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廣琛,李俊如
(東北林業大學文法學院,哈爾濱150040)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與金融市場的不斷融合,智能投顧在各國金融市場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應用。智能投顧作為一種新型的投資理財工具,以其服務成本和投資門檻較低、投資效率高的特點很快受到了廣大投資者,特別是中小投資者的青睞。然而由于我國金融市場與西方國家相比有顯著不同的特點以及我國智能投顧技術尚不成熟等原因,其在實際應用過程中存在諸多風險。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規制這些風險,可能會不利于金融市場的健康發展,甚至會對金融市場安全產生重大影響。
從本質上講,任何一種新型產品和服務的推出都存在市場風險,智能投顧當然也不例外。表面上看,隨著我國經濟發展和國民財富增加,廣大投資者尤其是中小投資者有了更加強烈的投資需求,他們急需更廣闊的投資理財渠道。但實際上,由于智能投顧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投資標的主要是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EIF 基金),而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在我國金融市場所占份額甚小,這與歐美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相比有很大不同。我國智能投顧投資標的范圍相對狹小,這導致智能投顧在我國無法發揮組合投資、分散風險的優勢,因而不會引起投資者的強烈關注。此外,美國投資者利用智能投顧工具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合理避稅,降低自己的稅收負擔。而在我國稅收制度下,投資者沒有此種避稅需求,因而對于智能投顧沒有強烈需求。最后,我國廣大投資者尤其是一些中小投資者更加注重投資的短期收益,因而不會長期持有某種金融產品,相反地會頻繁進行交易。而智能投顧更加傾向于長期持有,注重產品的長期收益。這與我國投資者的投資理念背道而馳,使廣大投資者對智能投顧持懷疑態度。基于以上種種原因,智能投顧在我國的應用市場并沒有想象中寬廣,智能投顧在我國廣泛應用仍存在著較大困難,這也是智能投顧在我國發展較緩慢的根本原因。
金融市場處處充滿風險,而這就需要投資者對金融服務者和金融服務機構有著充分的信任。智能投顧相比傳統的金融行業,雖然實現了便捷高效,但也缺少了人與人之間面對面地溝通交流,取而代之的是人機交互,其虛擬性大大增加。而絕大多數投資者由于不了解智能投顧的算法程序和運作過程,對其信任度大大降低。此外,在傳統的金融服務行業中,當投資者的投資發生非正常市場風險的巨額虧損時,可以很輕松地確認責任主體。而在智能投顧領域中,由于投資交易行為是由計算機自主完成的,且智能投顧平臺在運行過程中涉及眾多金融服務機構,因而很難確定誰是最終責任人。在實際訴訟過程中,由于投資者難以舉證證明金融機構存在過錯,其結果往往是由投資者自己承擔損失,這無疑更加加劇了投資者對智能投顧的不信任,甚至可能產生嚴重的信任危機。
智能投顧在運行過程中主要面臨的是以下兩類技術風險。第一類是現代金融科技所共同面臨的互聯網技術風險,如黑客不法入侵,電腦病毒感染,網絡延遲或異常等。第二類是由于智能投顧自身發展不成熟而導致存在的技術缺陷與漏洞。如由于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發展所限而導致的算法缺陷。這種算法缺陷大多是因為編程存在漏洞或設計產生了錯誤等開發者原因產生的智能投顧無法通過原本算法原理與程序正常運作的技術不足。又如,智能投顧所提供的投資策略方案與投資者實際需求偏好不完全匹配的技術缺陷。智能投顧運行的第一步是為客戶進行畫像,即通過大數據分析了解客戶的資信狀況、投資偏好、風險抵抗能力、限制性要求等從而對客戶進行精準個人定位。在各個平臺實際操作過程中,基本上都是通過客戶填寫調查問卷的方式來實現這一目的。然而,實際情況是僅僅通過調查問卷的數道題目根本無法全面了解客戶的實際情況,更難以基于此對客戶進行精準畫像,這是智能投顧技術尚不完全成熟的又一體現。
智能投顧平臺由于其運行的專業性和復雜性,在實際使用過程中往往會產生一系列的操作風險。這種操作風險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由于智能投顧平臺營運者故意或過失導致的操作風險。這類風險多是由于智能投顧本身算法及程序存在缺陷,導致智能投顧平臺營運者無法按照既有算法為客戶進行服務,從而產生的一系列的錯誤操作。但如果錯誤操作是營運者故意為之,則涉及平臺違背信義義務,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責任。二是由于投資者疏忽導致的操作風險。多數投資者此前并沒有使用過智能投顧此類平臺,再加上此類平臺只需線上簡單操作即可完成投資交易,部分投資者由于法律意識淡薄,沒有仔細閱讀相關聲明和注意事項而直接進行相關交易,這極易導致錯誤和無效操作,而帶來一系列操作風險。
智能投顧作為一種新事物,其在法律上并沒有清晰明確的定義,也沒有相關的法律法規對其進行規范和調整,也沒有專門機構對其進行監管和指導,因而存在著巨大的法律風險。智能投顧在運行過程中存在的法律風險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智能投顧在發展過程中缺乏專門的法律約束和專門機構的監管。對于智能投顧的發展應用,我國雖有相關的法律法規及其他規范性文件予以簡明規定,如2018 年3 月28 日通過的《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其中第二十三條明確規定“運用人工智能技術開展投資顧問業務應當取得投資顧問資質,非金融機構不得借助智能投顧超范圍經營或者變相開展資產管理業務。”但從整體上說,這些規定較為零散,分散于法律法規及其他各個規范性文件中。且這些規定較為籠統,缺乏可實際操作性。沒有一部可以明確依據的法律法規,使智能投顧的發展無法得到法律規范,也使相關人員在對智能投顧平臺進行監管時難以做到有法可依。長期如此,必將導致智能投顧行業的無序發展,甚至威脅我國的金融安全與秩序。
2.智能投顧平臺在運營過程中面臨的合規性風險。智能投顧平臺在運營中必須遵循金融市場的一般秩序和規范,然而智能投顧作為一種金融創新工具,與我國現行的金融秩序和法律規范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矛盾與沖突,這就使得其在運營過程中經常面臨合規性風險。這種合規性風險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智能投顧中的“全權委托服務”與我國《證券法》等法律規定存在矛盾。我國《證券法》第171 條明確規定:“投資咨詢機構及其從業人員從事證券服務業務不得代理委托人從事證券投資。”這條規定在實際上是對全權委托業務的禁止。然而從智能投顧運行的流程來看,比較典型和完善的智能投顧平臺都會對客戶的賬戶進行實時跟蹤,并自動調倉,即根據市場實際情況、風險控制以及客戶需求變化實時調整投資組合,這也是智能投顧對比傳統投資顧問的巨大優勢。從智能投顧平臺運營的實際情況看,想要實現這一過程,必須授予平臺運營者全權委托代理權限,而這就與我國《證券法》規定存在明顯沖突。二是智能投顧投資標的的廣泛性與我國現行金融分業監管之間存在沖突。目前我國尚處于金融管制階段,金融行業仍實行嚴格的分業監管。而智能投顧的業務范圍又十分廣泛,包括投資理財顧問、委托交易和資產業務管理等多個方面,且智能投顧的投資標的種類繁多,涉及股票,債券,基金和期貨等多類產品。在我國現行的金融監管體制下,每種產品都要求有相應的牌照并符合相關資質,但相應牌照申請困難,這就導致很少有機構能夠同時具備相關牌照。而倘若智能投顧平臺未獲得相關牌照便開展相應業務,便面臨著被監管機關查處的風險。
3.智能投顧營運者與投資者之間權利義務不對等。投資者與智能投顧平臺在簽訂服務合同時,往往是在線上進行。為了節約時間和成本,投資者往往會直接接受智能投顧平臺提供的電子格式合同。部分投資者由于法律意識淡薄,往往不會仔細閱讀合同文本,這就導致在合同中運營者規定的自我免責事項,投資者往往不會注意到。一旦雙方發生爭議,智能投顧平臺便可利用免責條款規避自己的責任,將責任轉移給投資者,侵害投資者的利益。此外,由于智能投顧平臺經濟實力更強且更加了解相關信息,而投資者自身實力不足,信息較閉塞,更加造成了雙方之間實質上的權利義務不對等。
4.智能投顧行業市場準入制度模糊,市場準入標準不明確。所謂的市場準入,是指國家機關依照法律法規對申請人是否具有市場主體資格和相應能力從事經營活動進行審查核準,對符合條件的申請人與具體的經營范圍和事項給予批準和許可。金融業市場準入制度是金融監管的重要環節,其意義毋庸置疑。傳統的證券投資咨詢行業有明確的市場準入制度,如我國《證券、期貨投資咨詢管理暫行辦法》第3 條規定:“從事證券投資咨詢業務必須取得中國證監會的業務許可。”第12 條規定:“從事證券投資咨詢業務的人員,必須取得證券投資咨詢從業資格并加入一家有從業資格的證券投資咨詢機構后,方可從事相關業務。”這些規定明確了證券投資咨詢機構及其從業人員的準入資格與準入標準。但對于智能投顧行業的市場準入,法律上沒有明確的相關規定。智能投顧平臺是否需要向監管部門以及向哪個監管部門申請牌照,申請何種牌照都沒有相關法律規定,這無疑是對金融行業現有市場準入制度的巨大沖擊。
5.智能投顧的責任承擔問題。正如前文所講的那樣,智能投顧平臺在運營過程中涉及眾多金融服務機構,投資者的投資一旦發生巨額虧損,往往難以確定真正的責任主體。在實際的訴訟糾紛過程中,由于投資者與智能投顧平臺運營者雙方經濟實力相差較大、掌握信息極不對稱等原因,其結果往往是投資者敗訴,無法獲得賠償。但如果因此適用產品責任,即當由于智能投顧算法缺陷而發生侵權,造成投資者損害,由智能投顧機器人生產者銷售者承擔侵權責任,由智能投顧平臺承擔補充責任也并不合理。因為這種責任承擔方式大大增加了智能投顧開發者的責任,在當前的科技發展水平條件下,人工智能發展尚處于初級階段,其技術并不成熟,而如果對于智能投顧開發者苛以嚴格責任,會極大打擊其積極性,不利于金融科技的創新和發展。
針對我國智能投顧領域存在的立法空白,相關立法機構應當加緊這方面的立法。在具體立法過程中,可以多允許該領域的知名專家和學者參與,以保證立法的科學性、有效性和可操作性。針對智能投顧的監管應明確監管機構及監管目標。引入英國的“監管沙盒”模式是一種不錯的選擇。該監管模式可以有效平衡金融創新與金融安全,使二者和諧發展,并可在最大程度上保護投資者利益,是一種切實有效的監管模式。
具體來講,就是修改《證券法》第171 條關于禁止全面委托業務的規定。該規定使智能投顧無法真正發揮其優勢,為智能投顧的發展和廣泛應用帶來了巨大障礙。此外,應當恢復相關牌照的核發。智能投顧的發展需要多種金融牌照,然而相關領域的牌照是只多不少,這種嚴格限制牌照數量的做法,不僅不利于金融行業的健康有序發展,而且還為智能投顧平臺發展帶來了巨大的合規性風險。
針對格式合同中智能投顧營運者與投資者之間權利義務不對等的情況,相關監管部門應加強對格式合同文本的審查。要求智能投顧營運者對于一些重要條款做出必要的解釋說明,對于免責條款應做出明顯的標記,而其中一些明顯不合理的免責條款應直接規定其無效。此外還應對投資者進行必要的教育,使其了解智能投顧的風險并做出謹慎的選擇。通過多種綜合舉措促使智能投顧雙方權利義務對等。
在相關法律規定中應明確智能投顧市場準入制度,具體應包括智能投顧平臺的成立需要向哪些機構申請,辦理何種手續,申請哪些牌照,具備哪些資質等內容。而對于市場準入標準應有具體明確的要求,重點在于對智能投顧平臺的專業性和目標單純性進行審查,確保智能投顧算法系統專業合理且為客戶利益服務的目標唯一性。只有明確科學合理的市場準入制度,才能使智能投顧行業健康發展。
在解決智能投顧責任承擔問題時,首先應保護投資者利益。相關法律規定應明確智能投顧平臺的信義義務,當智能投顧平臺違反相關信義義務而造成投資者損失的,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同時在舉證責任分配上,由于智能投顧平臺的優勢地位,可以規定由其承擔更重的舉證責任。而對于智能投顧的開發者應規定其勤勉義務,即在現有技術水平條件下盡可能保證其設計的專業性和合理性,而不應苛以嚴格責任,以鼓勵金融科技創新。
智能投顧行業的競爭歸根結底是人才的競爭,智能投顧行業想要在我國不斷發展,離不開相關人才的培養。智能投顧行業發展所需要的人才涉及多個行業,包括互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金融等行業。單單人工智能一個行業的人才在我國都是鳳毛麟角,想要精通多個行業的復合型人才更是不易。為此,我國可考慮適當引入國外相關領域人才,并加強本土人才的培養。唯有不斷積累相關人才,才能讓我國的智能投顧行業更好發展。
智能投顧在我國的發展仍處于初級階段,與我國現行的金融制度存在許多不兼容之處,甚至對一些金融秩序產生了沖擊,但智能投顧的發展是時代的浪潮,中國也必須為智能投顧的發展做充足的準備。相信在全行業的共同推動下,智能投顧在中國的推廣應用與發展也會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