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景彤 編輯/孫艷芳
雙循環發展新格局已經成為社會各界熱議的重點話題。筆者認為,一個經濟體的國民經濟大循環,不論是內循環還是外循環,與其面臨的國際環境有關,也與其特定的發展階段相關。從當前的國際環境看,新冠肺炎疫情疊加地緣政治紛爭和全球政經格局大逆轉,使得外循環模式備受挑戰。從我國自身的發展階段看,受要素成本上升、改革紅利衰減、周邊環境變化等因素的影響,國內經濟進入了新常態,目前正處于階段更替、結構轉變和動力切換的關鍵期。內外大環境要求我國經濟要轉向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際國內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而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階段,將為形成國內大循環奠定良好的基礎條件。
大循環模式與市場終端需求密切相關,終端需求又是居民收入的函數。當一個經濟體發展水平很低時,即人均GDP低于1000美元時,恩格爾系數較高,市場有效需求不足。此時經濟發展需要更多地依賴國際市場,實施出口導向型,尤其是“兩頭在外”的發展模式,即“外循環”模式。比如二戰后的日本、亞洲“四小龍”“四小虎”以及改革開放之后的我國,都是這種經濟發展模式實踐的成功典范。反之,如果在此階段過早地實施進口替代戰略,很可能導致經濟增長停滯,陷入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上世紀80年代的拉美陷阱就是最好的例證。但是,當一個經濟體發展達到一定的階段之后,GDP總量增加、人均收入和消費水平提高,擴大內需則水到渠成。這時客觀上就要求發展模式從外循環模式逐漸向內外雙循環發展模式轉變。
實際上,早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前后,面對外需不振、出口受阻,經濟增長減速、物價下跌和企業困難加大的壓力,我國就曾通過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組合,特別是通過開啟住房、教育、醫療以及國有企業等多項重大改革來擴大內需。在這些改革舉措和政策的推動下,以住房、汽車為代表的消費需求和以基礎設施、房地產投資為代表的投資需求蓬勃發展,國內市場“雙輪驅動”迅速擴大,開啟了我國經濟新一輪景氣周期,一直延續到2007年。
從某種意義上講,自從1998年后,擴大內需就一直是我國宏觀調控的重要任務,以出口拉動的外循環和以投資、消費雙拉動的內循環并存的局面,開始逐步形成。隨著經濟邁上新臺階(2019年人均GDP突破1萬美元),我國的市場規模空前擴大,投資提質增效和消費轉型升級的必要性和迫切性顯著上升。這些都為新時期我國構建以內循環為主、內外兩個循環相互促進的發展新格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制度變遷、全球經濟繁榮和低要素成本優勢這三個關鍵力量,推動了我國經濟過去幾十年的高速增長。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前,我國經濟呈現為“投資-出口”雙拉動的外循環特征。2008年后,世界經濟復蘇曲折漫長,全球貿易陷入低迷,我國出口增速顯著低于危機前水平,出口對投資、經濟增長等的拉動作用明顯減弱。2016—2019年,凈出口對我國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率僅為1.2%,而同期,最終消費、資本形成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則分別為66%和32%左右。
后疫情時期,國際局勢變化、要素成本上升,我國出口的競爭力和市場環境將備受挑戰。過去高投資增長也難以為繼,投資增速已從過去20%以上持續放緩至2019年的5.4%。在三大投資中,制造業投資增速降至2019年的3.1%,房地產投資增速也降至個位數,基礎設施投資成為穩增長的關鍵;但在財政收支矛盾較為突出的背景下,要保持其增長的可持續性面臨一定的困難。
近幾年,我國經濟最大的一個變化,是需求端的消費和供給端的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占比和作用越來越大。超大規模的消費潛力和市場空間,是內循環發展的前提條件;而蓬勃發展的服務業,則能從中間供給和終端需求兩個方面促進內循環的發展。
從要素投入來看,一是我國勞動力結構正在發生著顯著的變化。從年齡結構看,2013—2019年,我國16—60歲的勞動年齡人口累計減少約2314萬人。少兒撫養比下降和老年撫養比不斷上升,意味著人口數量型紅利逐步削弱。從城鄉結構看,可轉移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大幅減少。二是資本積累效率出現下降。我國“邊際資本-產出比”自2007年以來明顯上升;同時,2005年以來,固定資產投資額與固定資本形成總額的差距不斷加大,2016年前者達到后者的1.87倍(近幾年差距有所縮小,2019年為1.29倍)。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我國的投資向新增固定資本的轉化程度與效率在不斷降低。隨著我國產業結構逐步進入以第三產業為主的階段,未來資本形成增速將趨于下降。與此同時,土地、勞動力等要素成本上升,要素投入效率下降等諸多問題凸顯。
上述因素疊加與周邊國家的競爭加劇,使得我國近些年加快了科技創新、制度創新和管理創新的步伐,以通過培育和強化創新優勢彌補要素投入型增長動力的衰減,提高勞動力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緩解經濟下行壓力,助力實現高質量發展和兩個百年目標。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當前我國經濟具有形成國內大循環的良好基礎條件,但也要看到目前仍面臨外循環遇阻、內循環不暢的困境。這意味著,在新時期迫切需要解決內外循環中的“新憂”與“舊愁”,以使兩個循環能互相促進并且更加順暢。就內循環而言,我國供需錯配問題日益凸顯。一方面,隨著中等收入群體的擴大和居民消費能力的提高,我國消費結構進入加速升級階段,人們越來越追求個性化、多樣化的消費,對消費品的品質、款式、個性化等的要求越來越高,對旅游、文化、健身、醫療等領域的消費日益增加,也更加重視產品和服務的質量。另一方面,我國過去的供給主要是面向低收入群體的中低端供給,產品和服務的質量較低,款式陳舊、價格虛高,消費環境欠佳,相當于今天的消費需求,這種傳統的中低端供給已經越來越難適應國內消費結構的升級。這也導致了國內產品過剩與消費外流(如境外采購和跨境電商蓬勃發展)并存的局面。總之,在新時期,構建雙循環發展模式要特別強調以下四點:一是內外兩個循環要協同發展,使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更好地聯通;二是持續提高高技術產品和服務貿易的占比;三是持續優化營商環境,充分發揮超大規模的市場潛力,將內需作為抵御風險的壓艙石和穩定器;四是將促進供求結構轉型升級作為基本動力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