亂常敗俗”和“亂敗風俗”為由,以及為了避免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予以強制離異。
同姓不婚源自于同一部落中的人不得通婚的古老規定,在蒙古汗國時期,同一部落的人世世代代不得通婚,只能與非本部落之人建立婚姻關系。隨著元政權在中原地區的日益鞏固,同姓婚被嚴格禁止,違者,判決離異。如有兩位劉姓男女結為夫妻已十年有余,國家得知此事后,因之前并無同姓婚的案例,遂以此為斷例,并且頒布圣旨,自此之后規定同姓不得通婚,對同姓婚要“教禁約者”?!巴諡槠薹虻拿扛?,不教聽離呵,怎生?……從今后同姓為妻夫的每,教禁約者。”[2]
元代,對于官員和軍人與平民之間的通婚做出了嚴格的限制。目的在于通過對不同身份的人的通婚予以限制,維護國家的統治秩序。據《元典章》記載,官員病故,妻子席卷亡故官員的資財等改嫁他人,為維護官員利益,國家規定“遣還家”“不得擅自改嫁”,違犯此律者,聽離。如,“李榮充惠州路鈔庫大使,因病身故,拋下妻阿何,服內改嫁本路提控案牘郭克仁為妻……如蒙行移合屬,嚴加禁約,今后在廣仕宦官員若有身故,拋下老小,聽從本處官司伊例起遣還家,不得擅自改嫁。如有違犯,事發到官,斷罪聽離。”[2]
若官員欺凌民戶,強娶民女。此種行為極易激起民憤,形成社會不穩定因素,因此,國家對此類婚姻做出規定,不符合規定者治罪離異。如,“‘體察得流官到任,不采風俗美惡,輒便欺凌部民,咨問室女婦人,虛寫婚書,捏合財錢,娶作妻室,實為傷風敗俗。莫若禁治,今后無令任所求娶?!窈罅鞴偃缥銎藜盁o子嗣欲娶妻妾者,許令官媒往來通說,明立婚書,聽娶無違礙婦女。違者治罪離異,追沒元下財錢相應。”[2]此外,命婦也不準擅自改嫁。至大四年八月,禮部頒布“既受朝命之后,若夫、子不幸亡歿,不許本婦再醮,立為定式。如不遵式,即將所受宣敕追奪,斷罪離異。”[2]國家因命婦與“庶民妻室”不同,應為婦女之表率,遂國家規定命婦改嫁者,“斷罪離異”。
在元朝建立之初戰火四起,實現國家的統一與安定,要憑借強大的軍隊,國家必定會運用強制手段來保護這一集體的權益。元廷于至元二十六年規定“出征軍妻不得改嫁”,“出征軍人未知存亡,拋下妻小,其父母不合一面改嫁。合咨本省改正,仍將主婚人等斷罪相應。”[2]并且,即使軍人身歿,其妻妾改嫁也必須經過國家的允許,否則,視為違律,依例離異。
驅口、良人與樂人,三者屬于不同的社會階層。元朝禁治驅口與良人通婚,規定“驅口不嫁良人”“驅口不娶良人?!盵2]對樂人婚姻也做出了嚴格的限制,只允許“樂人內匹配者”[2],目的在于禁止不同階層的人互相通婚,維護社會的穩定性。
驅口與良人通婚,國家因其“根底”不同,皆聽離。如“‘壬子年于本使王里伯術戶下作驅口附籍,至元二年背使在逃,至元五年娶訖香河縣良人故楊偉妹楊粉兒為妻’罪犯……省部相度,若王納單術委系王里伯術逃驅,于至元二年作良人求娶楊粉兒為妻,即系男家妄冒,依例合行聽離歸宗?!盵2]非樂人與樂人通婚,因雙方不屬于同一階層,國家也會對此類婚姻判離。如,“辛哈恩的為取了樂人做媳婦的上頭……今后樂人只教嫁樂人,咱每根底近行的人并官人每、其余的人每,若取樂人做媳婦呵,要了罪過,聽離了者?!盵2]
收繼婚是北方民族特有的一種婚姻形式,如“父死后還可以續娶他的遺孀”[3],“有時兒子除他的生母外要娶其父的所有妻妾”[4],即男子可娶自己的庶母或寡嫂寡娣。但同時他們也認為“對于寡婦……終歸要在死后回到她的第一個丈夫那里去?!盵4]忽必烈建元之后,受到理學封建倫理綱常的影響,認為收繼是禽獸行為,此行為“若不懲戒,濁亂典禮,”[2]國家也運用法律禁止非法收繼婚“諸兄收弟婦者,杖一百七,婦九十七,離之”,“居父母喪,奸收庶母者,各杖一百七,離之,有官者除名?!盵5]如田大成違法收其弟妻,國家判離,“陜西四川道按察司體察得,前南京路總管田大成收繼弟妻阿趙……田大成奸收弟妻,廢絕人倫,實傷風化,量情擬斷八十七下,罷見職。阿趙擬斷五十七下,與大成離異?!盵2]此外,元朝對收繼做出了種種限制,如“守志婦不收繼”“抱乳小叔不收繼”等,違者,一律“斷離”。
元代,夫妻“義絕”也會由國家判決離異。元繼承了唐朝對于義絕的定義,即夫妻雙方辱罵毆打及殺害對方的近親屬或雙方近親屬之間互相傷害。這涉及到夫妻雙方家族之間的利益,因為“對于傳統中國社會來說,婚姻的意義遠超夫妻本身,更多的是維系雙方家族,進而穩固整個社會,是倫理秩序的基石。”[7]
元廷將夫妻對對方親人進行人身攻擊與誹謗納入“義絕”之列,如“淮道安所招執謀丈人潘成奸要親女潘屎娃罪犯……已為義絕,似難同居。依準本路所擬,離異歸宗?!盵1]這是淮道安誣告丈人奸污親女,由國家以“義絕”判決淮道安與其妻離異。
此外,元廷不僅擴充了“義絕”的含義,而且加強了對婦女的保護。并將以下行為納入到“義絕”的體系之中。其一,丈夫對妻子施以暴力,如“至大二年六月初七日,將妻狄四娘沿身刁刺青繡,不從,用拳將本婦行打抑勒,于背上、兩腿刁刺龍鬼。……大傷風化,已絕夫婦之道,似難同居……將本婦離異歸宗,遍行合屬禁治相應?!盵1]此為丈夫將妻子身體刺青,對妻子的人身安全造成傷害,國家認為丈夫對妻子的行為使他們“已絕夫婦之道”,喪失了繼續在一起生活的感情基礎,因此,斷二人離異,令此婦女“歸宗”。其二,丈夫逼妻妾為娼妓,使妻妾成淪為丈夫的賺錢工具。如大德元年有“王用將妻阿孫、妾彭鸞哥打拷,勒令為娼,接客覓錢,已犯義絕。罪經釋免,擬合將阿孫并彭鸞哥與王用離異,俱斷歸宗相應?!盵1]元統治者認為逼妻妾為娼的行為有違人倫,“此風甚為不美”,為了避免“各路城邑爭相仿效”[1]遂由國家出面斷其離異,杜絕此類現象再次發生。其三,為“賣休買休”,即雙方進行錢財交易后中斷婚姻關系。大德五年“譚八十一為過活生受,寫立休書,得訖譚四十三財錢,將妻阿孟轉嫁與本人為妻。據譚八十一與本婦已是義絕,又系賣休買休,俱各違法。參詳,擬合令譚四十三與阿孟離異歸宗。”[2]國家以義絕為據,強制判其“離異歸宗”。
元代男性可以通過“七出三不去”對妻子進行單方面的休棄?!捌叱觥卑ā耙粺o子,二淫泆,三不事公姑,四口舌,五盜切,六妒疾,七惡疾”?!捌叱鋈蝗ァ敝ㄖ饕菫榱司S護家庭內部團結而制定的?!盁o子”為“七出”之首,因無子而被休棄是毫無異議的,如“大德九年正月十九日,到江寧縣江寧鎮尋見嫂阿程并董禎,本人稱兄高三為阿程無子休棄……設若高三為無子休棄,別無外甥求娶之理?!盵2]高三因為妻子阿程無子而將她休棄。
“淫泆”即妻與他人通奸,在至元十二年有“齊壽安于徐德女丑哥處作婿,捉獲妻犯奸,斷訖罪犯,擬合出舍?!盵2]此例為因為妻子犯奸,丈夫將其休棄。并且,妻子遭受他人強奸,甚至強奸未成,丈夫也可以以“淫泆”為由進行休妻,這直接反映了女性在婚姻中的處于被動地位,此外,還有“不事公姑”,即不孝;“口舌”,即搬弄是非;“盜切”是在丈夫不知情的情況下挪用家財;“妒疾”,多指妒疾妾室;有“惡疾”是指患有嚴重傳染性疾病。“七出”之法既是對前代的繼承,也是對蒙古舊俗的發揚,在蒙古汗國時期,統治者就十分注重婦女的行為與家庭關系?!捌叱鋈蝗ァ敝m對女性極為不公,但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家庭的和諧。
和離,是指在雙方同意的前提之下,由丈夫寫立休書,進行“放妻”。此種離異形式不受國家干預,只要寫了休書告知官府,“和離”程序就宣告完成,二者可另行嫁娶。即“若夫婦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須要明朗寫立休書,赴官告押執照,即聽歸宗,依理改嫁”[2],對于和離者,國家不會給予其他的刑罰。因婦女地位低下,這種離異形式在元代并不多見。元代,夫妻和離大多是因某些非人為的因素引起的。諸如,如“延佑元年,水淹田禾,缺食生受,各立合同文字休棄”[2]因為洪澇災害,雙方均無法供養妻子,二人被迫寫下休書,令妻歸宗。
縱觀元代的離異制度,在形式上大體繼承了中原王朝的離異模式,因蒙古統治者入主中原后大多承襲前朝舊制,更加注重人倫尊卑和綱常之道。元代的離異制度在形式與內容上較之于前代有所發展也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