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興奮劑“行蹤規則”的合法性研究
——基于歐洲人權法院“FNASS等訴法國案”的分析

姜 熙

“行蹤規則”（Whereabouts rules）是從2003 年《世界反興奮劑條例》開始確立起來的重要反興奮劑規則，主要是為了在訓練和競賽之外進行興奮劑突擊檢查，要求特定的運動員在特定時間提供有關其行蹤位置的信息[1]。2009 年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和2015年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都延續了行蹤信息管理的內容[2]。“行蹤規則”自2003年實施以來，一直成為體育法學領域廣為重視且存在一定爭議的規則。“行蹤規則”由于涉及到運動員的人權問題，所以自實施以來一直受到許多運動員的抗議[3]。2009 年，65 名比利時運動員就發起了對“行蹤規則”的挑戰，認為其違反了《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的規定[4]。雖然這次挑戰并沒有推翻比利時反興奮劑部門實施“行蹤規則”，但是卻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接下來就是著名的“國家運動員協會與工會聯合會等訴法國案”（Fédération Nationale des Syndicats Sportifs（FNASS）and Others v. France，簡稱“FNASS 等訴法國案”）提交到歐洲人權法院（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ECHR），該案同樣是以“行蹤規則”違反《歐洲人權公約》第8 條發起的挑戰。2018年1月18日，歐洲人權法院就“FNASS等訴法國案”作出裁決，裁定反興奮劑中的“行蹤規則”沒有違反《歐洲人權公約》第8 條關于私人和家庭生活權利的規定[5]。該案對于整個世界反興奮劑實踐而言都具有重要意義。本文主要對歐洲人權法院“FNASS等訴法國案”進行系統的研究，旨在進一步探討歐洲人權法院確認“行蹤規則”合法性的相關法理基礎。

1 “FNASS等訴法國案”的主要案情

1.1 編號48151/11案的基本案情

在編號48151/11的案件中，申請人是法國的國家運動員協會與工會聯合會（FNASS）、全國橄欖球運動員聯盟（Provale）、全國職業足球運動員聯盟（UNFP）、職業手球運動員協會（AJPH）和全國籃球運動員聯合會（SNB），還有其他99 名手球、足球、橄欖球和籃球職業運動員。

2010 年4 月14 日，法國政府發布了第2010-379 號法令，該法令主要目的是基于運動員健康保護出發，使法國體育法關于反興奮劑的規定與2009年生效的世界反興奮劑機構（簡稱WADA）新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保持一致。法國政府第2010-379號法令第3條、第6條、第7條規定，除了在訓練和比賽期間進行興奮劑檢查之外，“目標群體”運動員，也即是在“注冊測試池”（Registered Testing Pool）中的運動員還將在比賽和訓練之外的“與運動員協商一致確定的，考慮到運動員私生活和隱私的，包括應運動員要求在其家里”的任何地方接受反興奮劑檢查[6]。

2010 年6 月1 日，部分申請人向法國國務委員會（Conseil d'état）（法國國務委員會是法國政府中的最高行政咨詢和司法監督機構，該機構還有對濫用職權、侵犯公民權利的行政官員進行司法監督、予以糾正的職責，在這一方面具有行政法院性質）提出申請，要求廢除該法令條款中要求在法國反興奮劑機構（AFLD）指定的“目標群體”內的運動員提交他們行蹤的信息，以便反興奮劑機構可以對這些運動員進行未經通知的反興奮劑突擊檢查的規定。申請人認為，在比賽期間和訓練期間的突擊興奮劑檢查嚴重的影響了他們的私人生活，通知行蹤的規則是一種特別具有侵入性的控制系統。他們特別指出，這構成了對他們的行動自由以及他們享有正常家庭生活權利的干涉，侵犯了隱私權，且這種規則違反了平等原則，因為基于反興奮劑檢查目的而通知行蹤的義務僅限于“目標群體”的運動員。申請人要求法國國務委員會取消該法令，特別是法令的第3 條和第7 條，但法國國務委員會拒絕了他們的申請[7]。之后，申請人于2011 年7 月23 日向歐洲人權法院提出上訴。上訴理由是，“行蹤規則”違反了《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關于私人和家庭生活權利的規定以及《歐洲人權公約》第4號議定書第2條關于行動自由的規定。

1.2 編號77769/13案的基本案情

在編號77769/13的案件中，申請人是奪得過13次世界冠軍的法國著名自行車運動員JEANNIE LONGO，她出生于1958年，她稱在整個職業生涯中接受過1 200 多次的興奮劑測試[8]。根據2008 年3 月法國反興奮劑機構（AFLD）的一項決定，JEANNIE LONGO 被納入到了“目標群體”中，成為“注冊測試池”（Registered Testing Pool）中的運動員，而且是沒有期限限制的。然而，根據法國政府第2010-379號法令的規定，納入到“目標群體”中成為“注冊測試池”（Registered Testing Pool）中的運動員的期限是1年，這個“注冊測試池”的名單會更新。在多次更新后，JEANNIE LONGO 仍然被納入其中。JEANNIE LONGO 分別于2012 年9 月27 日和2013 年3 月28 日向法國國務委員會提出了挑戰。在挑戰過程中，她要求國務委員會向憲法委員會提出優先權問題，即“行蹤規則”的要求是否符合憲法，但國務委員會決定不提出這個問題。國務委員會指出涉及“行蹤規則”的條款并不影響“憲法”保護個人自由，這是屬于行政法院的管轄范圍。JEANNIE LONGO 還提出，“行蹤規則”違反了《歐洲人權公約》第8 條，但最終法國國務委員會駁回了JEANNIE LONGO 的申請[9]。法國國務委員會認為，“行蹤規則”對有關運動員私人和家庭生活權利的干預是反興奮劑中必要的干預，并與反興奮劑計劃所追求的目標相稱，即保護這些運動員的健康，維護體育比賽的公平和道德（注法國反興奮劑機構2015 年4 月9 日的一項決定中，法國反興奮劑機構從“目標群體”名單中刪除了JEANNIE LONGO 女士的名字）。2013 年12 月6 日，JEANNIE LONGO 向歐洲人權法院提起上訴。

綜上，以上2個案件的申請人認為根據《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反興奮劑“行蹤規則”要求他們提供關于其行蹤的完整信息，并且要說明他們每天可以進行測試的60 min 時間段，這是無理干擾他們所擁有私人生活和家庭生活的權利。此外，編號48151/11案的申請人還提出，“行蹤規則”還侵犯了他們在《歐洲人權公約》第4號議定書第2款規定的行動自由[10]。

2 份申請分別于2011 年7 月23 日和2013 年12 月6 日提交至歐洲人權法院。經過長達幾年的時間后，一個由7 名法官組成的審判庭于2018年1月18日裁決了該案。

2 歐洲人權法院對“FNASS 等訴法國案”的判決及理由

2.1 歐洲人權法院肯定了“行蹤規則”對運動員私人生活的負面影響

《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是關于私人生活和家庭生活權利的規定，其具體內容為：（1）每個人都有權享有使自己的私人和家庭生活、家庭和通信得到尊重的權利；（2）公共機構不得干預這項權利的行使，但是依照法律規定的干預以及基于在民主社會中為了國家安全、公共安全或者國家的經濟福利的利益考慮，為了防止混亂或者犯罪，為了保護健康或者道德，為了保護他人的權利與自由而有必要進行干預的，不受此限[11]。

經過調查分析后，歐洲人權法院指出，法國政府第2010-379號法令規定的“目標群體”中的運動員有義務向反興奮劑機構提供關于其居住地和每周7 天的每日活動的準確和詳細信息，這些運動員有時別無選擇，運動員在這個每日時段往往只能呆在家里。這種要求確實降低了運動員的直接個人自主權，對運動員的私人和家庭生活確實造成了負面影響，這足以使法院認為“行蹤規則”的要求干擾了申請人的隱私和私人生活。歐洲人權法院認為，“行蹤規則”確實構成了《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第1款規定的對私人和家庭生活權利的干擾，但是歐洲人權法院進一步根據《歐洲人權公約》第8 條第2 款的規定認定“行蹤規則”是合法的。

2.2 歐洲人權法院確認了“行蹤規則”在《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下的合法性

雖然歐洲人權法院肯定了“行蹤規則”的一些負面影響，但根據《歐洲人權公約》第8 條第2 款的規定仍然給予了“行蹤規則”的合法性地位。

2.2.1 反興奮劑是保護運動員健康的必要措施 關于“行蹤規則”所造成的干預的合法性問題，雙方持不同觀點。法國政府援引了保護公共健康和道德的合法目的。申請人則聲稱興奮劑的有害影響尚未確定，職業運動員的健康狀況已經得到保護，并且所引用的道德規范是保護體育的經濟利益。在審理過程中，歐洲人權法院駁回了反興奮劑斗爭中經濟利益占主導地位的論點。歐洲人權法院認為，職業運動員和體育業余愛好者，特別是年輕人的健康保護已經載入各種國際體育政策文本中，如《歐洲反興奮劑公約》[12]和《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政府提到了反興奮劑是在保護道德方面保護體育競賽的公平性，歐洲人權法院也認為反興奮劑與“保護他人的權利和自由”密切相關。事實上，使用違禁物質不公平地排除了同一級別中沒有使用違禁物質的競爭者，危險地鼓勵業余體育愛好者，特別是年輕人效仿，從而剝奪了所有人合理期望的公平競爭。禁用物質的使用不僅對同級別的其他競爭者不利，而且也是對年輕人使用違禁物質的危險煽動。因此，歐洲人權法院認為政府“行蹤規則”的目標是合法的。

2.2.2 “行蹤規則”所造成的干涉在民主社會中的必要性 評估“行蹤規則”是否在民主社會中是必要的，這一問題直接關系到“行蹤規則”的合法性。歐洲人權法院在審理過程中重申“干涉”必須是“迫切的社會需要”。換句話說，實施“行蹤規則”所給出的理由必須與所追求的合法目標相關、充分和相稱。歐洲人權法院認為必須考慮2 個方面的問題：（1）使用興奮劑的危害；（2）確定反興奮劑在歐洲和國際層面是否存在共同理由。

關于第1 方面，歐洲人權法院指出，已經有研究表明，濫用興奮劑物質存在潛在的、嚴重的有害后果，證據表明使用興奮劑對運動員的身心健康構成了真正的威脅，而且某些興奮劑及違禁方法只能在短時間內檢測到。醫療機構、政府和國際體育組織之間已經就此問題達成了廣泛的共識，贊成譴責和打擊使用興奮劑是為了防止興奮劑對運動員健康造成危險。國際層面的一些政策文件給予了為了促進運動員健康保護而打擊興奮劑的合法性依據，并有來自于醫學領域和法國參議院的詳細報告。此外，歐洲人權法院還指出，興奮劑控制涉及所有從事體育運動的人，特別是青年，要重視興奮劑對年輕人的影響，著名的運動員往往被視為榜樣和模范，對青少年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目前，在業余體育領域，尤其是年輕人中，興奮劑的使用已經令人十分不安。

關于第2方面，歐洲人權法院指出，國際層面已經逐步的建立起了一個世界反興奮劑體系，形成了一個反興奮劑國際法律框架，其中《世界反興奮劑條例》就是主要的國際性政策文件。法院還指出，歐洲委員會與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之間的合作目前正在繼續朝著更加協調歐盟內外的反興奮劑規則的方向發展。在這種情況下，對反興奮劑突擊檢查的必要性已經有歐洲和國際層面的共識。根據“輔助性原則”（principle of subsidiarity），各反興奮劑公約的締約國應采取必要措施，在其法律中解決興奮劑控制引起的具體問題。

關于對運動員行蹤報告的要求和未經通知的突擊興奮劑檢查，歐洲人權法院強調法國政府非常明確地選擇使其國內法符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的原則。法國作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的締約國已承諾采取適當措施，以遵守該條例中規定的原則。2015年，對《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的修訂顯示出了加強反興奮劑的趨勢，這不僅僅涉及“目標群體”中的運動員。因此，歐洲人權法院認為，高水平體育的跨國反興奮劑的國際合作至關重要。歐洲層面的反興奮劑與國際反興奮劑存在一致的目標。

2.2.3 平衡利益的必要性 （1）關于平衡利益的必要性，法院并未低估行蹤要求對運動員私生活的影響。但是，法院也指出，“行蹤規則”的優點是建立反興奮劑的法律框架。從保障運動員權利角度來看，這一點同樣不可低估。（2）法院認為，雖然行蹤要求只是興奮劑控制的一個方面，但有關運動員必須接受這種必要措施所固有的限制因素，以打擊高度危害體育公平競賽的行為。（3）法院認為，反興奮劑突擊檢查中，在有關人員的要求下運動員被要求確定在一個固定的時間段內在家中的行蹤要求，這種反興奮劑檢查的測試不同于司法機構旨在確定罪行或進行緝獲的司法措施。（4）鑒于日益復雜的興奮劑方法的發展以及可以檢測到禁用物質的非常短的時間段，歐洲人權法院發現申請人沒有證明僅限于訓練和體育賽事期間的反興奮劑檢查就足以實現反興奮劑的合法目標。

鑒于上述情況，歐洲人權法院并不相信申請人由于“行蹤規則”造成的利益損害超過了政府反興奮劑的目標。雖然運動員的私人和家庭生活可能因興奮劑檢查的可能性而受到損害，但運動員是可以自己決定地點和時間的。

因此，歐洲人權法院同意政府的觀點，即根據國際法準則的“行蹤規則”要求應視為合理。被告國在各種利益之間也取得了公平的平衡。

2.2.4 “行蹤規則”是否是“依法干預”《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第2 款，規定了對私人和家庭生活的干預必須是依照法律規定的干預。歐洲人權法院認定“行蹤規則”所造成的干預是“法律規定”的，符合《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第2條的規定。但是，申請人認為法國反興奮劑機構的決定不是法律，因為法國反興奮劑機構不是一個有權發布可訪問的、精確規則的機構。但歐洲人權法院認為法國反興奮劑機構是一個獨立的公共機構，其負責

規劃和執行反興奮劑計劃，并在此基礎上指定“目標群體”。法國政府發布的第2010-379號法令可以為運動員被納入“目標群體”中成為“注冊測試池”（Registered Testing Pool）中的運動員提供合法性依據。法國反興奮劑機構所規定的運動員的義務也發布在期刊雜志上，因此是可訪問的。歐洲人權法院還指出，法國政府發布的第2010-379 號法令是為了遵循《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所以，法院認為，“行蹤規則”對運動員私人和家庭生活所造成的一定的干涉是依法進行的。因此，歐洲人權法院認為，“行蹤規則”并沒有違反《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

2.3 歐洲人權法院確認了“行蹤規則”在《歐洲人權公約》第4號議定書第2條下的合法性

《歐洲人權公約》第4號議定書第2條是關于自由行動的權利。該條規定，在一國境內合法居住的人，在該領土內，有權自由遷徙和自由選擇住所。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離開任何國家，包括他自己的國家[13]。關于“行蹤規則”是否限制了運動員自由行動的問題，歐洲人權法院指出，申請人有義務在準確的地點通知法國反興奮劑機構每天60分鐘的時間段，以便進行突擊反興奮劑檢查，該地點由運動員自由選擇。該義務更多是造成了對運動員隱私的干擾，而非限制行動的措施。法院注意到法國國內法院的決定不將行蹤要求定性為對行動自由的限制，并在此類檢查的管轄權方面區分普通法院和行政法院。因此，歐洲人權法院認為，“行蹤規則”措施不能等同于監禁或軟禁。最后，法院認定申請人沒有被阻止離開其居住國，僅僅為了興奮劑檢查目的而被迫在目的地國家表明他們的行蹤。雖然運動員必須在一個地方停留一小時，但這個地方是由運動員選擇的。告知法國反興奮劑機構時間和地點是隱私問題，而不是監視問題。所以，法院認為，“行蹤規則”不構成違反《歐洲人權公約》議定書第4號第2款的規定。

3 對歐洲人權法院“FNASS等訴法國案”判決的評析

3.1 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高度認可了反興奮劑的宗旨和反興奮劑的重要性

從“FNASS等訴法國案”的裁決來看，歐洲人權法院充分尊重了當前的世界反興奮劑體系，支持打擊興奮劑是保護運動員健康的重要手段，也是保持清潔、干凈、道德的體育環境，維護體育公平競賽的必要措施。特別是歐洲人權法院認為打擊興奮劑可以進一步避免青少年受到興奮劑的侵害。同時，還平衡了打擊興奮劑與對運動員私人和家庭生活干預之間的優先性，確認了打擊興奮劑所帶來的益處高于“行蹤規則”對運動員私人和家庭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從這些裁決要點來看，“FNASS等訴法國案”與美國Vernonia 地區學校訴Acton 案（VERNONIA SCHOOL DISTRICT 47J V. WAYNE ACTON，515 US 646

（1995））中各法院的判決理由如出一轍。在美國Vernonia 地區學校訴Acton 案中，俄勒岡州地區法院、美國第九巡回法院、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都充分的考慮到了興奮劑對健康的潛在危害，尤其是對青少年的負面影響。同時，法院也同樣考慮了利益平衡的問題，如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撰寫多數意見的保守派大法官ANTONIN SCALIA 得出結論認為，興奮劑藥物檢測并沒有侵犯學生免于不合理搜查和扣押的權利。同時，通過興奮劑藥物測試控制學生違禁藥物的使用是迫切需要的，這種搜查的侵入性是可以接受的。其次，關于隱私權的問題，ANTONIN SCALIA認為，鑒于學生作為運動員應該對隱私權的預期減少，且興奮劑藥物測試對外界是低暴露性質，該程序對隱私權的影響不大。這項判決證明，根據學校的測試政策，獲取尿液樣本的過程所損害的隱私利益可以忽略不計，而政府對學生藥物濫用問題的關注具有緊迫性，這可以為學校藥物測試政策提供合理性理由，畢竟遏制國家所有學生藥物濫用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就整個美國的反興奮劑司法實踐而言，從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到聯邦上訴法院再到聯邦地區法院針對反興奮劑糾紛案件較為一致的判決，化解了反興奮劑與個人隱私權、防止不法搜查、勞動權等權利的沖突。法院確認了學校、體育組織、職業體育聯盟反興奮劑與處罰違反者的權力。且美國法院在相關案件中支持了國際體育組織的反興奮劑政策，尊重了體育組織的體育糾紛解決體系，確保了美國各種體育機構反興奮劑政策的正常執行。在“FNASS等訴法國案”中，歐洲人權法院同樣充分尊重了WADA《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歐洲反興奮劑公約》《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所確立起來的反興奮劑規則體系，使得“行蹤規則”得以繼續執行。可見，歐美法院在打擊興奮劑的立場都是一致的，都是將反興奮劑放在了一個優先的位置上。

3.2 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是對《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的尊重

在國際體育層面，國際體育組織反興奮劑的權力主要來源于其章程，一般體育組織的章程中都會含有反興奮劑的條款。運動員要參加比賽，就必須遵守體育組織的章程。運動員在參賽時的參賽協議中一般會有反興奮劑的插入條款。也就是說，國際層面的反興奮劑主要是基于一種契約管理。但是，反興奮劑糾紛越來越多，反興奮劑政策面臨的法律挑戰也不斷增加。國際體育反興奮劑政策與國家法律的沖突也成為一種可能。此外，體育的全球化程度則進一步要求消除各國反興奮劑政策之間的差異。為了避免國際反興奮劑體系與國家法律的沖突，保持世界范圍內反興奮劑政策的一致性，通過簽署一項反興奮劑條約來打擊興奮劑就成為一種重要方式。

2005 年10 月19 日，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UNESCO）在第33屆大會上通過了《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International Convention Against Doping in Sport，簡稱《公約》）[14]。該《公約》成為一個重要的統一國際反興奮劑政策的國際性文件。《公約》涉及到國家和國際層面的反興奮劑活動、教育、研究和檢查等事項。批準該《公約》對簽署國反興奮劑政策產生了潛在的影響，因為《公約》要求成員國采取必要的措施，包括立法來打擊興奮劑。《公約》的宗旨“是促進預防和打擊體育運動中的興奮劑，以期消除興奮劑”。《公約》規定了實現這一目標的若干手段，包括《公約》的締約國要在國家和國際層面采取符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原則的適當措施。這些措施可包括立法、條例、政策或行政執法。《公約》要求簽署國承諾遵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的原則，將其作為本國反興奮劑措施的基礎。《公約》第7 條允許各國政府依靠國家反興奮劑機構和體育組織來實現《公約》的宗旨。鼓勵對涉及興奮劑的體育訓練輔助人員，如教練員和醫生進行制裁，以及制定營養補充條例。《公約》鼓勵政府和體育組織采取措施，限制違禁物質的供應、擁有和使用。

對于反興奮劑“行蹤規則”，《公約》同樣做出了規定，建議采取的遏制運動員服用興奮劑的措施包括，不提前通知、比賽外和比賽期間的興奮劑測試。可見，“行蹤規則”是得到《公約》支持的一項政策。《公約》要求簽署國允許體育組織同意其成員接受其他國家經正式授權的興奮劑管制小組的檢測，并協助體育和反興奮劑組織建立經認可的反興奮劑實驗室。

《公約》第3節的重點是將國際合作作為控制和消除興奮劑的手段，鼓勵世界各國政府、反興奮劑機構和體育組織之間合作。這種合作包括允許在自己的領土和其他地區對運動員進行比賽內興奮劑測試，允許興奮劑管制小組和樣本跨界流動，并承認其他成員的興奮劑控制程序，支持對等測試安排。《公約》還鼓勵締約方，分享關于有效的反興奮劑方案和反興奮劑研究與發展的信息。還要求締約方支持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的任務。可以說，按照《公約》的要求，將對簽約國的反興奮劑產生直接影響。

截止至目前，共計189個國家成為《公約》的簽署國，全世界僅剩6 個國家沒有簽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份報告顯示，頒布立法是《公約》簽署國遵守《公約》的主要方式，截止至2013年，有63 個國家報告了執行《公約》國家立法[15]。在“FNASS 等訴法國案”中，歐洲人權法院重點考察了《公約》，并清楚的了解了法國已經簽署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公約》，所以法國才頒布第2010-379 號法令，旨在使得法國國內法保持與《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的一致性。這也是法國政府履行《公約》的責任所在。歐洲人權法院在裁決中所參考的一個重要依據就是《公約》的以上內容。所以，歐洲人權法院充分的尊重的《公約》的要求，將其視為法國實施“行蹤規則”的重要合法性基礎。同時，也反映了歐洲人權法院基于反興奮劑的重要性和優先性，對整個世界反興奮劑規則體系的尊重。

3.3 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是進一步配合《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實施

在超國家的層面，不僅僅是只有《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在“FNASS 等訴法國案”中，歐洲人權法院還將《歐洲反興奮劑公約》也作為了重要的裁決依據。因為歐洲層面嚴厲打擊反興奮劑的政策要早于世界反興奮劑機構的成立。為了統一歐洲國家反興奮劑的政策，加強興奮劑的打擊力度，早在1989年11月16日歐洲委員會就通過了《歐洲反興奮劑公約》（歐洲條約系列第135號）[16]。歐洲委員會成員國和5個非成員國（澳大利亞，白俄羅斯，加拿大，摩洛哥和突尼斯）簽署了該公約。該公約制定了歐洲反興奮劑的若干共同標準和規則，締約國承諾采取國家和國際協調所需的措施，有效打擊在體育運動中的興奮劑使用，并建立了一個公約監督小組，并與1999 年創建的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和相關國際體育聯合會進行合作。《歐洲反興奮劑公約》實施后還設立了世界反興奮劑機構特設歐洲委員會（CAHAMA）。該委員會是一個專家委員會，負責協調代表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的歐洲文化公約締約國的立場。

《歐洲反興奮劑公約》在前言部分強調，體育應在保護健康、道德和體育教育以及促進國際理解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并且要關注運動員和運動員在整個運動過程中越來越多地使用興奮劑和方法及其對參與者健康和體育未來的影響，銘記國際體育組織通過的反興奮劑條例、政策和宣言，意識到公共當局和體育組織在打擊體育運動中興奮劑使用有相輔相成的責任。特別是確保在公平競賽原則基礎上體育活動的正確行為，并保護參加體育活動的人的健康。可見，《歐洲反興奮劑公約》打擊興奮劑的一個重要出發點也是維護體育參與者的健康，維護體育公平競爭。

《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第7 條是關于反興奮劑的國際合作。該條規定，各方應鼓勵其體育組織，并通過它們所屬的國際體育組織制定和實施屬于其職權范圍內的所有適當措施，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

《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附加議定書于2002 年9 月12 日公開，并供歐洲成員國和簽署了《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其他國家簽署，于2004 年4 月1 日生效[17]。其目的是確保相互承認反興奮劑控制并加強通過強制性控制系統執行《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為此，“議定書”確保《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締約國承認來自其他締約國的運動員實施的興奮劑控制措施。這將消除締結多項雙邊協議的必要性，并將提高反興奮劑控制的有效性。本著同樣的精神，該議定書是國際公法的重要文書，它承認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在競賽之外的反興奮劑職能。為加強《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適用，“議定書”建立了具有約束力的監測機制。這種監測將由評估小組進行，評估小組將訪問有關國家，然后出具評估報告。

可見，從《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以上內容來看，再結合“FNASS等訴法國案”的裁決來看，歐洲人權法院對“行蹤規則”的合法性的確認實際上也是對歐洲國家執行《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進一步支持。因為《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內容中已經為各國制定統一的反興奮劑政策提供了法律依據，法國政府第2010-379號法令中涉及的行蹤規則實際也是法國執行《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舉措。

3.4 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進一步維護了整個歐洲反興奮劑政策的統一性

自1989年《歐洲反興奮劑公約》通過以來，歐洲國家在打擊興奮劑上就保持了較為緊密的協同。各國政府在反興奮劑上都保持著較為一致的立場。除了《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作用之外，《歐洲聯盟運行條約》（TFEU）也是重要的法律基礎。因為《歐洲聯盟運行條約》第6條和第165條就涉及到歐洲體育的發展。《歐洲聯盟運行條約》第6 條規定，聯盟有權采取行動支持、協調或補充成員國的行動，此類行動的領域在歐洲層面上包括，……（5）教育、職業培訓、青年和體育運動。第165條（原《歐洲共同體條約》第149 條）規定，聯盟通過鼓勵成員國之間的合作，以及在必要情況下通過支持和補充成員國的行動，......聯盟在考慮到體育的特殊性質、其以自愿活動為基礎的組織結構及其社會與教育功能的情況下，致力于促進歐洲體育事業；聯盟行動的目的在于……（7）通過促進體育競賽的公平、公開及體育機構之間的合作，通過保護運動員特別是年輕運動員的身心健康，發展體育事業的聯盟維度；聯盟與成員國應鼓勵與第三國及有關國際組織在教育和體育領域進行合作，特別是與歐洲委員會的合作[18]。

可見，《歐洲聯盟運行條約》實際上也為歐洲國家統一反興奮劑政策提供了重要的法律依據。

除了《歐洲聯盟運行條約》，歐盟委員會以及各國政府在反興奮劑領域也采取了實際行動。歐盟委員會為《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的修訂就提供了諸多的建議。如2012 年2 月23 日，歐盟委員會向世界反興奮劑機構提出的《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的修改意見（6846/12）中就表達了對“行蹤規則”“注冊測試池”、新興數據隱私保護、自由行動、政府參與和公眾披露等方面的關注[19]。其中強調，必須明確界定“行蹤規則”中有關地點和檢查時間的信息，同時對賽外測試必須考慮到必要原則和相稱性原則。歐盟委員會還認可了《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為體育組織內部和公共當局之間統一的反興奮劑政策、規則和條例提供了基本框架。

此外，歐盟成員國政府在反興奮劑政策上也有著一致的行動，如2016 年11 月29 日，在匈牙利布達佩斯舉行的第14 屆歐盟委員會負責體育運動的部長會議上，通過了關于政府在應對歐洲反興奮劑斗爭新挑戰方面作用的第1.1 號決議[19]。該決議回顧了近年來威脅國際反興奮劑體系完整性的巨大挑戰，進一步強調了各國政府在應對國家和國際層面反興奮劑中的作用。認識到了政府需要評估并在必要時修訂其反興奮劑政策，以確保國家層面打擊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的行動的有效性。同時，也強調了《歐洲反興奮劑公約》對在歐洲及其他地區反對使用興奮劑的重要貢獻。贊揚世界反興奮劑機構特設歐洲委員會（CAHAMA）在促進歐洲國家之間的有效合作和促進其在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中的協調方面的重要作用。重申支持世界反興奮劑機構作為反興奮劑領域唯一的國際監管機構。將促進簽署方遵守2015年《世界反興奮劑條例》，并鼓勵各國支持世界反興奮劑機構確保遵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歡迎歐洲委員會與世界反興奮劑機構之間加強合作，特別是簽署2個組織之間的諒解備忘錄。該決議還提到了所有反興奮劑組織必須遵守善治規則和相稱原則（principle of proportionality），同時尊重《世界反興奮劑條例》規定的個人基本權利，特別是在數據保護方面的權利。鼓勵歐洲委員會成員國評估并在必要時修訂其國家反興奮劑政策和做法，以提高其效力，幫助應對新出現的挑戰，并確保政府的行動得到補充。

可見，反興奮劑在歐洲各國，以及歐洲聯盟機構的眼中都是十分重要的一個事項，歐洲人權法院在“FNASS等訴法國案”中的裁決充分考察了歐洲在反興奮劑政策上日益具有統一性的現實情況，并認識到歐洲各國政府在反興奮劑事務上所作出的努力和所采取的一致行動。可以說，從體育組織到國家政府，再到歐洲聯盟機構和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它們在反興奮劑政策上的協同已經十分的緊密，已經形成了一個統一的歐洲反興奮劑政策體系，且這個體系是與世界反興奮劑體系保持高度一致的。歐洲人權法院在“FNASS 等訴法國案”中的裁決只是進一步維護了歐洲反興奮劑政策的統一性。

3.5 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體現了對運動員權利的維護

從表面上看，“行蹤規則”對運動員的私人或家庭生活產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但從更深層面來思考，可以發現打擊興奮劑與運動員的權利保護是一致的。基于整個體育領域的健康發展和體育領域公平競爭公信力的維護，打擊興奮劑成為一個優先事項，這一優先事項的實質是通過打擊興奮劑，保護運動員的權利，主要表現如下。

（1）打擊興奮劑是維護運動員的健康，保障運動員的健康權。“健康權”是已經被寫入到最新的WADA《反興奮劑運動員權利憲章（草案）》第3 條規定的權利[20]。在打擊興奮劑的諸多理論支持中，保障運動員健康，讓運動員避免受到興奮劑的毒副作用是重要的理由。最新的《反興奮劑運動員權利憲章（草案）》將保護健康權作為一種反興奮劑中運動員的權利，這是將反興奮劑的目的直接轉化為了一種運動員的權利，并加以法定。

（2）打擊興奮劑是為了保持體育競賽中的公平競爭，是維護了運動員的公平參與權。能過夠在沒有興奮劑，清潔、干凈的環境中公平競賽是運動員應該享有的基本權利。“每位運動員都有權在體育競賽中，排除使用興奮劑的運動員，從而使所有運動員有平等的機會在訓練和比賽中發揮最大潛力的運動水平”。

（3）打擊興奮劑是為了凈化體育競爭環境，維護好體育發展環境。只有擁有了良好的體育發展環境，運動員才能夠得到好的發展，運動員的價值（無論是經濟價值還是精神價值）才能夠得到最大化的體現，那么保障的就是運動員的自我發展權。

歐洲人權法院對“FNASS等訴法國案”的判決雖然讓“行蹤規則”得以繼續實施，并將繼續對運動員的私人和家庭生活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但作為打擊興奮劑的重要部分，“行蹤規則”為打擊興奮劑所發揮出來的積極作用使得其成為打擊興奮劑不可或缺的重要措施，其為運動員權益保護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大大超越了對運動員私人和家庭生活的消極影響。

4 歐洲人權法院“FNASS 等訴法國案”對世界反興奮劑體系的影響

歐洲人權法院“FNASS 等訴法國案”對世界反興奮劑實踐的推進無疑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在該案中，歐洲人權法院對反興奮劑理念、目標和相關政策規則都表現出了高度的認同，這無疑是對世界反興奮劑事業強有力的支持。該案實際上還理清了在反興奮劑中政府的權責，以及國家反興奮劑政策與國際反興奮劑政策的協調關系，并理順了反興奮劑中運動員的權利保護與反興奮劑的內在邏輯聯系。該案件將成為今后其他反興奮劑案件，尤其是挑戰“行蹤規則”案件的重要參考案例。由于該案是由歐洲人權法院這一高級別法院做出的裁決，其權威性使得該案在歐洲將成為重要的、具有說服力的先例。歐洲國家法院和國際體育仲裁院（CAS）在今后相關案件的裁決中都必會將該案視為最為重要的先例來加以對待。對于運動員而言，該案也讓運動員能夠意識到，作為體育領域的重要一員，為了保持清潔、道德、公平的體育競爭環境，他們有義務接受包括“行蹤規則”在內的反興奮劑政策，并且該案的法院裁決理由也應該能夠進一步讓運動員意識到，從更深層面來說，這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的權利。

總之，該案的裁決確保了當前反興奮劑規則繼續實施并發揮作用。“行蹤規則”也將繼續成為目前正在修訂的，預計將在2021 年實施的新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中的內容。該案將與《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歐洲反興奮劑公約》、《世界反興奮劑條例》等共同形成打擊興奮劑的基礎。

5 啟 示

雖然歐洲人權法院“FNASS 等訴法國案”不涉及到我國的相關主體，但該案無疑可以為我國反興奮劑法治建設提供一定的參考。就我國的反興奮劑法治建設而言，還有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從上文對歐洲人權法院“FNASS 等訴法國案”的剖析來看，目前國際層面對于打擊興奮劑完全是一種高壓態勢，尤其是歐洲在打擊興奮劑方面是高度的團結，即使是涉及到人權問題都要讓路于反興奮劑。各國紛紛修改國家體育法，使國家的反興奮劑政策能夠符合國際層面的反興奮劑規則要求。

就我國而言，（1）進一步加大打擊興奮劑的力度是維護好我國體育發展環境的重要舉措[21]。雖然目前我國的反興奮劑中心在打擊興奮劑問題上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是打擊興奮劑的力度還可以進一步加強，如興奮劑入刑問題應該進一步加快推進，反興奮劑法治建設應該進一步提速。

（2）我國應該通過體育立法進一步確保反興奮劑政策與國際反興奮劑政策保持一致性。“FNASS等訴法國案”的緣起實際上是法國政府為了保持法國反興奮劑政策與世界反興奮劑政策的一致性而頒布了法令。我國也是《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的簽署國。2006 年8 月17 日，我國決定加入該公約，并于2006年10月9日交存加入書，2007年2月1日對中國生效，同時我國聲明，該公約同時適用于香港和澳門特區。作為簽署國，我國應該通過完善法律法規進一步執行公約，保持與國際反興奮劑政策的一致性。此外，《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每次修訂后，各國都會根據新版《世界反興奮劑條例》調整自己國家的反興奮劑政策，我國今后也應該及時的根據國際最新規則進行調整，如及時通過政策、規則或規章執行《世界反興奮劑條例》。

（3）我國要通過立法進一步解決反興奮劑中可能存在的與運動員權利相沖突的問題。如應該基于體育的特殊性及反興奮劑的巨大社會意義，通過立法化解好興奮劑檢查過程中與運動員隱私權、勞動權等的沖突。

（4）為運動員提供興奮劑糾紛解決的途徑。從“FNASS 等訴法國案”可以看出，運動員最先是向法國國務委員會提交的申請，然后又上訴至歐洲人權法院。對于運動員而言，還有國際體育仲裁院可以受理該類案件。但是，對于我國的運動員而言，雖然我國的國家級反興奮劑機構——中國反興奮劑中心于2012 年制定了《聽證委員會工作規則》，并成立了聽證委員會，但這僅僅是一個聽證程序，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反興奮劑糾紛解決機構。由于我國一直沒有建立起真正獨立的體育仲裁機制，運動員遇到興奮劑糾紛時缺乏多元、高效的救濟途徑[22]。所以，我國應該盡快建立包含體育仲裁在內的多元體育糾紛解決制度。此外，WADA最新的《反興奮劑運動員權利憲章（草案）》第4 條也規定了運動員擁有“訴諸司法的權利”，即包括在中立性聽證小組獲得公平、及時聽證的權利，獲得公平、及時的裁決的權利。

6 結 語

隨著當代體育發展中所呈現出的日益復雜的利益關系，反興奮劑問題已經成為影響到體育健康發展的重要事項，也是全世界體育組織、政府面臨的重要挑戰。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目前已經形成了從國際層面到國家層面打擊興奮劑的多維而統一的規則體系。但是，這一反興奮劑體系中的一些規則也面臨著法律挑戰，這些挑戰主要來自于反興奮劑與運動員相關權利的沖突。“FNASS 等訴法國案”主要涉及到反興奮劑中的“行蹤規則”。雖然歐洲人權法院考慮到了“行蹤規則”的規定對運動員私人生活的影響，但法院仍然認為這些規則的實施是基于必要的公共利益理由的，并證明“行蹤規則”對運動員所擁有的第8條權利施加的限制是正當的，且沒有違反《歐洲人權公約》第4號議定書第2款關于自由行動的規定。歐洲人權法院充分認識到減少或取消相關反興奮劑中運動員的這些義務，將會增加興奮劑對運動員健康的威脅，并且造成歐洲反興奮劑和國際興奮劑突擊檢查的不一致。所以，歐洲人權法院支持了當前的反興奮劑規則體系。

總之，歐洲人權法院對“FNASS 等訴法國案”的判決，高度認可了反興奮劑的宗旨和反興奮劑的重要性，是對《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的尊重，是進一步配合《歐洲反興奮劑公約》的實施，維護了整個歐洲反興奮劑政策的統一性，體現了對運動員權利的維護。該案對世界反興奮劑實踐的推進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同時，該案也可以為我國反興奮劑法治建設提供一定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