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未到傷心處

木文

卷子上有一道題：“你對‘男兒有淚不輕彈怎么看？”匆匆飚作業的我敷衍地寫了一句“只因未到傷心處”。銅子“借鑒”我作業時，看到這一句，扭頭笑了一聲：“英雄所見略同。”日光不偏不倚自他鼻梁之間穿過，他眉眼彎彎，笑意溫和。

彼時我正和同桌阿梓玩兒真心話大冒險，我選了大冒險，她促狹地笑笑，湊到我耳旁低語：“去和銅子說你喜歡他。”我不輕不重地掐她，抗議：“換一個任務。”

“不可以哦，要玩兒得起。”

我只能戳戳銅子，在他沒轉過頭前，快速而低聲說了我喜歡他，他歪歪頭，困惑地問：“你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快寫作業。”我一把把他頭擰過去，他仍不屈不撓地問：“可是，我好像聽見……”

我急忙打斷：“不不不，開玩笑的，你什么都沒聽見，好好寫作業。”

阿梓“噗嗤”一聲，捂著嘴憋笑，我沒好氣地搗搗她：“輪到你了。”她不假思索：“那我也選大冒險。”

我考慮半天，報復式地說：“那你也對他說一句‘我喜歡你，而且必須讓他聽到。”

她大大方方地拍拍銅子，輕描淡寫地說：“我喜歡你。”

銅子表情有些扭曲，他瞧瞧阿梓，又瞧瞧我，嘴角抽搐，無奈地說：“大姐，你們能不能不要玩兒我！”

與此同時旁邊兩個路過的男生怪聲怪氣地開始起哄，一個大聲地撇嘴，另一個連連“歐呦”，阿梓跳起來追著他們滿教室打鬧。

當天阿梓表白銅子的消息在班群里刷了三頁，當然大家了解阿梓的性格，心知肚明不是真的，阿梓在群里也十分活躍，十指翻飛噼里啪啦回懟那些開玩笑祝99的人。我翻著信息，莫名開始胡思亂想，假如，假如他們討論的是我和銅子……

我甩甩頭，想起許久以前的一件事。我曾經見過銅子哭泣的模樣，他參加市排球比賽，當時我在現場觀賽，銅子的表現十分出彩，但遺憾的是，或許是連日的訓練強度太大，或許是過于緊張，有隊友連連失誤，導致最后他們與冠軍失之交臂。

我原想過去安慰銅子，卻看見那名隊友正在道歉，其他隊員臉色都不太好看，只有銅子云淡風輕地笑笑，過來拍拍那人的肩膀，安慰了幾句，大意是以后還有機會。

我松了一口氣，沖銅子打個手勢，示意我在外面等他一起回家——我和銅子住在同一個小區，他點點頭。我在大門口等了半天不見他出來，此時比賽已結束許久，體育館的人已陸陸續續走盡，我心下困惑，進去尋他，卻看到他倚著墻，默默流淚。

我足下一頓，想起參賽前他說這是他高中最后一次打排球了，因為父母的反對和學業的繁忙，他希望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排球是他從小到大最大的愛好，那名隊友以后的確還有機會，可他沒有了。

但他只字未提，尚在寬慰別人。

那一刻，我心跳止了一瞬，在溫和開朗的少年郎之外，我見到了另一個他。自此我在他面前多了一絲倉皇，仿佛揣了一只兔子，生怕哪一天遮掩不住，被他察覺，不能繼續做朋友。

直到今天——我不知道有多少真心話是借玩笑說出口的，雖然他沒有聽到。

我心下悶悶的，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

日頭昏昏沉沉，沒入高樓之后，我仰面躺著，手機傳來震動聲，是銅子的消息。

“之前我遇到一個初中同學，他談了個對象，是和他打小玩兒到大的女生，最開始還好，后來慢慢地開始吵架，鬧得不可開交，他想分手，又舍不得，現在特別苦惱……”

話說得沒頭沒尾，我一瞬間福至心靈，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應該是聽到了，而且，我當時的神態或許暴露了我的內心。他的意思也十分明確了。

有層窗戶紙，不應該捅破，即便我們雙方都心知肚明。

想明白之后，我反而松了口氣，心里有塊大石頭墜地，天際澄澈，幾枚星子閃爍。

其實這樣也好，不必小心謹慎，反而可以放開了，可以繼續做很要好的朋友。

如此，足矣。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