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盛良/廣東機電職業技術學院外語商務學院
20 世紀50年代以來,翻譯研究范疇就已經走出了直譯與意譯相關的無休爭論,逐漸轉向更系統的理論分析研究。翻譯對等論便是當時興起的最突顯的理論問題之一。1953年,里烏(E.V. Rieu)首次提出“對等”這一概念后,布拉格學派創始人之一羅曼· 雅各布森(Norman Jacobson)在其最具影響力的論文《論翻譯的語言學觀》中開始談及。他描述了三種翻譯:語內翻譯,語際翻譯,和符際翻譯。語際翻譯即指不同語言之間的翻譯。他認為翻譯需考慮不同語言中詞語之間意義對等或等同的棘手問題, 指出“符號單位之間通常沒有完全的對等”。在雅各布森的描述中,語際翻譯涉及用一種語言信息代替另一種語言,但應是完整的信息,而不是孤立的符號單位的。“譯者重新編碼并輸出來自其他語言信息,因此,翻譯涉及兩鐘不同語言符號之間的信息對等轉換。”
至20 世紀60年代,翻譯對等問題逐漸成為翻譯研究的主題之一。 著名翻譯理論家尤金· 奈達(Eugene Nida)對此提出了全新的理論視角。奈達在20 世紀40年代即開始進行翻譯研究并逐漸形成了其獨特的翻譯理論體系,而后80年代左右進入中國理論界。早在1964年, “動態對等”就由奈達在其專著《翻譯科學探索》中首次提出,認為翻譯研究的重點應該轉移到讀者對文本動態信息的關注,而非之前僅對靜態文本信息的關注。對奈達而言,翻譯成功與否首先取決于能否實現同等的讀者反應。1969年,奈達再次在其《翻譯理論與實踐》中定義強調: “動態對等就是譯文讀者對譯文所作出的反應與原文讀者對原文所作出的反應基本一致”。
理論形成一方面離不開他自己實際工作的影響,因為當時他正在組織圣經的翻譯。另一方面,主要受生成語法學家喬姆斯基的影響,奈達借鑒語義學和語用學以及喬姆斯基的生成-轉換模型中的理論概念和術語,拋棄了諸如“直譯”,“意譯”和“忠實”等之類舊的翻譯術語,進而提出了形式對等和動態對等這兩種全新的對等概念。
形式對等作為與動態對等相對應的翻譯術語,是由奈達在理論研究中同步描述的。形式對等是指,譯者將注意力集中在語言的信息形式與信息內容等信息本身,強調譯入語各語言信息成分盡可能與源語各信息成分匹配;而動態對等是基于奈達所謂的等效原則,即譯入語語言受體和譯入語語言信息之間的關系,與源語言受體和源語言信息之間的關系應該基本相同。也就是奈達所表述的“譯文讀者對譯文所作出的反應與原文讀者對原文所作出的反應基本一致”。奈達認為對等包括四個方面,即詞匯對等,句法對等,篇章對等,文體對等。且這四個方面輕重有別,意義對等最重要,形式對等可居于其次,即翻譯過程中形式對等是非必須達到的,如果譯者強行保留形式的一致, 可能會造成對原文意思的扭曲, 反而形成了對正確表達的阻礙,成了一個限制的框架。之后隨著理論的發展,奈達又以功能對等取代動態對等,并逐步演變成其翻譯理論的核心概念。而“功能對等”,即指翻譯時不應只追求語言文字表面上機械死板的對應,而要使其在兩種語言間達到功能上的對等效應。
總體上,奈達的翻譯對等理論經歷了如下三個發展階段:理論初期,奈達充分吸收現代語言學知識,從語言本質入手, 運用語義學理論對對等性的幾個方面進行了客觀準確的分析。受喬姆斯基的影響,他認為人類語言的結構具有很大相似性,都包括深層結構和表層結構,而且深層結構遠遠比表層結構更有共性。同時他又指出,在翻譯過程中,通過語際間深層結構的轉換,能最大限度地保證譯文忠實于原文。由于譯文的表層結構是通過深層結構轉換而得到的自由表達,因而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證譯文的通順流暢。既忠實于原文又表達通順的譯文為讀者反應的對等創造了充足條件,從而使功能對等有了實現的可能。在第二階段時,奈達充分結合現代信息論的發展成果深入研究,認為翻譯是兩種語言間的信息轉變活動,翻譯目的是通過傳遞信息從而起到交際的作用。只有當譯文讀者獲得與原文讀者基本相同的信息量,才能使“譯語接受者和譯語信息之間的關系,與原語接受者和原文信息之間的關系基本相同”。為了使讀者獲得相同信息量, 奈達認為可以適當改變原文形式,以增強譯文的可讀性。最后,奈達將對等理論與現代社會符號學研究成果結合起來,認為翻譯就是翻譯意義,而意義分析的最全面的工具系統是符號學,因此必須把語言當作一種符號現象,對它進行闡釋時不能脫離其社會環境,從而逐步采用社會語言學和社會符號學的方法來處理翻譯問題。
奈達的對等翻譯理論對許多知名翻譯理論學者及后來研究者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其中包括英國的彼得· 紐馬克(Peter Newmark)和德國的維爾納· 科勒(Werner Koller)。紐馬克不用于奈達的是,他把翻譯劃分為交際翻譯和語義翻譯,但他對交際翻譯的描述與奈達提出的注重讀者反應效果的動態對等有相似之處,而語義翻譯則類似于奈達的形式對等。不過,紐馬克的理論可操作性還是與對等效應原則有一定差距,因為對等效應可操作性已超出了文本的空間和時間。科勒也對翻譯對等研究做了很多重要工作,他仔細地研究了對等(equivalence)的概念及近似術語“對應(correspondence)”,認為可以區分如下:對應屬于對比語言學范疇,它用于比較兩種語言系統并描述對比差異和相似性。而對等一般限于特定源語文本(ST)與-目標語文本(TT)之間及上下文之間的對比。科勒描述了五種不同類型的對等,即外延對等,內涵對等,文本規范對等,語用對等和形式對等。
在20 世紀70年代及以后,對等概念成為翻譯研究的關鍵問題。安德魯· 切斯特曼(Andrew Chesterman)指出,對等顯然是翻譯理論的核心概念;蘇珊· 巴斯奈特在其翻譯研究專著中特設章節“翻譯研究的中心問題”討論了翻譯對等問題。莫娜· 貝克(Mona Baker)在她的《換言之:翻譯教程》里,開辟章節圍繞著不同類型的對等——在單詞,短語,語法,文本,語用等方面分別闡述,深受譯者歡迎,對寫作也很有指導意義。
實際上,翻譯總受各種語言和文化因素的影響,因此其對等性總是相對的。如何理解翻譯對等理論,翻譯理論家們也從未停止過爭議,由此也遭受過不少批評。
可見,翻譯對等仍是一個常被批評的核心概念。雅各布森曾指出,完全對等是不可能的,源語總有很多不可傳遞的成分,雖然基本意義傳遞到了,但“內涵意義”與“外延意義”則可能喪失了,所以翻譯要允許譯者創造性的改動。著名翻譯理論家詹姆斯· 霍姆斯(James Holmes)甚至否定對等(equivalence)概念的使用,認為不同語言之間沒有真正嚴格意義上的“文本 對 等”(textual equivalence), 只 能“對應”( correspondence)或“匹配”(matching),從而認為在源語和譯入語之間不存在真正的同義詞。不過,霍姆斯其實混淆了“對等”和“對應或匹配”兩個不盡相同的概念。Equivalence是指直接的對等,而correspondence/matching 是指在目標語中找不到或沒有“對等”時為了解決“不可譯”問題而采取的翻譯策略。紐馬克批評認為用對等原則來解決翻譯問題是虛幻不可能的。多蘿西· 肯尼(Dorothy Kenny)對此進行了專門概述,認為對等理論有循環定義的嫌疑,等等,我們可以想象,非語言學背景的翻譯研究學者對對等概念是表示批判的。巴斯奈特指出,完全的對等(equivalence)是不可能的,她總結說,“一旦譯者脫離了語言上的等同性,就會出現目標文本對等的性質如何確定的問題”。吉迪恩· 圖里(Gideon Toury)卻認為必須擺脫翻譯對等的規定性定義束縛,不單接受目標文本(TT)與其源語文本(ST)的對等性,而是力圖尋求識別兩者間的關系網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