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建平
關鍵詞:理性;激情;欲望;本我;自我;超我;正義
柏拉圖哲學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相隔2000年的學問——在對人內心心理的剖析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柏拉圖(Plato,Πλ?τeων,公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出生于雅典,西方文化最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之一,也是古希臘偉大的教育家、數學家,和蘇格拉底,亞里士多德并稱為希臘三賢。柏拉圖的著作《理想國》書名希臘文原文意思是“城邦論”,還有一個副標題“論正義,政治的”,都跟城邦政治有關系。什么是正義?這個問題貫穿于《理想國》始終。柏拉圖認為一個城邦的正義就是人們“各做各的事”,而他又認為城邦政治的正義首先要落實到個人的正義。由此柏拉圖從分析心靈的結構著手。他指出,正如城邦有三種人,人的心靈也由三個部分組成:理性、欲望和激情。但這是一個微觀世界,眼睛是看不見的,需要用實證主義的方法證明。后人把這叫作“柏拉圖的心理學”。(1)
在《理想國》中,柏拉圖最初提出了理性與欲望的概念,但他借由“國家由三等人組成,則靈魂也應該有一個第三者”的信念,肯定人的心靈還有第三種力量——激情。他通過講述一個寓言故事,指出憤怒有時作為欲望之外的一個東西和欲望發生沖突。這證明激情(憤怒)是不同于欲望的另一種東西。同樣,它也能被證明是不同于理性的另一種東西。人們在小孩身上可以看到:他們差不多一出世就充滿了激情,但是有些孩子我們從未看到他們使用理性,而大多數孩子他們能使用理性則都是很遲很遲以后的事情。此外,柏拉圖認為人的激情是理性的盟友,他是理性的天然輔助者(如果不被壞教育所敗壞的話)。因此,柏拉圖認為人性中這三者的正義是這樣的:如果一個人自身內的各種品質在其自身內各起各的作用,那他就是正義的,也就是在做他本分的事情。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年5月6日-1939年9月23日)是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派的創始人。他在上世紀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精神分析學說體系。他早期提出的三層心理結構理論(意識、前意識和無意識),側重從心靈學的角度剖析了人的心理,后期的人格三部論(本我、自我和超我),側重從哲學高度剖析了人的心靈。(2)
在弗洛伊德的后期的人格三部論中,他把人格分為先天的、非理性的、追求滿足的本我,習得的、理性的、具有現實導向的自我,道德的、超理性的超我。本我是人格最主要的一部分,由遺傳的本能和欲望構成,不懂得價值判斷,無所謂道德性,它是受唯樂原則支配的非理性的沖動;自我代表理性和審慎,是根據唯實原則活動的意識系統;超我是根據社會行為標準在父母和師長的教訓下所形成的結構,代表人內心的理想和良知(盡管有些人的良知系統是無意識的和本我的)。不論本我,還是自我,抑或超我,都不是某種預成的東西。本我,作為本能的活動中心和心理的代表,是進化的產物。自我出自本我,是比本我更高級的心理過程,是人與客觀現實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果。超我伴隨著自我的出現而出現,它作為自我的典范,是在社會活動中逐漸形成的。(奧布霍娃 1988:13)最后弗洛伊德關于個人如何能使自我內心平衡、協調的問題給出過如下的答案:在外部世界,自我需要壓抑本我的沖動;在內部世界,超我需要控制本我以免其反客為主。
將柏拉圖心理學和弗洛伊德人格三部論作對比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柏拉圖三人格符合正義的關鍵在于理性,而弗洛伊德三人格符合正義的關鍵卻在于本我。
《理想國》第四卷說:“我們以什么為根據承認國家是正義的,我們也將以同樣的根據承認個人是正義的。”國家的正義在于哲學王自上而下統治護衛者和生產者們,而護衛者是輔助哲學王的(理想國中也許已經不允許有藝術家這個“第四階層”存在)。同樣的,個人的正義在于理性完全支配激情和欲望,激情是服從、協助理性的,但欲望一定是被完全壓制的。做到這點且能保持一生的人,我們說它是智慧的、節制的、理性的人。這里我們就看出柏拉圖理想主義的一面,這是對他的老師蘇格拉底“美德即知識”的邏輯延續——掌握了真正的美德就能由理性出發做相應的正確的事,也就是說有美德的人是不會做壞事的。然而我們從人類發展的2000多年的歷史來看,這是有些荒謬的。也有不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即使知道關于美德的知識,但他表面是一套,背地里是另一套。實際上,柏拉圖因為過于理想而忽略了人的意志軟弱的問題,而軟弱的最大阻力和障礙,就是欲望,就是弗洛伊德人格三部論中的本我。
前述中我們看到,柏拉圖三人格里理性必須對激情和欲望有絕對統治權,實行理性專制主義,這才叫正義。但在現實中,這種和諧狀態常常是被破壞的,人們的內心大多數是處在“非正義”的狀態。不正義,就是這三個部分之間爭斗不和、互相干涉,靈魂的某一部分要起來反對整個靈魂,企圖在內部取得領導地位。然而,這在弗洛伊德那里卻是個最基本的現象。柏拉圖因為不能容忍這種不正義,而對欲望或激情的“造反”性格持否定態度,這其實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人格分裂——理想主義型人物的自我不能承受這生命之重,例如哈姆雷特的悲劇。就此而已,理想主義最終必將遭致自我的毀滅。康德也是看到了這點才決定要批判純粹理性——這個對虛無的神化。
18世紀英國哲學家大衛·休謨對人格三部分有如下看法:理性是且只應當是激情的奴隸,并且除了服從激情和為激情服務之外,不能扮演其他角色(Reason is, and ought only to be the slave of the passions, and can never pretend to any other office than to serve and obey them)。(3)休謨認為決定人們言行的是感性而不是理性,純理性決斷是不存在的,任何決策表面的理性原因背后的感性原因才是決定因素和根本驅動力。這也為弗洛伊德的人格三部論提供了一個理論基礎。如我在本章開頭所述,有趣之處就在于弗洛伊德認為個人對欲望、本我的自我控制才是決定一個人人格是否正義的決定性因素。自我從本我中分化出來,它和本我絕不是生硬的分隔而立的關系——自我的低等部分混合在本我中間——“自我,首先是身體的自我”。(4)與此同時,超我從自我中分化出來。關于它們的起源和關系不再贅述。值得關注的是,在柏拉圖看來,具有先天領導優勢理應統管欲望的理性和激情,在弗洛伊德看來它們卻是由所謂低級的本我(欲望)中生發出來的。這看似是一場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之爭。
事實是,本我的唯樂原則是如此強大,以至于自我的唯實原則和超我的道德原則常常被其反噬。我們不反對自我和超我對本我有管制作用,然而這種管制力量是虛弱的、軟弱的。自我與超我的歷史不過幾千年,然而本我的歷史卻有上百萬年,我們如果只是為了凸顯人類中心主義的狂妄自大,而將理性捧上神壇,人類最后必將反受其害(二戰就是人類理性激進的冒險)。
柏拉圖建構了一個以理性為王的正義之理想國,弗洛伊德則是在調研了大量實驗報告后揭露“人往往為其欲望和本我所奴役”的真相。乍一看,我們認為理想國何其之美好,何其之正義,何其之令我們向往!但是這樣一個烏托邦,在真相面前不堪一擊。弗洛伊德雖然暗示著我們很難擺脫本我與欲望對我們的奴役以及非理性在生活中占了主導地位,這不免令我們有些失望。但是我們能說弗氏關于人格的構想就是非正義的嗎?顯然不能茍同。恰恰是弗氏有著和馬克思一樣敢于揭露現實的批判態度,敢于肯定人的不完美,肯定人性中占大部分的欲望和本我,后人才能在這個基礎上重構我們對人性的認識,追求一個更具實操性,符合現實主義正義觀的可實現的理想世界。
參考文獻
(1)[古希臘]柏拉圖,張竹明譯.理想國(導言第三章)[M]譯林出版社
(2)張莉.弗洛伊德人格理論中的非理性主義傾向及價值[J]外語藝術教育研究,2007(01)
(3)[英國]大衛·休謨.情感心理學
(4)[奧]弗洛伊德.周珺譯.自我與本我(第二章)[M]百花文藝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