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利率環境下“掘金”先避險

低利率環境下，銀行傳統調整資產負債結構的方式，很難用于防范市場風險，由此需運用新的政策工具來把握機遇。

今年以來，我國貨幣政策逆周期調控力度進一步加大，一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大幅下調0.3個百分點至3.85%，企業債券發行利率、新發放貸款利率也隨市場利率快速下降：實體經濟融資成本顯著降低。低利率環境下，依靠傳統的調整資產負債結構的方式，已使銀行很難把握低利率環境下的機會，亦不足以防范市場風險，由此需運用好新的政策工具。筆者通過典型市場案例探究這些問題的解決思路和方案。

相關案例

案例一：利率互換幫助企業享受利率下行紅利

2017年6月，A集團在D銀行辦理10年期貸款業務，金額10億元，固定利率為5.5%。2020年上半年一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已下調了兩次，降幅0.3%。在國內利率下行的大環境下，A集團向多家銀行尋求能進一步降低貸款利率的方案；同時A集團認為，三年內利率還有下行趨勢，而三年后利率走勢則不確定性較大。

G銀行根據A集團的具體情況，提供了部分期限的利率互換方案，即G銀行針對這筆貸款業務，與A集團簽署人民幣利率互換相關協議，將客戶未來三年的5.5%的固定利率轉為一年期LPR+1.75%的浮動利率，按季浮動。對A集團來說，未來三年，其實際支付利率為1年期LPR+1.75%，按季浮動，首季度利率為5.6%（3.85%+1.75%）；后續每季度如1年期LPR利率下降，A集團即可享受LPR下行帶來的好處。假設一年內，一年期LPR利率計息下降0.3%至3.5%，則A集團實際需要支付的利率為5.25%（3.5%+1.75%）；三年后，該筆利率互換交易到期，A集團融資利率恢復至固定利率5.5%；同時A集團也可根據對利率走勢的預判，決定是否繼續辦理利率互換交易。

案例二：貨幣掉期方案滿足企業多樣選擇

B企業為廣東地區某生產制造型企業，考慮到今年以來境外外幣融資利率成本持續下降，準備在G銀行辦理全口徑跨境融資業務，由G銀行廣東省分行開出融資性保函，擔保境外H銀行為B企業辦理全口徑跨境融資業務。境外H銀行為B企業提供了兩種報價選擇：一種是美元融資利率為1年期LIBOR加100BP（全年固定）；另一種是三個月LIBOR加110BP（按季浮動），按月付息。由于B企業外貿收入有限，自身外匯收入無法覆蓋本次擬借用的外幣負債。

G銀行為其設計了貨幣掉期的方案，即在約定期間，一方定期向另一方支付一種貨幣的以某一固定利率計算的或以浮動利率（浮動利率定期進行調整）計算的利息金額，以換取另一方向其支付另一種貨幣的以某一固定利率計算的或以浮動利率（浮動利率定期進行調整）計算的利息金額。B企業可通過辦理貨幣掉期，將一筆美元貸款轉換為人民幣貸款，即B企業每期還本付息時只需籌集人民幣資金，與G銀行交換為美元資金后，用于歸還境外H銀行的美元貸款。具體來看，B企業的業務需求有以下多樣選擇。

方案一：借用美元固定利率貸款，通過辦理貨幣掉期，轉換為人民幣固定利率貸款。按H銀行的報價，轉換為人民幣融資的成本約3.19%。

方案二：借用美元浮動利率貸款，通過辦理貨幣掉期，轉換為人民幣固定利率貸款。按H銀行的報價，轉換為人民幣融資的成本約3.02%。

方案三：借用美元固定利率貸款，通過辦理貨幣掉期，轉換為人民幣浮動利率貸款。按H銀行的報價，轉換為人民幣融資的成本為一年期LPR－0.6%，按月浮動，首月利率為3.85%－0.6%＝3.25%。后續如1年期LPR利率下降，B企業即可享受LPR下行帶來的好處。

方案四：借用美元浮動利率貸款，通過辦理貨幣掉期，轉換為人民幣浮動利率貸款。按H銀行的報價，B企業的人民幣融資成本為1年期LPR－0.8%，按月浮動，首月利率為3.85%－0.8%＝3.05%。后續如1年期LPR利率下降，B企業即可享受LPR下行帶來的好處。

整體比較后，B企業最終選擇了方案四。其主要是考慮到境內人民幣利率處于下行期，選擇將較低成本的境外浮動利率貸款，通過貨幣互換的方式轉換為人民幣浮動利率貸款，既可享受境外低成本是融資成本，又可保留未來人民幣利率繼續下行帶來的好處，同時還可有效地管理匯率風險；而且，貨幣掉期業務只需一份委托和交易，即可完成該筆貸款的本金及一年12次利息的匯率及利率風險鎖定，操作簡易、記賬方便，實施后B企業只需準備每期應還的人民幣本金和利息，極大方便了財務人員的資金管理和對賬工作。

案例三：利率期權助力企業和銀行管理利率波動風險

2019年，隨著LPR定價機制進一步完善，基準利率向市場報價轉型，LPR走勢成為企業融資時需要重點關注的因素，同時也催生了對利率期權的廣泛需求。

經央行批準，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于2020年3月23日起試運行人民幣利率期權交易。利率期權是指掛鉤利率變化、買方有權在約定時間以現金或以利率相關合約進行結算的金融合約，其本質是一項掛鉤利率變化的權利。本次推出的利率期權包括利率互換期權和利率上/下限期權兩大類，均為歐式期權；掛鉤的基準利率包括一年期LPR利率和五年期LPR利率。利率互換期權是指期權買方有權在約定日期以約定條件與期權賣方敘做約定利率互換的期權合約。利率上/下限期權，是指期權買方在約定日期有權要求期權賣方支付由于標的利率超過最高/最低值而產生的差額利息的期權合約。

三月末，C公司在G銀行辦理一筆1年期流動資金貸款，金額1億元，以LPR為基準定價，每季度浮動并支付利息。C公司是一家利率風險厭惡型企業，希望銀行能夠提供利率套保工具以規避LPR波動風險，實現既可享受利率繼續下行的好處，又可避免市場利率上漲時利息成本增加風險的目的。G銀行根據客戶套保需求，向C公司提供了買入人民幣利率上限期權產品，執行利率為4.05%。在此合約下，假設約定期內的利率重置日LPR上升至4.2%（高于執行利率），那么C公司選擇行權，做為期權的賣方G銀行需要向期權買方C公司支付0.15%（LPR高于執行利率部分）的差額利息，C公司由于判斷正確可有效固定其債務成本；如果約定期限內LPR利率下行至3.65%，低于執行利率，C公司則可以選擇不行權，而以較低的市場利率支付貸款利息，其損失僅限于一筆期權費。

三月利率期權產品正式上線后，市場機構參與度很高，截至5月末，共有118家機構申請開通了利率期權業務，覆蓋各類銀行、證券公司、私募基金等主要市場參與者，累計成交246筆，金額415.2億元。其中證券公司、大型商業銀行和股份制銀行最為活躍，占比高達95%以上。目前商業銀行主要通過調整資產負債頭寸來管理利率風險敞口，很少運用利率期權等衍生產品管理利率風險。

隨著利率市場化改革的加速推進，新發放貸款已全部轉換為LPR加點定價，存量貸款也須在八月底之前完成定價基準LPR的轉換。LPR波動加大，意味著銀行大量貸款面臨頻繁的利率調整，僅通過調整資產負債結構是難以滿足利率風險管理要求的。而利率期權等工具則可在不影響資產負債結構的情況下，迅速對沖利率風險。因此利率期權產品既是企業也是銀行等金融機構有效管理利率風險的重要工具。

業務建議

受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續影響，預計境內外的低利率環境仍將維持相當長一段時間。為了能讓企業在低利率的貨幣寬松市場環境中，既能享受到低利率的紅利，又能有效管控利率風險，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建議一：幫助企業豐富融資渠道，合理配置負債結構，運用好利率避險工具

一是借助寬松的市場環境，豐富自身融資渠道，積累起各類融資方式的辦理經驗，建立多方位、多層次的融資合作機制。建議企業努力拓展包括債券、銀行貸款、供應鏈融資、非標業務等多種融資渠道；同時用好開放便利的外匯管理政策，大型企業可申請境外發債，中小型企業可辦理全口徑跨境融資，引入低成本境外資金。

二是提示企業注意負債期限與自身現金流的匹配管理。低利率的市場環境，不可過于貪圖短期限融資的低成本，仍需高度注重流動性風險管理，避免短期流動性缺口過大。要清楚地認識到，金融機構的授信額度都是建立在信用良好、流動性充足基礎上的，一旦出現流動性短缺而導致金融機構的授信難以提用，將會進一步加劇流動性問題。

三是選擇好合適的利率衍生工具管理利率風險。目前市場上主要的利率風險管理工具包括利率掉期、貨幣掉期、利率期權等；銀行需幫助企業做好利率風險管理策略評估，結合自身的負債結構和經營目標，為企業選擇合適的利率風險管理方案，切記不可過度放大敞口。低利率環境下，企業融資成本較低，但不意味著市場會一直維持低利率環境。對此，需未雨綢繆，選擇合適的利率風險管理工具和避險策略，防范利率上行的風險。

建議二：從調整營銷策略、推進產品創新和加強產品宣傳等方面入手，幫助企業做好利率風險管理

首先，因勢而為，要注意低利率環境下企業對利率風險管理的需求已經發生了變化，從過去的被動接受長期固定利率到主動跟蹤高頻浮動利率，并尋求有效的風險對沖策略。銀行應根據低利率環境中企業的多樣化選擇，及時調整營銷策略，從過往的單一產品推薦調整至組合產品推薦。

其次，可結合客戶的典型場景，推出創新產品。特別是目前已上線的利率期權產品，給予了銀行結合客戶場景需求創設各類組合產品以較大的空間。

再次，是培養專業人才。銀行內部的大部分營銷人員對利率衍生工具的運用方式也較生疏，理解程度并不高，因此，銀行營銷人員必須首先熟悉利率風險管理產品的核心本質，才能在與客戶的接觸中，逐步培養客戶的風險管理意識，從風險管理角度給與利率衍生產品正確的定位。可喜的是，目前多家銀行已開始高度重視對利率衍生產品的培訓和宣導工作，在分行層面成立了專業的利率匯率風險管理產品經理團隊，在內部培訓和市場營銷中起到了關鍵作用。

最后，是加強對客宣傳。長期以來，國內企業已習慣了固定利率的市場環境，對浮動利率貸款及利率衍生產品并不熟悉和了解，許多企業在內部決策中，僅授權財務或融資部門在辦理融資業務時利率不高于某一固定利率，對衍生品業務，多數表現出拒絕態度。這就需要銀行加強對客戶的產品宣導，通過場景模擬、產品讓利等多種方式，引導企業逐步接受和使用利率風險管理產品，普及風險管理和相關金融產品的業務知識，推動利率市場化改革，幫助企業適應利率市場化的新環境。

建議三：在監管方面可引導加強利率自律管理，豐富利率風險管理產品工具，完善其交易機制和配套政策

低利率環境中，一方面大型企業融資渠道豐富，可使用的融資工具多，收益大；另一方面，銀行吸存競爭激烈，成本居高不下，制約了企業融資成本的進一步下行。而存款利率與融資利率的非對稱下行，則有利于資金空轉套利。鑒此，監管部門自2019年年中就開始規范銀行存款產品，包括要求銀行2020年年底前將活期創新產品余額壓降為零、整改提前支取靠檔計息的定期創新產品、要求結構性存款低端利率不得高于市場利率等措施。后續看，仍會繼續加強利率自律管理機制，必要時重啟存款基準利率工具，引導存款利率加快下行，進一步打開降實體經濟融資成本的空間，并逐步消除資金套利的市場條件。

LPR利率期權業務是利率市場化的重要一步，但目前仍存在參與主體覆蓋面較小、市場容量和流動性不足等問題，市場交易機制和配套政策亟待完善提高。鑒于LPR變動與央行政策導向趨同，市場預期一致性較強，作為利率期權掛鉤標的的隨機性不足，限制了利率期權市場的交易活躍度，建議利率期權市場可推出掛鉤其他利率的產品，如七天銀行間回購定盤利率（FR007）和上海銀行間同業拆放利率（Shibor）等常用的貨幣市場利率，通過豐富掛鉤標的，刺激對利率期權的交易需求，吸引更多交易主體參與，帶動交易活躍度、提高流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