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深兩地薪酬成本與勞工保障政策淺談

易凌云 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

一、港深兩地雇員的收入水平

根據香港政府統計處的年報，2018年香港所有雇員每月收入中位數為港幣17，500， 折合人民幣約15，334元(根據中國人民銀行2018年12月28日公布的人民幣匯率中間價，1港元兌人民幣0.87620元)。同年，根據深圳市統計局公布的在崗職工社會平均工資為9，309元。兩地的薪酬存在一定差異，但因兩地政府統計局使用的統計標準不同，香港使用的是中位數，而深圳市使用的是平均數，難以做直接對比，但可以側面反映出兩地工資的差距。僅直觀的就香港收入中位數與深圳平均工資相較，香港高出6，025元，約1.65倍。

（一）平均工資

香港的雇員收入在2016-2019年度中平均增幅4.1%，具體數據如下：

香港：

年度 年平均工資 月平均工資 較上一年度增幅2019 218,400 18,200 4%2018 210,000 17,500 4.2%2017 201,600 16,800 3.7%2016 194,400 16,200 4.5%單位：港元，數據來源：香港政府統計處

深圳市的在崗職工收入在2016-2018年度中平均增幅11.3%，具體數據如下：

深圳：

年度 年平均工資 月平均工資 較上一年度增幅2018 111,709 9,309 11.5%2017 100,173 8,348 11.6%2016 89,757 7,480 10.8%單位：人民幣元，數據來源：深圳市統計局

近幾年來，隨著深圳市的科技型企業帶動發展，深圳市的平均收入水平有著較大穩步增長，與香港的收入水平差距逐年縮小。

（二）最低工資

中國大陸于2004年3月1日起正式實施最低工資標準，各地根據當地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制定執行《最低工資規定》。香港的最低工資制度于2011年國際勞動節當天正式開始實施，最初的最低時薪為港幣28元，折合人民幣：22.69元(根據中國人民銀行2011年12月30日公布的人民幣匯率中間價，1港元兌人民幣0.81070元)。相較香港實施最低工資的2011年，深圳市當年每小時最低工資為11.7元，同年香港的最低工資為深圳市的1.94倍。2018年香港最低工資較2011年增長23%，達到港幣34.5元。深圳市2018年最低工資20.3元，較2011年水平增幅達74%。港深最低小時工資差距減少至1.49倍。

香港：

年度 最低月工資 最低小時工資2019 15,300 37.5 2018 14,100 34.5 2017 14,100 34.5 2016 13,300 32.5單位：港元，數據來源：香港勞工處

深圳：

年度 最低月工資 最低小時工資2018 2,200 20.3 2017 2,130 19.5 2016 2,030 18.5單位：人民幣元，數據來源：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

二、港深兩地勞動社會保障制度對比

香港和深圳根據當地法律法規均設有強制性社會保障制度，由雇主從雇員的薪酬中扣除進行代扣代繳，但兩地的社會性保障制度的涵蓋范圍、繳納標準以及操作模式有所不同。根據世界銀行1994年發表的《扭轉老年危機：保障老人及促進增長的政策》報告書，提出了退休保障的三大支柱方案：政府管理，私人信托計劃以及自愿性儲蓄和商業保險。2005年世界銀行因應運作經驗，進一步將三大支柱框架擴展成五大支柱，從零支柱到第四支柱。這五大支柱分別是：零支柱：無須供款，由政府資助及管理的制度，提供最低水平的退休保障；第一支柱：由政府管理的強制性供款制度；第二支柱：由民間機構管理及擁有足額資金的強制性供款制度；第三支柱：自愿性儲蓄（例如個人儲蓄及保險）；以及第四支柱：非正規支援（例如家庭支援），其他正規社會保障（例如醫療及房屋）及其他個人資產（例如自置物業）。香港政府于2000年12月正式實施的強制性退休保障政策為退休保障的第二支柱，由私營機構管理的強制性供款制度。深圳市貫徹的社保公積金制度則屬第一支柱，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等法律法規執行，由政府進行管理的強制性供款制度。

香港的強制性公積金計劃（Mandatory Provident Fund Schemes，以下簡稱強積金）是在香港人口不斷老齡化的背景下推行的退休保障制度。其主要內容是，除特定的豁免情況外，年滿18至65歲的香港雇員強制性參加該計劃。強積金是由雇主和雇員每月共同進行供款的基金。強積金制度下，每月雇主和雇員均需要按照雇員當月相關收入的5%進行供款。自2014年6月1日由香港強制性公積金計劃管理局（以下簡稱積金局）修訂執行的強積金最高有關入息上限為月薪港幣30，000，即雇主及雇員需要按照收入（最高港幣30，000元）乘以5%的公式進行計算，強制部分的最高上限在調整后則為雇主每月最高供港幣1，500元，雇員的當月收入也由雇主代扣代繳最高港幣1，500元后發放。按照現行強制上限來計算雇主強積金成本為月薪5%，因香港目前在執行的社會強制性保障政策只有強積金，因此香港雇主的社會性保障制度的總成本為薪酬的1.05倍。雇員的稅前薪酬則為扣除強積金之后剩余的95%。雇主和雇員強制性供款全年的上限總支出為港幣36，000元(根據中國人民銀行2019年12月31日公布的人民幣匯率中間價，1港元兌人民幣0.89578元)折合人民幣約32，248元。

按照月薪港幣30，000的雇員進行粗略計算，工作40年在強積金賬戶中的供款就達到港幣1，440，000的基金投資基數。根據強積金計劃，在正常情況下，雇員只能在65歲以后或出于特定原因提取退休金。自強積金制度推行后，目前香港約有84%的總就業人口參加強積金計劃、職業退休計劃、法定退休金或公積金計劃（例如為公務員或公立學校教師而設的計劃）的保障。同時強積金也設有自愿性供款的政策，香港部分公司將自愿性公積金作為公司的薪酬福利政策的一項，出臺了自愿性公積金供款的政策。在強制供款的基礎上加大供款的力度，進一步充實雇員的退休基金。自愿性供款沒有上下限的設置，由雇主和雇員自主就供款金額進行設定。

根據香港積金局的數據，截至2019年12月，強積金計劃資產值超過港幣9，700億。這一筆龐大的退休基金，根據雇主選擇的受托人所提供的一個或以上的強積金計劃中設立的多個不同的基金，供成員選擇。簡單的說就是雇主選擇政府指定的合資格中介金融機構，雇員選擇基金進行投資。根據強積金條例規定，每個強積金計劃須至少提供一個強積金保守基金。為了配合計劃雇員不同金融風險承受能力，市場上所有強積金計劃均有不同類型的投資基金，既有低風險基金的增長穩定基金，也有具有增長潛力的高風險基金。雖然強積金屬于長線投資，期間無可避免受到金融市場的短期升跌的影響，因此部分組合也出現虧損的情況。但根據積金局的統計，2019年在扣除費用及收費后，錄得12.2%的年度凈回報，從制度在2000年實施以來的累計年率化回報為4.1%。積金局在2017年，針對缺乏投資知識或無暇打理強積金的雇員，推行了預設投資策略計劃，在設置收費上限的同時，又分散投資以平衡短期與長期收益，同時自動調節投資組合以妥善抵御與年齡相應的投資風險。

在中國大陸，實施由政府進行管理的強制性供款制度。2011年7月1日正式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指在為公民提供退休、醫療、因公受傷、失業以及生育等情況下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企業需要依法為受雇員工繳納足額社會保險費。此外中國大陸政府設立了《住房公積金管理條例》，用于雇員在購買、建造、翻建以及裝修自住住房資金用途受到保障。以上養老保險、基本醫療保險、工傷保險、失業保險、生育保險以及住房公積金合稱 “五險一金” 由雇主從雇員每月工資中扣除進行代繳。

目前深圳市的“五險一金”繳費基數根據深圳市上年度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深圳市最低工資等數值按照各險種的繳費比例進行繳納。“五險”中的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和失業保險，是由雇主和雇員共同繳納的保費，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完全是由雇主承擔的。“一金”的住房公積金，根據法律雇主和雇員的繳費比例不得低于雇員上一年年度平均工資的5%，深圳市現行的繳費上限比率為12%。

2019年深圳市出臺《深圳市降低社會保險費率實施方案》，自2019年5月起，基本養老保險和工商保險的繳費基數上限由此前的深圳市上年度平均工資上限調整為全省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月平均工資的3倍（19，014元），繳費下限為深圳市最低工資（2，200元）。其中養老保險，深戶與非深戶雇員個人繳費比例都為8%，雇主繳費比例分別為14%和13%。醫療保險與生育保險的繳費基數為職工月工資總額，上限為深圳市上年度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的3倍（27，927元），下限為深圳市上年度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60%（5，585.4元）。醫保一檔繳費比例為：非企業單位8.2%，雇主、雇員分別繳6.2%、2%；企業單位7.2%，雇主、雇員分別繳5.2%、2%。生育保險按照0.45%的比例繳納生育保險費。失業保險繳費基數沒有變化，按照規定，失業保險繳費比例為1%（單位0.7%，個人0.3%），繳費基數為深圳市最低月工資標準2，200元。

試算一位持有深圳市戶口的雇員的的工資為3倍平均工資（人民幣27，927）以2020年1月的政策來進行粗略計算，正常繳納的情況下每月雇主需要為雇員繳納的“五險一金”合計為：人民幣7，616.7元，為當月工資的27.27%，雇員需要繳納的“三險一金”合計為人民5，437.5元，占當月工資19.47%。在五險一金中，其中公積金占雇主和雇員繳納的當月 “五險一金”總額分別為44%以及66%，為最大的支出項，其次是養老保險，占“五險一金”當月繳納總額分別是35%以及28%；再者為醫療保險（一檔），占比分別是19%以及10%。雇主月薪酬成本為測算薪酬人民幣27，927元加上“五險一金”支出的7，616.7元，合計35，543.7元。同時雇員的稅前測算工資27，927元減去“三險一金”支出的5，437.5元，稅前工資為22，489.5元。雇主和雇員每月“五險一金”總支出為13，054.2元，為月薪47%。按照同一繳納標準粗略計算，一年的社保公積金雇主和雇員的合計約：156，650元，假設按照這一標準工作40年的雇員，雇主和雇員共同承擔的社保總支出就會達到人民幣6，266，016元。僅從港深兩地的社會保障制度成本來計算，深圳市企業每月“五險一金”的總支出約是香港強積金的4.9倍。但因“五險一金”除養老保險外涵蓋香港強積金所沒有的其余“四險一金”，僅就深圳市的養老保險對比香港強積金的月支出則約為1.5倍。

香港和深圳的強制性社會保障供款相比較，香港目前的強積金制度的最大特點是市場化，具有靈活性和自主性，雇員可以通過個人賬戶對其金額作出管理，根據風險偏好進行投資。在特殊情況下，如永久離開香港、不幸罹患末期疾病也可以提前提取強積金，強積金在供款人死亡后也可作為遺產的一部分。但強積金同時具有一定的風險性，自實施以來，各中介金融機構的回報率參差，曾經錄得虧損，也曾被質疑行政費高、指定的中介金融機構成了最大得益者以及對未曾參加強積金的老人沒有實際幫助等負面評價。且香港僅對退休基金進行強制性供款的政策，其他保險如醫保等則不做強制性要求。許多香港企業為了保障員工生病就醫，為員工購買團隊醫療保險。香港法律上對公司在醫保的支出沒有強制要求，所以由企業自行決策。深圳的“五險一金”是按照國家標準執行的，更具穩定性且涵蓋的險種較多覆蓋較廣，包含退休、醫療、失業等多方面。“五險一金”各險種也是各具不同特點，醫保和養老保險當屬最實際的保險，而失業保險及工傷保險對工薪階級的用途較有限，住房公積金對有住房需要的雇員來說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補助。但社保公積金同時為企業帶來“甜蜜的負擔”，深圳的社保成本相較香港占員工薪酬比例也較大，近年來深圳市和全國各地均有政策不斷降低社保費率，減輕企業負擔。無論是強積金還是“五險一金”制度，都有許多方面可以更加完善以及根據發展經驗進行提高，可互相借鑒逐步優化，結合政府、企業和公民共同解決社會保障問題。

三、新冠疫情下的港深兩地政府惠企政策對比

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兩地政府就新冠疫情推出的惠企政策。香港政府在第二輪防疫抗疫基金下推出了“保就業計劃”透過向雇主提供有時限的財政支援以協助雇主支付員工薪金，以保留可能被遣散的雇員。參加強積金計劃的雇主所雇傭的一般雇員（18-64歲）按照最多可獲實際支付工資的50%計算，補貼上限為每月港幣9，000元，為期6個月，最多一個雇員可獲港幣54，000元的補貼。

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深圳市財政局在3月發布了“關于貫徹落實階段性減免企業社會保險費政策的實施意見”其中已辦理參保繳費登記的企業，以單位形式參保的個體工商戶，各類社會組織單位和民辦非企業單位，按規定享受企業養老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的單位繳費減免政策但個人繳費部分不享受減免政策。中小微企業、以單位形式參保的個體工商戶劃型后符合享受免征政策的，2020年2月至6月的三項社會保險單位繳費予以免征；大型企業及其他單位2020年2月至4月的三項社會保險單位繳費減半征收。受疫情影響生產出現嚴重困難的企業，可申請緩繳社會保險費，緩繳期限原則上不超過6個月。依照減免政策，企業社保較正常繳費成本下降了約43%。

總體而言，香港和深圳處于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香港發展較早，薪酬體系較穩定的同時更加市場化。深圳處于飛速發展的階段，年收入水平也有高速的增長。薪酬和企業成本除以上提到的政策和規定外也涉及當地生活成本等多方面因素，需統籌進行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