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茜
高校是不是需要培養作家,近一個世紀以來,在中國是存在較大爭議的。然而在英語國家,似乎并不存在類似的爭議。美國愛荷華大學于1897年開辦詩歌創意寫作班,1936年正式啟動“創意寫作項目”(Creative Writing Program)并建立創意寫作學科,隨后傳播到加拿大、英國、愛爾蘭、澳大利亞等英語國家①葛紅兵、雷勇:《英語國家創意寫作學科發展研究》,《社會科學》2017年第1期。。時至今日,英語國家的創意寫作學科已逐步成熟,并且培養出大量的杰出作家,“高校培養作家”這一觀念,也早已被其廣泛認可和接受。在中國,創意寫作教育正式起步于2009年,在其后十年的發展中,創意寫作學科在一部分高校中獲得重視,創意寫作研究也在一部分學者群體中引起關注,但仍然面臨創意寫作本土化的諸多困境②宋時磊:《熱概念的冷思考:創意寫作中國本土化發展述評(2009—2019)》,《長江學術》2019年第4期。。社會對高校能否培養出作家的討論總如曇花一現,眾多考生及家長對創意寫作專業望而卻步,部分學者對高校培養作家的做法不乏指指點點,而大部分高校在設立創意寫作學科或相關方向時仍然困難重重。究其根本原因,是當代中國的高等學校,在教育思想和文學觀念上,實在還不夠開放與現代,并且存在一些嚴重的問題。“高校不培養作家”的觀念,據說是從前蘇聯而來;現在,蘇聯解體已近三十年,這一過時的、陳舊的觀念,卻尚未得到根本的改變,因而有著再次從理論上進行探討的必要性。重新提出高校需不需要培養作家的問題并進行討論,以期引起文學界和學術界的關注。如果我們將結論落實到高校的教學實踐中,則可以促進當代中國文學創作事業的繁榮與興盛。
高校需不需要培養作家,從學理上來說,原本是不需要討論的。首先,幾乎所有的中國高校都開辦有文學院或中文系,以及外國語學院或外文系,有的還開設有中國文學研究所、外國文學研究所、比較文學研究所之類的學術機構,其所研究的主要對象就是由作家所創作出來的作品,同時也研究中外文學史上一代又一代的作家,以及由此而生發出來的種種文學思潮、文學社團、文學流派、文學批評、文學運動、文學史和文學理論,還有國民的文學閱讀、文學接受和文學傳播等。作為文學研究者,如果對文學創作并不了解,并且不從事具體的文學創作,其研究的可靠性、可信性與科學性就會令人懷疑。所謂文學,首先就是指文學作品,其次才是指作家,而其他所有的文學現象,都是由此生發出來的。因此,作家與作品是所有文學現象的核心,更是文學現象的根本。必須建立這樣的一種文學觀念,以體現以文學作品為中心的基本思想。如果沒有文學創作,就沒有文學作品,文學研究無從著手,院系專業和研究機構的開辦也無從談起。所以,文學研究的前提和基礎都是文學創作,文學創作是源頭,是對象,是大樹之根、長水之源。“高校不培養作家”的觀念,顯然有悖于以文學作品為核心的文學思想,并且從實際上無情地斬斷了文學研究的根本與來源。
其二,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許多杰出作家是出自于那個時候的“高校”——太學、書院。在數量眾多的歷代科舉人才中,也出現過許多杰出的詩人和重要的作家。在中國古代的為官者中,也有許多大詩人和大作家的存在,其中有不少接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近代以來,由于中國社會戰亂不斷,高等教育在許多時候并不健全,導致許多作家和詩人來自于社會的底層,從而給人一種作家是在苦難的生活中成長起來的,而不必接受正規教育的錯覺。事實上,20世紀20—30年代,從文學研究會、創造社、南國社、新月社里走出了一大批杰出作家,他們不是出自于中國的高校,就是出自外國的高校,其中又以留學歐美和日本的居多。這一批作家都接受了正規的高等教育。由此可見,高校培養作家是中國文學史上的重要事實,且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只是限于當時的歷史條件,少有人去進行科學的研究。如果無視這樣的事實,仍然堅持高校不培養作家的陳舊觀念,其本身也不是一種可取的學術態度。
其三,從人類的整個歷史來看,真正有創造力和影響力的作家,由正式的高校培養并成長起來的,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如果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排出“十大小說家”“十大詩人”“十大戲劇家”之類的榜單,就會發現入選之人幾乎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作家。胡適、郭沫若、徐志摩、聞一多、馮至、艾青、戴望舒、郭小川、賀敬之、何其芳,可稱之為“中國現代十大詩人”,他們當中有誰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呢?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許多杰出的詩人和作家,往往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文學創作。詩人王家新、李少君在武漢大學上學時,受到了陸耀東、於可訓等老師的影響;作家方方、陳應松在武漢大學上學時,受到了陳美蘭、易中天等老師的影響。對此進行全面的研究,相信可以發現更多的案例。當然,并不是說所有的杰出作家都是出自高校的文學院或中文系,外國語學院或外文系,但他們大都是畢業于高校,接受過正規的教育。也并不是說一個人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就一定不能成為杰出作家,只是高校培養作家,所培養的是充分地將生活轉化為藝術的能力和創作的可持續性,所以說高校為杰出作家的產生,提供了更多的機會、更大的空間。在美國、日本近代以來的歷史上,杰出的詩人和作家幾乎都是出自高校,社會底層出生的詩人和作家是很少見的。歐洲國家雖然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但其高等教育并沒有中斷,一部分高校有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歷史,而許多作家都出自于他們嚴格的教育之下。
作家所從事的文學創作,通常被認為是一種高難度的精神舞蹈,其實是需要教練的,在文學創作方面無師自通的人是不多的,只通過自學就成為杰出作家的,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也是很少見的。高校培養作家是天經地義的,是一個符合邏輯的過程,也是一個必須如此的歷史進程。然而,反觀今天中國內地的各大高等院校,幾乎都是在招生簡章中強調要培養批評家和學者,而不敢明言要培養作家;總是宣揚培養出了多少政要和商人,而不宣揚培養出多少詩人和作家。這就是問題的實質和關鍵之所在。首先要解決的是人們的認識問題、觀念問題,要反思中國高校教育體制所存在的問題,也要反思中國文化傳統所存在的問題。只有統一了認識,才有可能探討在當代中國,高校如何培養作家的問題。中國是一個具有深厚傳統的國家,有優良的傳統,也有沉重的包袱,高校不培養作家就屬于沉重的包袱之一。高等教育是中國現代化的基礎,然而四十年來的中國改革史一再證明,高等教育的改革是最為艱難的。高校的領導者和高校教師,要改變“高校不培養作家”這一陳腐的觀念,需要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要經歷一個不斷討論和進化的過程。近十年,有的高校引進了駐校作家,有的高校直接引進魯迅文學獎獲得者為人文教授,然而也只是趕時髦的臨時之舉,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高校只培養學者和科學家的整體格局,“高校不培養作家”仍然在大學教師和管理者心中根深蒂固,沒有根本性改變甚至某種程度的改進。高校是中國當代思想的搖籃,也是中國當代文學與藝術的搖籃,未來的杰出人才都將孕育與誕生于此,可見改變這一觀念是十分必要的,也是相當重要的。
根據歷史的經驗,中國高校可以采取以下幾種方式,加大培養作家的力度,從而培養出更多杰出的,甚至是偉大的作家。
首先,以文學或外語為優勢專業的高校,應開設文學創作專業,直接引進詩人、作家作為專業授課教師,加強高校的文學創作力量。近些年來,上海大學、復旦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大學、浙江大學等高校先后開設了創意寫作碩士、博士課程,在創意寫作教育領域進行了一些嘗試。然而在本科階段開設文學創作專業,尚未受到足夠的重視,僅有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西北大學、廣東財經大學招收相關方向。本科階段的學生在文學創作上具有一定的心理欲望和實際需求,具備接受文學創作指導的良好時機,并且未來的發展空間也相對廣闊。本科生可以更廣泛地接觸不同文學類型的創作,包括詩歌、小說、散文、劇本、文藝評論、文學翻譯、文學繪本等,即使不能直接成為專職作家,也可以在出版業、傳媒業、教育界就職,并繼續從事文學創作活動,成為文學創作重要的后備力量。在本科階段,學生以文學作品替代學術論文獲得學士學位的模式,早已在日本的東海大學、日本大學等高校實施①在日本的高校中,本科的文學創作專業開設于多類院系中,比如東海大學于文化社會學院開設文藝創作系,設置“創作類”“批評類”“編輯類”三大類課程,由專業教師指導學生逐步完成畢業作品;日本大學于藝術學院開設文藝系,圍繞創作活動的指導與實踐開展課程,學生可以在畢業論文和畢業作品中自主選擇,畢業作品也不僅限于小說,而是包含劇本、詩歌、散文、漫畫等多種形式。,取得了明顯的成效。而將作家引入教師團隊的做法,民國時代就有了許多成功的先例。沈從文先生并沒有文憑和學位,由于他在創作上所取得的成就,上海中國公學、青島大學、武漢大學請他前去任教,后來又任教于西南聯大。改革開放以來,一些高校進行實驗,打破高校只引進博士為教師的慣例,更加重視教師的文學與藝術成就。中國人民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就直接聘請了王家新、嚴歌苓等作家為教授,而這些作家也成為一張名片,作為學校的重要資源,引起了他校師生的向往。有了著名作家做教授,當然也就可以開設本科層次的文學創作專業,不然作家就成為了擺設,而沒有發揮實際的作用。教授要給本科生上課,而連本科專業都沒有,那又如何實現呢?所以,根據國外的經驗,也根據文學創作人才的成長規律,在綜合性大學和師范類大學中,開設文學創作專業以招收以文學創作見長的本科生,是可能的、必要的,同時也是可行的。
其次,未直接開設文學創作專業的高校,可依托文學院或中文系、外國語學院或外文系,定期舉辦本科學歷和研究生學歷兩個層次的“作家班”。在20世紀80—90年代,武漢大學、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西北大學都曾經舉辦過時間不等、規模不等的“作家班”,基本上都是本科層次。今天在中國文壇上還在活躍著的一大批作家,大都是出自于這樣的“作家班”。哪怕沒有學歷起點,只要有像樣的文學作品,就可以進入高校的“作家班”學習,體現了改革開放時代所特有的氣象。然而自90年代中期開始,隨著大學學術評價量化方式的興起,這樣的“作家班”被迫中斷①“寫作課程在20世紀90年代整個大學學術量化的過程中淡化了,淡化的原因不是因為同學們不喜歡寫作,而是因為學術化的過程中數字化的考量,寫作因很難出研究論文而日漸邊緣化。”(金永兵、譚宇婷:《我們培養的是“創意寫家”》,《華夏文化論壇》2019年第 1期),成為了一種歷史現象。中國當代文學的歷史已經證明這樣的“作家班”是成功的,許多杰出的文學人才都出自于此,所以這一傳統應當延續下去。而在研究生層次開辦的“作家班”,應與本科生的“作家班”有所區別,有更高遠的培養目標,更側重于高起點的“創意寫作”。“創意寫作班”應服務于國家文化產業的發展,直接為中國社會提供成熟的、杰出的人才,他們應有創意寫作的經驗,熟悉我國現有的文化體制,同時熟悉西方國家的文化體制。因為他們所創作出來的文學作品,需要直接接受整個世界文化消費市場的檢驗。當然,這樣的“創意寫作班”也可以由文化產業研究機構開辦,綜合利用相關院系現有的師資力量,以有別于傳統教育觀念的全新理念來培養文學人才與文化創意人才。“創意寫作班”不應限定在文學與藝術方面,而應與電影、電視、動漫和游戲的創作相統一,并且更加注重后者的特點與優勢。湖南師范大學在中國大學MOOC上開設的《創意寫作》課程②湖南師范大學《創意寫作》課程為英語授課(中文字幕),由該校外國語學院“瀟湘學者”盧嫣美(Lauri Ramey)教授主講。,可以看作是一種網絡“作家班”。目前僅開辦一期,已有6000余人選修,說明“創意寫作”作為傳統寫作的最新發展,得到了廣大師生的認可和肯定。“創意寫作”從表面上看有別于傳統的“作家班”,然而從本質上而言卻是一脈相承的,因為任何寫作都需要創意,沒有創意則沒有必要進行寫作。因此,無論是本科層面還是研究生層面的“作家班”,都可以統攝在“創意寫作”里面,成為高校文學或文化創意人才培養的實驗區,為所有高校相關人才的培養探索出一條新的道路。
再次,鼓勵高校舉辦作家講學活動,進一步建立和完善高校的駐校作家制度。華中科技大學的“春秋講學”文學論壇于每年的4月和11月舉行,每一屆在世界范圍內邀請一位作家、一位批評家,到學校舉行為期一周或兩周的文學活動,內容豐富多彩,形式多種多樣。目前已經邀請過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勒·克萊齊奧,國內作家格非、閻連科,評論家王堯等等。每一屆圍繞一個事先擬定的主題,以作家和評論家的講學為主,又在本地的文學研究者和文學評論家中展開全天性的討論,同時也強調與學生之間的交流。著名作家和評論家進校園的活動,開創了中國當代文學活動的新途徑。而首都師范大學、南京大學等高校,則是在每一學年引進一位作家,進行為期一年的在校寫作活動。駐校作家可以自由選聽課程,也可以參與學校所舉辦的文學活動,與在校大學生、大學生里的文學愛好者,進行直接的對話與交流,為學校文化生活與文學創作,增添許多的活力。同時,也可以自由而廣泛地接觸大學校園,了解中國當代教育的現狀,為自己的文學創作收集諸多的題材。駐校作家往往沒有工資與工作津貼,只是由學校提供基本的住宿與生活條件,因此,無論是在學校方面還是在作家方面,都是可以接受的。這種被當代中國一些高校所認可的制度,實際上是作家與大學生“雙向成長計劃”。駐校作家制度之所以受人關注,主要是因為引進的都是已經具有相當影響力的作家,擴大其規模,則會產生更加重要的意義。當然,駐校作家制度也需要完善,需要常年堅持。比如作家開展授課,由學校支付相應的薪酬;知名的作家指導碩士研究生或博士研究生,以擴大其文學影響力;作家更多地參與校園文化體系建設,以自己的文化創意為學校整體發展貢獻出重要力量;作家作為國家思想庫的重要成員,可以引領時代的思想與文化潮流,成為整個學校的靈魂人物。在作家的帶領下,讓更多的學生參與文學創作,創造出更多的文學作品,為中國當代的文學創作作出自己的貢獻。從這一層面而言,我國大部分的高校目前都沒有發揮國家文化建設的思想庫與生力軍作用。
第四,更加注重校園特色文學活動,常年支持學生文學社團,定期舉辦詩歌朗誦會、小說品讀會、戲劇演出會、原創文學大賽等,才有可能讓一批又一批的文學人才脫穎而出。文學活動是高校文學人才培養的基礎,是文學因子萌發的基本途徑。如果說要在短時間內從現有的校園中直接走出作家,也許可能性并不大。受到年紀太小的限制,學生們都還處于成長階段;除了博士研究生經歷比較豐富,其他大都是初出茅廬的青少年,所以大量的、高質量的文學活動,正是他們成長為作家的土壤與陽光。盡管在當下,一般的高校都有常年舉辦的文學活動,但是高水平的、全開放的,與當代文壇聯系密切的活動仍屬少見。文學社團是學校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是校園總體環境的有機構成,因此,以學生為主體的文學社團,可以通過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學活動帶動整體的校園文化建設。學校有條件也有義務,最大限度地支持學生的文學社團。學生與教師都是高校的主體,成為了一體化的命運共同體。沒有學生就沒有高校,同樣,沒有教師也不會有高校。學校對文學社團的支持,不應是單純的資助,也不應只針對特定對象,而是要支持高水平的文學活動。如果每個高校都有多個常年開展活動的文學社團,學校的文化環境就會得到極大改善。學生文學社團是文學人才成長的搖籃,也是國家文學人才培養的途徑,可以發揮為他人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如果說教師的授課是他者培養,那么文學社團活動則是自我培養,兩者有機統一,則可以為社會造就越來越多的文學創作人才。
第五,加強高校與作家協會、雜志社、出版社、網絡媒體等非教育機構的合作,創辦有知名度的校園文學雜志,設立社會認可度高的高校文學獎項。校園里本身就有學生自主創辦的刊物和各類文學活動,是否還有必要將與社會機構的合作納入高校培養作家體系呢?事實上,現有的高校文學創作類刊物,基本上是學生自主發起、自主編輯、自主制作、自主發行的校刊、院刊、學生會刊物或社團刊物,其推廣力度不夠,質量良莠不齊。而各地有影響力的文學雜志,大多是由作家協會或文聯所主辦,所刊多為知名作家的作品。因此,如果以高校院系為主體,與當地作家協會合作,或借助雜志社、出版社的力量,創辦出面向愛好創作的大學生、文學創作專業的師生群體的校園文學雜志,就能擴大作者群、讀者群與社會影響力。同樣,如果能夠設立如“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等被高度認可的校園文學獎項,就可以激發大學生的創作熱情。昭通學院設立的“野草文學獎”,原本只面向云南省各高校在校生,從第四屆開始擴大到全國范圍,后又和云南省作家協會、中國詩歌網等機構合作,逐漸產生了一定的文壇與社會影響。復旦大學在90后創業者胡嘉潤的支持下,2017年設立“嘉潤·復旦全球華語大學生文學獎”,邀請賈平凹、王安憶等文壇名家擔任評委,舉辦高校巡回演講,是高校與社會聯合的一次大膽嘗試。讓學生帶著作品走出高校,接受社會和讀者的檢驗,就極有可能成為有影響力的作家;同時,讓社會大眾更多地了解由高校培養出的作家,從根本上改變“高校不培養作家”的觀念,才能逐漸完善并壯大高校的文學教育事業,為當代文壇輸送更多的具有創造力的作家。高校總還是存在于特定的環境之中,大學生不可能完全生活在象牙塔里,美國與日本的許多大學是沒有圍墻的,所以通過社會上的文學機構與高校的合作,不僅可以為培養作家探索道路,并且可以為許多高校的生存和發展探尋新路徑。
本文所討論的其實是兩個問題,一個是高校是不是不需要培養作家的問題,一個是如何培養作家的問題。過往的許多學者認為高校不培養作家,只培養學者和批評家。而在當下,高校不僅應當培養作家,并且應當培養更多的作家,應成為新時代中國高等教育的重要觀念,成為中國文學界與學術界的重要觀念。這一問題的提出與討論具有撥亂反正的意義。而高校如何才能培養更多的更為杰出的作家,則是一個實踐層面的問題。本文雖然談到了中國高校在改革開放以后在此方面所做的一些工作,但這些工作尚未給高校文學教育帶來革新,并沒有改變大眾對于作家成長道路的認識,也沒有確立高校應當培養作家的觀念。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理論問題,同時也是一個復雜的實踐問題。當下還有很多的高校文學院和中文系、外國語學院和外文系,缺乏這樣的新觀念,培養的多半只是實用性的人才,而文學創作人才少之又少,更不要說文化創意人才。并且,由于我們沒有強調文學創作在高校的意義,在文化事業中的意義,所以我們所培養的實用性人才,往往也只能滿足社會發展的基本需求。如果說中國高校在人才培養方面存在問題,這恐怕是最為嚴重的問題之一。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努力,從前蘇聯來的許多觀念都已經改變,唯獨這一觀念還沒有從根本上進行改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藝術學院、美術學院、音樂學院、建筑學院等,在學術評價體系中已經得到了改進,將創作類成果作為學術成果,而在文學院和外國語學院卻忽視這一點呢?這是人人皆知卻沒有人愿意改變的問題。而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不僅會極大地影響中國的文學創作事業,也會極大地影響中國高等教育水平的提高,會直接影響高校的文化建設與思想建設,甚至影響國家的文化傳統與文化根基。
當然,已有的成就我們也需要承認。武漢大學、南京大學、吉林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等,在文學人才培養方面就走在了高校的前列。并不是說每一個高校都要培養類似的作家,可以根據高校自身的特點來培養,從而形成自己的優勢。武漢大學的文學成就主要體現在詩歌方面,“珞珈詩派”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并且已經取得許多重要成果。珞珈詩派常年舉辦大型詩歌活動,每年都出版《珞珈詩派》詩選,2017年成立珞珈詩派研究會之際,還編輯并出版了成員的詩選系列“珞珈詩派叢書”共10本。南京大學的文學成就主要體現在戲劇方面,他們排演的《蔣公的面子》等作品,長期在全國高校巡演,在文壇上產生了重要影響。北京電影學院的文學成就,主要體現在影視方面,他們培養了一批杰出的演員和導演,同時也有一批杰出的編劇和作家。中國音樂學院的文學成就,主要體現在音樂和歌唱人才上,一批杰出的音樂人和歌唱家,從校園走向了社會。音樂、美術、影視方面的高校或學科都注重培養自己的創作人才,那文學院和外國語學院為何還要抱殘守缺呢?文學院和外國語學院學生眾多,師資力量強大,理應發揮自己的優勢,而非只是專注培養文學研究人才。其實,我們的社會不需要那么多的文學研究人才,也不需要那么多的文學批評人才,盡管還有很多尚待探究的問題,然而文學創作的價值和對于社會的重要性,總是勝于文學批評和文學研究的。如果沒有大量的優質文學作品,批評的對象、研究的內容也就無從談起。因此,我們在培養研究和批評人才的同時,更要注重文學創作人才的培養,以完善的學科建設、明確的教育方向、充沛的師資力量、豐富的校園活動、開放的社會資源,來滿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文化建設的新要求。新中國成立后的七十年是在歷經動亂和戰亂后,和平建設和發展的七十年,那種只有生活并且唯有生活才可以磨礪出作家的觀念,已經過時。文學創作是一種特殊的技能,在生活中有所發現的基礎上,還需要靠專業的指導與訓練,才可以得到真正的提高。因此,培養作家是高校一項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時代賦予當代教育工作者的重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