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敏 陶真

[摘要]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是福利多元主義的重要內涵和基本主張。政府的兒童福利制度安排及福利多元主義理論的發展賦予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服務的制度合法性和理論合理性。社會組織自身獨特的差異化滿足、高效能治理和個性化聯結等優勢,充分契合了困境兒童的多元需求,成為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內生動力。為契合困境兒童需求并提高服務效能,社會組織在困境兒童保護實踐中逐漸發展出資源鏈接、服務供給、反饋調節等三種功能機制,以其獨有的優勢有效“補位”了政府和市場在困境兒童保護中的不足。但在實踐中,社會組織在為困境兒童提供高質量服務過程中還存在著制度、能力及組織等多層面的結構性困境?;诟@嘣髁x的發展框架,社會組織應在困境兒童保護的多元責任主體共生中找準自己的定位與發展路徑,充分提高社會福利政策實施的效能。
[關鍵詞] 社會組織? 困境兒童? 內在機理? 路徑選擇
[中圖分類號] C913.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0)05-0074-11
困境兒童保護是一個關系到人民幸福感和社會穩定的系統工程,也是一個現代國家文明發展程度的象征。近年來,我國出臺了一系列保護困境兒童的福利政策,大力倡導社會組織積極參與此項工作。如2013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規定,社會團體應協助各級人民政府做好未成年人保護工作,2013年民政部《關于開展未成年人社會保護試點工作的通知》提出,“要積極動員專業組織等方面的資源,鼓勵公益慈善組織提供捐助和社會保護服務”,2014年民政部《關于進一步開展適度普惠型兒童福利制度建設試點工作的通知》明確了“廣泛動員專業化的社會服務組織參與,形成兒童福利服務體系”的發展方向,2016年《國務院關于加強困境兒童保障工作的意見》中再次提出,要積極孵化培育相關社會組織,動員引導參與困境兒童保障工作等。由此,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成為我國兒童福利及困境兒童保護政策建構的一個重要內容。但是,對于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學理探討,如價值層面的制度合法性和理論合理性、動力層面的參與優勢、功能層面的機制定位,以及政策操作層面的結構性困境和路徑選擇等問題,學界卻缺乏相應的深入探討。為了更好地發揮社會組織在困境兒童保護中的作用,本文聚焦這一議題,從價值、動力、功能機制、發展路徑等多層面、多維度對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內在機理一探究竟。
一、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價值意蘊
社會組織主動參與困境兒童保護,其本身具有制度合法性和理論合理性。制度合法性源于國家對于兒童福利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制度安排,從我國近些年來兒童福利及困境兒童保護的系列政策中可看出,困境兒童保護工作越來越強調社會組織所發揮的積極作用(參見表1),這為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服務提供了制度路徑的合法性。
理論合理性則源于福利多元主義對包含社會組織在內的多元責任主體的強調?;仡櫸覈鴥和@闹贫劝才藕驼甙l展,福利多元主義的福利理念較為明顯。從全球社會福利的發展來看,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為應對經濟危機給福利國家帶來的困境,西方學者在深刻檢視“福利國家”所代表的“國家福利模式”失效的基礎上,開始關注非政府部門(家庭、市場、社會)在福利提供中的角色,提出了福利多元主義的思想,成為 20 世紀 80 年代以來社會政策研究的一個新范式。福利多元主義認為,福利是全社會的產物,主張社會福利來源的多元化。作為最早提出福利多元概念的學者,沃爾芬德在1978年的《沃爾芬德的志愿組織的未來報告》中主張把志愿者組織納入社會福利提供者的行列。羅斯(Rose)在《相同的目標、不同的角色——國家對福利多元組合的貢獻》一文中詳細剖析了福利多元主義的概念,認為國家雖然在福利提供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但絕不是壟斷,他主張福利是全社會的產物,市場、國家和家庭都是重要的福利提供主體,三者是相互補充的關系。在羅斯的理論基礎上,后來的不少學者使用福利多元主義提出了不同的分析框架,如三分法、四分法①、五邊形②等,對國家、市場、社區、民間社會等主體在福利提供中的重要作用及相互關系進行了強調。哈奇(Hatch)等主張弱化政府的福利主導角色,認為應由政府部門、商業部門、志愿部門和非正式部門提供社會照顧與健康照顧。伊瓦斯(Evers)早期提出了福利三角的研究范式,強調國家、市場和家庭在福利供給中的重要作用,后來又采用四分法對福利三角范式進行了修正,提出社會福利的四大來源為國家、市場、社區和民間社會。約翰遜(Johnson)在伊瓦斯福利三角的基礎上,將非營利組織納入了福利多元主體體系,認為社會福利提供主體包括政府部門、商業部門、志愿部門和非正式部門。后來的學者將家庭也納入福利主體之中,如德諾貝格提出福利五邊形的觀點,認為國家、市場、家庭、會員組織和社會網絡是社會福利的主要來源。①
綜合來看,在這些不同的分析框架中,雖然不同學者對福利供給的多元主體有不同的強調,但其共同點是認為福利的來源應該多元化,即福利責任不僅由國家或市場來承擔,其他主體如個人、家庭和志愿組織、民間機構等都應是福利的提供者,應承擔相應的責任。同時,由于各國意識形態與價值傾向的差別,致使福利多元主義的構成及其功能側重點也有所不同,如在安德森福利三分法中,自由福利國家模式主張市場介入福利提供;保守主義福利國家模式強調傳統家庭的價值;社會民主主義福利國家模式則強調國家對福利的承諾和責任。但是,從總體上來看,強調福利供給主體的多元化則是各個流派在福利多元主義上達成的共識。
由此,福利多元主義為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服務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在福利多元主義的分析框架下,社會組織作為福利提供的主體之一,應在福利提供中承擔不可替代的責任。同樣地,在作為社會福利體系有效構成部分的困境兒童福利制度中,社會組織作為社會的重要代表,是不可忽略的社會力量,應成為困境兒童保護的重要責任主體。
二、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多重優勢
學界和政府部門對社會組織有多種稱謂,如非政府組織、第三部門、非營利組織、志愿者組織、民間組織等等。對于社會組織的概念外延和類別化分析也存在著不同的觀點,如最早期的美國薩拉蒙分類法將社會組織細致分為十二大類二十六個小類②,這一類別化分析為社會組織的分類管理提供了依據。國內有學者將社會組織劃分為人民團體、轉型中的事業單位、會員制互益型組織、公益型組織、未登記或轉登記團體五大類。③后有學者根據法律體系框架將社會組織分成法定非政府組織、草根非政府組織、未定型非政府組織三種表現形式。④政府對社會組織的界定也經歷了一個從模糊到逐漸明確的過程,將社會組織劃分為三大類別:社會團體、民辦非企業單位、各類公益性基金會。2018年的《社會組織登記管理條例(草案征求意見稿)》進一步明確了社會組織的定義和類別,即社會團體、基金會和社會服務機構。
從上述不同界定中發現,社會組織自始至終是社會的,其核心屬性就在于它的非營利性、自主性、志愿性和公益性。這些特性契合了福利多元主義對社會組織在福利供給中的優勢預設:代表了一種“恢復社會美德”和“振興社會的道德基礎”的呼聲,是倫理價值的源泉,它使健康向上的社會生活成為可能。社群和整個社會的鞏固能夠解決市場支配所帶來的社會分裂問題,能夠從根本上起到制約市場和政府權力的作用。沒有社會的聯系,市場經濟和民主國家都不能有效地運轉。①因此,社會組織在整個社會福利體系的構建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從困境兒童保護工作本身來看,其屬于兒童福利范疇,是專門針對遇到“困境”的兒童或“困境家庭”的兒童,幫助其生存、健康成長及獲得全面發展的福利領域,這意味著“公益性”是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一個基本屬性。在這一點上,社會組織本身的公益性特征與困境兒童保護工作不謀而合,兩者具有內在的價值契合性,這使得社會組織必然且能夠在困境兒童保護工作中發揮重要的作用。社會組織自身獨特的差異化滿足、高效能治理和個性化聯結等不可替代的優勢,充分契合了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多元需求,成為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內生動力。
(一) 需求為本的服務優勢
相對于其他福利主體而言,社會組織的優勢主要體現在“服務”上,即它可以為困境兒童提供專業化的服務,滿足困境兒童多元化、個別化的需求。對于困境兒童的需求分析,有學者認為困境兒童存在基本生活照顧、健康、受特殊保護、接受教育、文化娛樂的需求。②有學者注重身體層面的需求,將困境兒童需要總結為保育、接受教育、醫務三個方面的需求。③有學者更加注重家庭層面的需求,認為困境兒童在監護、生活及照料、學習、社會交往、家庭教育上存在缺位。④綜合這些研究,困境兒童的需求是多層次、多元化的,包括安全層面、健康層面、社交層面、發展層面等。而這些多元化、個體性的需求,僅靠政府的經濟救助是無法滿足的。這是由于政府制定政策的最大優勢在于能夠全方位覆蓋整個群體,卻無法兼顧群體內個性化的需求,因此政府主辦的兒童福利機構不能完全滿足困境兒童的需求。而市場主體本身的逐利性,使得它更不可能以滿足作為弱勢群體的困境兒童的需求為最終目標。在此情境下,作為對政府和市場有效“補位”的社會組織則可以充分發揮其作用,在公益性的基礎上,提供滿足困境兒童多元化、個體性需求的社會服務。
(二) 精準高效的行動優勢
社會組織作為基層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具有靈活性、精準性、高效率的優勢,對困境兒童的保護更有實效。困境兒童保護工作需要廣泛動員基層社會力量參與,以更好地形成社會合力,回應困境兒童的需求,提高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精準性。社會組織以其基層性、自主性等特征,在困境兒童救助工作中更易于接近困境兒童及其家庭,精準掌握困境兒童及其家庭的需求,并瞄準這些需求,靈活、及時地提供專業化的服務,從而最大限度地滿足困境兒童及其家庭的需求。在當前實踐情境中,社會組織往往能夠通過承接政府購買兒童服務、公益創投項目的方式,直接貼近困境兒童,回應困境兒童的需求,從而為其提供個性化的專業服務。
(三) 多元參與的組織優勢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工作,可以有效彌補政府和市場的不足,更好地發揮其“補位”功能。根據福利多元主義,政府和市場都有其先天的局限,“只要以上三者中有一者居于支配地位,社會秩序、民主和社會正義就不可能發展起來”①,結構多元主義才是最佳選擇。在多元的責任主體中,社會組織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社會組織在困境兒童保護中的“補位”功能十分明顯,可以有效彌補“政府失靈”和“市場失靈”。社會組織可以通過承接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承擔起政府的部分職能,將政府解決不了或解決不好的一部分任務承擔起來。如上所述,社會組織可以通過提供專業化的社會服務,更好地回應困境兒童多元化、個性化的需求,從而有效提高對困境兒童保護的能力。同時社會組織作為困境兒童及其家庭與政府之間的橋梁,可以掌握最基本的信息,從而為政府制定、實施政策提供有效信息和真實民意,在兩者之間形成良好的溝通渠道。而且,社會組織的公益性特點也可以吸引更多的市場資源,使其集中在困境兒童保護領域,從而在市場和困境兒童需求之間搭建“橋梁”,提高市場對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效率,更好地滿足困境兒童的需求。
三、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功能機制
社會組織作為福利多元主義框架中重要的福利提供主體,在社會福利供給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可以有效彌補市場和國家的“失靈”②。社會組織在保護困境兒童的行動中獨具優勢,基于其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價值意蘊與內生動因,社會組織在現實行動中逐漸發展出其功能性的機制定位,這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一) 資源鏈接機制
資源鏈接機制就是社會組織通過在不同渠道的社會資源提供方之間發揮中介或橋梁作用,對困境兒童所需要的社會資源進行更好的整合和協調的過程。社會組織通過發揮自身的優勢,可以掌握獲取困境兒童所需社會資源的渠道,并通過組織整合,把不同的資源集中起來,由無序狀態變為有序狀態,由分散的資源變為集中的資源,把有限的個體力量變為強大的集體合力。同時,在不同資源提供方之間進行協調,調節不同主體之間由于自身目標不同而可能產生的沖突,從而形成合力,集中資源用于困境兒童保護工作。從當前的情況來看,我國社會組織主要在政府資源、市場資源、社會資源與困境兒童之間發揮著橋梁的作用,即通過多種方式,把這些不同渠道的社會資源以服務的方式提供給困境兒童,從而在資源提供方和資源需求方之間起到中介或橋梁的作用,更好地發揮不同渠道社會資源的功能,更高效地滿足了困境兒童的需求。
(二) 專業服務機制
在我國,社會組織一般是由具有專業資質或背景的專業人士組成,其中社會工作者是重要的專業人才隊伍。從社會工作的專業本質來看,它就是以專業理念和價值觀為基礎,利用專業的方法為案主提供社會工作服務。為此,為困境兒童提供專業服務是社會組織獨有的優勢,也是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并得以發揮作用的重要機制。不同社會組織根據自身專業特質在所擅長的領域內開展個別服務,具體服務內容包括:需求評估,社會捐助,資助就學,保護合法權益,提供安置服務、照料與康復、法律援助、困難救助、醫療救助、教育、矯治服務、心理輔導、綜合性社會支持網絡構建、社會融入、違法犯罪預防等服務,提供家庭教育指導和家庭關系調適服務,等等。隨著社會組織的發展,困境兒童服務逐漸精細化和專業化,形成了一套完整有序的專業服務機制,通過制訂服務計劃,開展專業服務,使其專業性得以充分發揮。
(三) 反饋調節機制
在對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多元主體中,社會組織以其獨特的功能,對政府在困境兒童救助過程中的職能進行有效的監督和補充。社會組織通過反饋服務對象的需求,彌補政府服務的缺位,為行政決策提供有益的補充。在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過程中,社會組織能夠發現政府公共政策和公共服務難以覆蓋到的部分困境兒童群體,并通過承接政府購買服務來彌補這些缺失。在實踐中,社會組織可以對政府普惠型兒童福利政策的落實情況進行反饋,反映在政策落實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以及產生的矛盾等。社會組織與政府共同承擔困境兒童服務的生產和供應工作,能將“成本效益分析”帶入政府服務功能中,提高困境兒童保護項目的效率和質量。從本質上看,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服務是一種“公民參與”,搭建起自下而上的政治路徑,可以敦促各方自覺履行公共責任,減少“圖謀私利”和“官商勾結”的可能。換句話說,社會組織在約束管理者公正、公平、正當使用公共權力方面起到重要的監督作用,能夠發揮監督困境兒童政策落實和促進管理公正的作用。
四、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結構性困境
在福利多元主義的分析框架下,分權和參與是其討論的核心主題,這意味著福利不再是由政府一元提供,而是將福利提供的責任分散到包括市場與社會在內的多元主體中。為此,多元責任主體成為福利多元主義的重要主張。①但是,由于受到不同思想特別是后現代思潮的影響,福利多元主義范式在國家從一元向多元衍化的過程中,福利供給的責任邊界不是趨于明確,而是漸趨模糊。這一邏輯導致了實踐中各福利主體之間相互推諉,甚至導致了社會福利政策的實施效果不佳①,也導致了社會組織在困境兒童福利提供中的角色混亂。在困境兒童保護工作中,政府、家庭與社會組織等各個責任主體在各自職能關系上的不明確和模糊,導致了社會組織的自我認知偏差,進而嚴重影響了其自我定位及其發展,帶來了制度、能力及組織等多層面的結構性困境,尤其表現為社會組織在困境兒童保護中自主性不高,過多依賴政府,責任過重而能力不足以及專精型社會組織的缺失。
(一) 組織自主性程度不高
從制度維度來看,結構困境主要表現為當前我國社會組織的獨立性不高,導致其“事事靠政府”,不能充分發揮社會組織的優勢,未能為困境兒童提供充分、有效的保護和服務。我國社會組織在組織形式、管理體制和活動經費等許多方面都存在著依賴政府的現象,獨立性和自主性較為缺失,自身造血能力不足。究其原因,從社會組織自身來看,為了獲得合法身份和更多的政策支持,社會組織通常要掛靠在政府機構之下,與政府機構形成從屬關系。從政府策略來看,政府為了社會穩定和安全,往往不敢對社會組織放松控制,而入駐社區的社會組織則面臨更多來自社區的壓力。由于社區管理人員缺乏對社會組織的認知,很難與社會組織合作,甚至會客觀上妨礙社會組織開展服務活動。為了生存發展,社會組織不得不依賴社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依賴關系也是政社雙方所默認的。
實際上,從我國社會組織的發展軌跡來看,為了促進其快速發展,民政部門一直以來多措施并舉,不斷優化政府購買服務,為社會組織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空間,同時不斷加強社會組織的能力建設,為社會組織提供了多種便利條件。如多地政府為了大力培育和促進社會組織的發展,投入了大量的財力和物力成立了社會組織孵化中心。社會組織在注冊成立階段可以獲得孵化中心在資金、空間、孵化等方面的優惠政策支持;在發展階段,民政部門舉辦了針對社會組織從業者的項目管理、財務管理、社會工作專業能力培訓等,并為社會組織提供公共空間托管及運營支持性服務。但是,社會組織在這些扶持政策下仍然舉步維艱。在對天津市的實證調查中發現,在某區可以有效追蹤到的168個社會組織中,半數以上的組織面臨著生存困境,普遍希望得到政府的資金支持。在實踐中,社會組織負責人經常要與民政部門進行博弈以獲取更多的資源,才能為困境兒童提供更好的服務。
(二) 專業服務能力有限
從能力維度來看,行動的結構困境主要表現在社會組織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方面。由于社會組織制度管理不規范、內部法人治理體系不健全、專業人才隊伍缺失、缺少支持性資源等原因,導致其不能提供高質量的、滿足困境兒童需要的專業性服務。在對天津市的調查中發現,除少數“準非營利社會組織”具有相對固定的人員外,絕大多數社會組織規模不大,有的正式組織成員僅有幾人,部分公益類社會組織要開展活動只能臨時進行召集,致使其活動時間、范圍以及可服務對象數量受到很大限制。同時,多數公益類社會組織的骨干成員多為退休或者兼職人員,非專業人員比例較高,相對固定的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嚴重不足,加上組織可利用的資源較少,普遍難以持續和有效地開展服務活動,在籌集資金、項目策劃、項目運作等方面存在著較大差距,參與困境兒童服務的能力不強?,F實中,許多社會組織“盡力”所做的項目并未達到政府的期待和目標,政府人員認為社會組織提供的困境兒童服務并不專業且其服務的成效很難測量,而社會組織響應政策要求開展的政府購買服務工作也多是“矬子里頭拔將軍”,政府在考核環節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社區工作人員則認為,社會組織開展的兒童服務活動專業性不高、不可替代性不明顯。而困境兒童及其家庭在接受一年的片段式服務之后,也未能從根本上受益或有所改善,甚至有的感覺受到了“二次傷害”。由此,社會組織在困境兒童服務中未能充分表現出其專業性和不可替代性,所承擔的公益創投服務項目或政府購買服務項目的完成情況也會給政府留下“靠不住”的印象。
(三) 專精型社會組織的缺失
從組織維度來看,結構困境主要表現為當前我國專門為困境兒童提供保護服務的專業型社會組織的缺失。由于我國社會組織發展的歷史原因,社會組織的發展時間不長,致使專門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社會組織缺失,出現“術業無專攻”的現實困境。尤其是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社會組織正式步入專業化發展軌道僅僅有幾十年的時間,與西方發達國家經歷了幾百年發展歷程的社會組織相比還很不完善。從全國的情況來看,除了為兒童提供服務的傳統群團組織——婦女聯合會及其附屬的組織外,普遍缺乏專門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專業型社會組織,即使是在社會組織發展較早、規模較大的幾個城市,如廣州、深圳、上海、北京等地,尚未在困境兒童服務領域形成成熟的、專業的品牌社會組織,而其他社會組織發展相對較晚的城市更遑論發展專業為困境兒童服務的社會組織。這反映出我國當前的社會組織還處于粗放型的發展階段,表現為仍然單純地依靠增加數量和擴大規模的手段來推動社會組織的發展,而對服務領域和服務質量提升尚未進行精細化的劃分和有序的規劃。由此,我國現有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社會組織大多是在其綜合的服務領域中,附帶做一些為困境兒童服務的項目,如為流動兒童、留守兒童、家暴兒童等提供服務,并且這些服務項目經常是以公益創投的形式開展,即服務周期一般為1~2年,而服務結束后的可持續性服務無法得到有效保障。
五、 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發展路徑
伴隨社會的發展,社會力量逐步成為政府與市場之外的重要補充性力量,為社會成員提供重要的福利支撐。社會組織作為社會層面最活躍的代表之一,在困境兒童保護體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積極推動者。因此,社會組織如何在困境兒童保護的多元責任主體共生中找準自己的定位與發展路徑,發揮優勢,充分提高社會福利政策實施的效能,對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開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 強化制度規范建設
強化制度建設,規范主體權力話語是促進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規范化發展的重要路徑。自2006年以來,隨著我國一系列政府購買服務政策的不斷出臺,政府購買服務制度不斷完善。但是在具體項目操作中,社會組織普遍面臨操作上的難題。首先,服務的標準不明確,尤其是涉及為困境兒童提供的服務,由于其標準體系尚未構建完善,致使社會組織對服務的具體方向以及后期的評估體系并不明確。其次,監督制約機制也不夠清晰,致使社會組織與政府之間的關系界限不清,從而呈現出一系列問題。再次,經費的使用也缺乏明確的制度指導。在承接政府購買服務項目或公益創投項目的過程中,雖然政府部門會做專門的財務培訓,但仍然有部分項目支出無法報銷,使得社會組織經常出現花了錢但報不了賬的現象,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社會組織為困境兒童服務的積極性。對此,政府應進一步完善政府購買服務的法律制度和配套制度建設,形成更加完備的政府購買服務的政策法規體系。最后,還應進一步完善政府購買服務的實施細則,構建專門針對困境兒童服務的法律政策體系,并建立合理有效的困境兒童服務成效評估機制,擴大社會組織的話語權,提高其參與服務的自主性。由于困境兒童的成長環境及面臨的困境極其特殊和復雜,因此政府必須嚴格審查社會組織的專業資質以保證項目成效,避免對困境兒童造成二次傷害。同時,還應進一步規范項目資金的使用方向,重點向困境兒童人身安全、康復、心理服務、社會融入等基本需求滿足方面的服務傾斜。從長遠來看,政府有必要把促進社會組織發展及完善購買服務的內容納入績效評估與監督問責機制中,從根本上保障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發展的自主性和政府購買困境兒童保護服務的可持續性發展。
(二) 提升專業能力建設
為提高社會組織參與困境兒童保護的服務效能,應建立網絡化關系融通,強化社會組織與其他主體間的互動邏輯,進一步提升其鏈接資源和專業服務的能力。對此,教育培訓成為社會組織建設的有機組成部分,是提高社會組織服務能力的重要手段,也是引導社會組織健康有序發展的基礎工程。因此,需要完善為困境兒童服務的專門型社會組織在職人員的職業培訓體系,提升社會組織人員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和鏈接社會資源的專業能力。制定社會組織的人才教育培訓規劃,使培訓既能有效果,又可持續發展;設立專項培訓基金,加大培訓力度;充分結合當前網絡通信等新技術,采取多種培訓方式(自學、集中培訓、遠程教育等)相結合的形式,滿足社會組織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多方面需求,以此推動為兒童服務的社會組織人才專業化發展,提升社會組織為困境兒童服務的能力。同時,需要完善社會組織人才職業資格認證體系,不斷規范與明確社會組織人員崗位設置、健全社會組織職業制度、完善社會組織人才繼續教育制度,使社會組織培訓與職業資格體系相銜接。從組織建設角度來看,社會組織應強化內部治理、項目管理、資源配置能力,提升組織競爭力。另外,兒童服務有其特殊性,重復性服務會降低服務效能,必須提升社會組織自我學習、自我評估的能力,總結服務經驗,創新服務形式。從可持續角度來看,還需充分挖掘社會組織吸納人才的能力,完善社會組織從業人員的福利待遇體系,為進入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工作的人員提供一定政策優惠,吸納更多高素質、熱愛兒童服務事業的人才進入社會組織,以提升社會組織為困境兒童服務的整體水平。
(三) 培育專精型社會組織
為滿足困境兒童的多樣化需求,推動困境兒童保護工作的全面、長期發展,須積極培育為困境兒童提供專業服務的社會組織。具體地,可通過籌建社會組織培育中心(平臺),對具有發展潛力、能夠提供困境兒童服務的社會組織進行專業化、多層次培育,促成其自發轉化為專業性強、運作規范、專門為困境兒童提供服務的專業型社會組織,促進社會組織精細化發展。以萌芽期和初創期的公益型兒童服務社會組織為培育重點,提供注冊協助、組織規劃、項目管理、教育培訓、能力評估等一系列服務,幫助建立健全以章程為核心的信息披露、財務管理、內部治理等各項規章制度,實行規范化建設。同時,財政部門可以在民政部門的服務目錄指引下,每年撥出專款作為培育、發展兒童服務專門型社會組織的專項資金,為符合發展方向的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提供啟動資金、活動經費補助,重點扶持具有示范導向作用的公益兒童服務組織、慈善互助組織及社區服務組織;設立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的專項獎勵資金,對優秀的兒童服務社會組織給予獎勵,使其做大做強;鼓勵社會組織拓寬籌資渠道,成立社會組織發展基金會,開展社會募捐;多渠道落實國家對兒童服務型公益類組織的稅收優惠政策,保障社會組織依法享受稅收優惠待遇等。培育一批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在其輻射區域內,專門負責承接困境兒童服務項目,鏈接區域內其他社會組織,整合服務資源,共同開展困境兒童福利服務。同時,鼓勵有經驗的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依托社會組織孵化中心,建立行業標桿,開展服務技能培訓,對有望轉型的兒童服務社會組織結對幫扶、審核資格和績效評估,加快培育專業的兒童服務型社會組織,使其“術業有專攻”,擴大專業化的內生優勢,為困境兒童提供精細化專業服務。
(責任編輯:徐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