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瑾 黃鵬川(云南民族大學,云南 昆明 650504)
大理劍川白族布扎以布藝為材料,以白族生活習俗為內容題材,呈現出清新樸拙的民族風情。它跨越了藝術與生活的界限,形象豐富,造型多樣。同時也融合吸收了當地多種民間美術的形象創作和工藝技法,有鮮明的地域文化特點。本文從形象特點出發主要論述有三個方面:①形象題材的多樣性;②形象的象征性;③形象表現上寫實性和裝飾性的并存。
大理劍川的歷史悠久,劍湖邊的海門口遺址從青銅文明開始就有了和中原文化交流的烙印。漢朝時期大理地區是蜀身毒道的必經之路,唐宋開始到民國期間,劍川成為滇藏線茶馬古道的重要交通樞紐。宗教信仰的傳播,民族文化交流,商旅往來對于劍川白族各個工藝的發展都起到重要的作用。白族布扎的原始功能在于辟邪驅鬼,從宗教上看既包含了白族本土的巫鬼文化,又有儒家教化思想如布扎形象也體現倫理道德,耕讀傳家的家風培養。道家文化如荷包中的八卦形象和道家八寶:葫蘆,芭蕉扇,花籃等題材。佛教文化中蓮花,法輪,觀音等形象。圍繞劍川白族民俗文化,主要可以分為宗教類,動物類,植物類,人物類,教化類和地域文化類題材。根據形象的象征功能不同,有寓意健康成長的各類嬰幼兒用品,祈愿老年人健康長壽的“福,祿,壽”題材,為新婚祝福的“蓮生貴子”等圖案,反映地域民族特色的“金雞”“茶馬古道”等題材。可以說劍川白族布扎針對不同的社會人群,像百科全書一樣映射著當地的文化和歷史,體現著古往今來劍川白族人民生存,繁衍發展的精神力量。其形象題材主要的分類如下:
①宗教類題材:太極八卦、童子拜觀音、蓮花童子。
②動物類題材:十二生肖、馬、金雞、仙鶴、獅子、鹿、麒麟、蝴蝶、五毒、蝙蝠等。
③植物類題材:桃子、香據果、葫蘆、荷花、石榴、四季花卉、梅、蘭、松、菊等。
④祈福喻吉類題材:松鶴延年、鹿鶴同春、金龍送寶、青龍抱柱、二猴慶壽、獅子踩球、麒麟送子、全家福、鯉魚躍龍門、如意等。
⑤倫理教化類題材: 漁樵耕讀、羔羊跪乳、虎毒不食子、烏鴉反哺、蛇吞象等。
⑥地域文化類題材:劍湖八景、馬幫、白族人物等。
布扎形象題材的多樣性不僅體現在種類眾多,同時又帶有文化上的多重性,既有民族融合的特點又帶有地域性文化特征。如龍的形象產生于我國的中原地區,傳入到大理地區就和白族先民的水神崇拜進行了融合。早在東漢時期白族就有崇龍的記載,許多地方有龍王廟,本主里還有龍神,形成了自己的龍文化體系。在白族的龍的形象中,有用顏色區分善惡:黃龍,白龍,表示善,黑龍表示惡。有治水有功的龍,有殺惡龍的勇士等等。布扎中的龍形象既有中原文化中祥瑞辟邪的顯現,又包含了白族地區對龍崇拜的向往。葫蘆形象的布扎和中原地區的葫蘆一樣除了寓意多子多福和諧音“福祿”之外,還有避邪驅祟的作用。白族的神話傳說中葫蘆可吸走邪毒,另是大洪水的求生工具。形象的多重語義構成了劍川白族布扎的多樣文化特性,布扎的形象系統因融合各種文化因素形成了兼具共性和個性的象征符號。
白族布扎的傳統功能一是在五月端午給小孩胸前懸掛色彩艷麗的布扎以驅邪除穢,二是用作鞋帽,衣飾等實用品,圖案和形象設計在具備功能性同時又有寓意福壽安康,吉祥教化的作用。其形象象征體系是非常復雜的,帶有中原地區端午習俗的形象選題,也有自身的特色,本文通過劍川布扎的常見形象的比較研究,選擇了帶有本土化傾向的幾個形象進行說明。
雞形象:雞的形象幾乎出現在劍川所有的手工藝門類的題材當中,劍川木雕,劍川黑陶中的陶雞等等。在劍川白族生活習俗中人們也廣泛地把雞作為圖騰物崇拜。在當地的巫鬼文化觀念中,雞是主要牲禮。人的靈魂可以附在雞上,亡人、病人都可以用活雞作為“替身”贖回魂魄,并獻給神靈以求消災解難。雄雞打鳴的地方為吉地,選擇宅基地和墳地都會以此為標準。豎新房上梁或建造祖墳豎碑都要用公雞開光點血。白族的原始宗教認為雞可以代替神靈和鬼神傳話。山神,木神,火神都要用雞來祭拜。在婚嫁習俗中,訂婚時男方要送女方掛彩的大公雞被稱為訂雞酒,結婚后要送公雞給媒人,喜得貴子時要男方要送大紅公雞報喜。喪葬習俗中,亡者兒女送公雞給亡者。甚至很多地方還以雞進行命名,雞足山,雞邑、雞街等。白族神話傳說中金雞斗黑龍,金雞斗蜈蚣,把雞看成是治水除惡的英雄。可以說雞的崇拜貫穿了白族人民婚喪嫁娶、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體現了民族文化的豐富內涵。
魚形象:白族布扎形象中的鯉魚題材,魚的形象是吉祥和權利的象征,漢唐時期,新任地方官出示“左魚”與原任官的“右魚”相合表示權利的交接,裝魚符的魚袋也繡制鯉魚的形象。由“鯉魚跳龍門”引申的魚的龍化形象也是劍川布扎表現的重要題材,色彩上用金色和紅色進行強調,并用編織的方法把鱗片做的具有立體感。
猴形象:由于白族受漢族文化的影響,在《西游記》中孫悟空曾經擔任過天庭的弼馬溫一神職,專職管理天庭的天馬。在劍川馬幫很多,民間就把孫悟空當成了馬的保護神。所以其形象在劍川白族地區被使用于牲畜圈門口避邪。除弼馬溫形象的甲馬外還要貼馬、豬等形象的甲馬。
鼠形象:在白族的民間故事中,老鼠從天上把五谷雜糧偷下人間,人間有了五谷的種子,才能耕種糧食。老鼠的習性打洞儲存食物也被賦予了倉稟豐實的寓意,大年三十的頭一天白族人民家家戶戶還會喂老鼠飯。
白族劍川布扎的形象帶有鮮明的地域化象征,從宗教信仰,民俗文化和文人化的群體意識三方面進行舉例說明。
白族的宗教信仰復雜多樣。除了保持著天地崇拜、山川崇拜、生殖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英雄崇拜、動植物崇拜等自然崇拜和原始崇拜,同時也信仰佛教、道教等宗教和儒家思想,并進行了“白族化”和“世俗化”的轉化。布扎工藝作為辟邪納吉的產物,關于宗教信仰形象題材的描述很多。萬物有靈的觀念應該是布扎題材多樣性的顯現。道家的八卦,蕉葉在布扎工藝中變成了辟邪的符號。佛教中的觀音形象和白族的母性崇拜聯系起來。萬物有靈的原始信仰認為一切事物都有靈魂,所以在形象表現上造物需要根據功能和特點進行創造。鳥能飛,魚能游的創作方式使劍川布扎在形象提取的過程中注重了動態的瞬間描寫。兔子回望,金雞報曉,老鼠偷糧等等在象征的基礎上。馬的形象和茶馬古道的馬幫是布扎工藝體現地域性民俗文化的重要題材,劍川作為茶馬古道的重要的樞紐。茶,馬,鹽的交易在劍川古城自古就有。布扎作品中對于藏區馬幫的現實描述見證了劍川歷史多元文化的交融,在布扎工藝的日常實踐中去傳承和理解歷史的價值。
另外文人化題材也被納入了劍川布扎的形象體系當中,把布扎制作成花瓶,筆筒等文玩用品,在題材上漁樵耕讀、耕讀傳家的儒家教化思想也是布扎工藝的新的創作題材。布扎工藝從女性視角出發,包含了白族女性對子女教育,對家庭倫理觀念的看法和祈愿。從群體意識來說,劍川白族重視文化知識的教育,從布扎工藝牧童吹笛、羔羊跪乳、子不嫌母丑、虎毒不食子、烏鴉反哺、貪心不足蛇吞象等題材的表現中也顯現出“修齊治平”“德育”的思想觀念。“當一代人把手技藝知識和身體技術傳給下一代時,權威和社會傳統發揮影響,正如語言傳遞時,權威和社會傳統發揮影響一樣,這是一種傳統、一種持續。傳授知識、能力給下一代是重要的行為,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持續存在。”①布扎工藝的傳承和教化作用也在形象象征的寓意里得到存續。
劍川白族布扎的形象表現在文化象征的作用下形成了一套形象提取和創造的模式:形象一符號意義一形象的創作方法。既是對現有的物象進行自然的模仿,而后將對自然的模仿抽象化為符號,再將其賦予意義,最后得到具有文化意義又與自然相似的形象。劍川布扎的形象表現既有來自于真實生活的寫實表現,又有文化意義的色彩,高度的概括性的抽象和裝飾性處理。作品的形象逼真,做工精細,比例結構準確,具有文化象征性和裝飾效果是劍川布扎的審美品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形象造型上,劍川布扎呈現出立體的效果,用布藝雕塑的方法進行形象的提取。羊、牛、雞、狗等家畜形象提取都來自于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布扎工藝傳承人趙懷珠在創作時還要到現實中進行取材,牛的結構肌肉骨骼的表現也在作品中被強調。寫實性的表現是劍川白族布扎不同于其他兄弟民族布扎的表現特性。現代劍川布扎的形象表現脫離了功能性的約束,開始向藝術陳設品轉型,由寫實性向場景性的轉換也是大型布扎作品的重要表現方式。寫實性的具象描繪使劍川白族布扎形象充滿了靈動和不斷創作的源泉,表現周遭生活現狀,地方歷史,風景,人物風情,生活觀念,美好的愿景都可以用寫實性進行描述。
表現風格上,劍川布扎通過材料具有裝飾性的風格。劍川布扎的布藝材料大多是色彩鮮艷的花布,主要以綢布為主。配以各式的珠寶,亮片,流蘇等,通過剪樣、縫制、刺繡、貼花、捆扎、纏線、疊花、鑲嵌等制作工藝進行完成。材料質感上,追求華麗繁復的裝飾效果。色彩上,劍川布扎以色彩鮮亮的純色為主。根據不同形象的寓意進行象征性的配色,如雞的形象以紅色系為主,龍的形象有金龍、青龍等等,根據不同的象征形象給予配色。另外,布扎工藝的創作主體是女性,在表現上也趨于裝飾細膩的審美感受。
大理白族劍川布扎的形象特點根植于地域性文化的生境,是劍川歷史,人文,社會的方方面面的反映。從創作的主體上看,布扎形象的塑造是劍川女性群體實踐創作,從女性視角出發體現了白族女性群體在時代變遷中社會教育,家庭地位,經濟,生活和思想意識的變遷。從布扎的圖像意義來看,它融合了傳統與現代,民族的共性與個性和地域文化獨特。
注釋:
① 王利兵.人類學視野下的技藝與技術[J]北京:中國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03):7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