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間傳統藝術獨立的美學結構

程期璇（湖北美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一、民間美術的造型結構

美術是藝術的一個類別，其通過使用一定的物質材料，用材料的結構來塑造靜態的視覺形象，從而表現藝術家的精神世界。在我國古代，藝術的主要特點早已被文獻所記載，總結起來就是言志、寄情?！渡袝吩疲骸霸娧灾?，歌詠言?！彼囆g由人類的審美能力所創造的，它的形式載體是由人工所制作，即虛構的。民間美術以其獨有的藝術形態存在于美術系統的長河中。

藝術是情、志、理的載體，也是藝術家與觀賞者之間交流的信號。民間美術作為傳統的藝術形式擁有著最悠久的歷史、最廣泛的地域與受眾最多的人群，并且其最大限度地保有了混沌思維方式和集體無意識的傳承方式。因此，民間美術擁有其他美術形式都無法與之相比的、豐富多彩的藝術形態。原始文化的思維模式、哲學觀念、宗教信仰由民俗傳統充分地傳承下來，而民間美術作為形象物質載體最充分地繼承了傳統。盡管在歷史的長河中民間美術在內容和形式上有很多的變化發展，但其內核一直都一脈相承。

民間美術中的象征手法是一種轉化聯想的方式，它不是以甲物來代表乙物，而是前后兩個物象之間并沒有必然的直接聯系，但經過啟發、聯系成為一種暗示，為人們所理解。如“山高水長”“松鶴長壽”都是福、壽的象征表意，“魚戲蓮”“蓮桂齊芳”也都有其特定的象征含義。實際上象征手法是借助于在群體中已經約定俗成的習俗，對某些動植物賦予特定含義后來表現的。采用象征手法制作的民間美術作品，對于不熟悉民間文化的人來說，無疑是一部難以通曉的天書。

1.意象美學

原始藝術誕生的初衷，決定了民間美術的意象美學結構。民間美術一般以“言志寄情”為目的，用“以象寓意、以意構象”來造型，而不是依靠客觀的自然物象來造型。例如在民間剪紙作品中，最常見的作品都是對對偶婚配的反映以及對生殖繁衍的歌頌。剪紙的民間藝人們必須深入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及民間傳統中約定俗成的形式語言和象征符號。如“魯班橋”，說的是“八仙”之一的張果老牽驢過橋，驢背上有一把傘，“傘”為“山”的諧音。民間藝術家通過藝術化的處理既避開“山”這一高難度的形象刻畫，又達到了視覺上的極致美感，這一處理使得神話傳說中神驢馱著五岳名山過橋的故事更神秘莫測。由此可見，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和巧妙地構思會使觀看者意猶未盡且回味無窮。中國傳統的吉祥圖案，大多都是在中國古代農耕文明的基礎上所產生的，是中國最大眾化的傳統藝術。吉祥的圖案之所以會產生象征意義，是由于當時自然條件以及特殊的社會背景，由此得以孕育誕生，它是中國人幸福觀、藝術觀和思維觀的集中體現。從傳統吉祥圖案的象征意義可以看出，民間藝人們從各個側面反映了一個東方古國不同階層的生活理想，以及積極入世的幸福觀；吉祥圖案也以其象征意味，反映著人們以藝術來記錄生活、美化生活記憶寄寓信仰的藝術觀。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以群眾為基礎，在最廣泛的程度上實踐著藝術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藝術化；吉祥圖案更是以其象征性，表明了中國人不管是在生活中還是在藝術上，都始終貫徹著感性經驗和理性思考相互融合的價值觀。

2.互滲造型

互滲造型是利用互相滲透的思維方式創造超自然物種形態的綜合形象。這種綜合形象是人類智慧的結晶，集中表現了人類豐富的象力和無限的創造性，這類作品以其強大的藝術感染力和奇特的美學趣味深受大眾喜愛。原始的互滲造型也有其造型的規范，這是一種原始的混沌思維。古人強調萬物有靈，萬物有靈的宇宙觀從上古人那里傳承下來，并一直存在于我們的思維和意識形態之中，并且在后人的轉化下轉變成為一種全能的藝術思維符號。民間美術作品作為這一原始性思維的再創造，和古希臘神話所創造的眾神一樣，是人類文化藝術的永恒珍品。龍、鳳、玄武、麒麟等瑞獸祥禽，雷公電母等神像，有的是綜合的圖騰衍化物，有的是將大自然神化的衍化物，有的是生殖崇拜的衍化物，它們都不存在于現實生活中，人們通過互滲的想象，把多種動物的優點特征進行結合重組，形成一個寄托人們意志與美好祝愿的全新藝術形象。

二、民間美術獨特的審美意蘊

1.裝飾變形

民間美術大多受到圖騰崇拜、意識形態和實用功能等等思維的支配，有時會進行意象和象征意味的變形，這是自然生發的變形。以我們都熟知的瓦當為例，在瓦當的藝術表現上，其寓意時常帶著浪漫主義的色彩。制作瓦當的民間藝人們通常運用夸張、變形以及極度概括的手法去刻畫物體，對多種物體的描繪注重神似，但往往會忽略細節以及具體形象的描繪。瓦當藝術是造型藝術的一種，瓦當的紋飾造型是瓦當藝術的核心。其中最典型的要數漢代的瓦當藝術。在漢代，瓦當造型中浪漫的色彩得以充分詮釋，它以奔放的造型處理，夸張的形體姿態，塑造出一個個輕盈靈動而又古樸可愛的藝術形象。如四神圖像紋瓦當，所有的形象沒有做任何的細節處理，藝人以粗線條、粗輪廓進行直接描繪，呈現出來的形象看起來笨拙古樸，姿態不符合現實邏輯，但卻極其大氣，富有原始的力量，這也構成了漢代藝術古拙質樸的風格特點。瓦當是兼裝飾與實用為一體的建筑配件，這決定了它在具有裝飾效果的同時，必須還具備一定的功能性以便為建筑物進行服務。古代瓦當紋飾之所以讓藝人們頗費匠心，其不論是中軸對稱結構，輻射螺旋結構還是靈活布局結構，都力圖能夠在突出主題的同時保有較高的藝術性，且要保證結構均衡，裝飾的效果能得到最大的發揮。

2.多元造型

人類天生就有一種創造形象的能力，并且具有一種把創造出來的形象和原型事物視為同一物體的本能思維。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早在審美意識產生之前，人類就具有了再現的能力。隨著歷史進程的推進，這種再現方式向著不同的圖式觀念與方式進行發展衍化：一種是三維空間寫實性方式，一種是二維平面、多維或自由時空的方式。在中國，第二種方式得到了更普遍的運用，其中自由時空的造型方式又包括寫意性符號、象征性符號、裝飾圖案、吉祥圖案等等，這都是我國古代勞動者智慧的結晶。在中國歷史發展的過程中，所遺留下來的史前藝術品和后來幾千年的藝術品，都反映出我國勞動人民的創造才能、造型能力和豐富經驗以及生活的智慧。中國勞動者的藝術寫實方式是幻想式的。它按照人們理解的固有形態發揮最大的想象并進行再創造，不是模擬對象，而是講求神韻，去本舍末，以神造型。在國際上，對于我國民間造型藝術的“平面觀”裝飾學一直不乏大批學者進行研究，且長期盛行不衰。中國民間造型藝術在中國乃至世界上都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三、民間美術中的構圖法則

民間藝術中的章法布局，講求在富有實用性裝飾韻味結構軌跡的時空律動中布陣取勢，從而構成一定韻律的中心股線，表現出氣勢生動、活潑充沛、姿態各異的藝術特點。民間美術作品的構圖將求空間取勢，動靜相宜，力度均衡，層次分明，隔物換時，格局嚴謹，循序相因。民間美術主要是以內容由此及彼的顧盼、氣勢的延伸來表達主題的。所謂的構圖，就是在布局取勢中通過對形象、姿態變化的把握，來刻畫人物的心理。情態軌跡是無形的，但又可以明確地通過運用花、鳥、草、木、人的移情作用，來表達主題，達到境界。

1.平衡構圖

史前人類的藝術作品中，最能表現出人物、動物、植物以及生活中神采流動的動態之美。中國民間美術作品善于在嚴格的構圖中以動靜組成對比性韻律骨式，使萬物貫穿與相對的時空中。構圖中的動與靜相生相成，共苦共榮。在格局嚴謹、疏密相宜的構圖空間里，這動與靜的關系與心理時空的構圖法則結合、貫通，使畫面顯得不動而動，動者越動。在民間藝術中，民間藝人充分利用造型韻律線在畫面中的“導向”功能，巧妙地發揮適合的構圖方法，將一幅又一幅涌現活躍生機的畫面呈現在人們面前。動勢形態中是剪影的造型是靈魂，創作者善于抓住對象的典型動態，并夸大特征，以此造成強烈的形式美感與張力。作品即有寫意又不乏變形創造，采取動靜想成的造型方式來表達勞動人民的內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及現實的生活場景。

2.寫意構圖

漢代畫像磚很少雕琢細部，而是在時空律動的序列組合下布置空間層次、印象效果和動作效果，并以時間貫穿序進，以心理時空來抒發心神。不管是動物、花卉，還是一些成語題材，都寄托著勞動人民美好向往，表現了當時的傳統觀念，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民間美術作品運用寫意構圖手法，視點圍繞對象做環形運動，對物體的各個側面及背面進行方位的展現，這種構圖手法在民間美術作品中及其常見，并廣為流傳。在民間美術作品的構圖中，視點不是固定在對靜態畫面的復制，而是著重體現理性綜合的象征意義，它有自己的邏輯，這是一種表達主觀愿望的心理邏輯。

中國的民間美術強調對心理空間感受的充分表達，并在空間取勢中達到力度均衡的效果，是對生命力度的充分發揮。中國民間美術作品的章法與布局，源于遠古人的實用工藝制作方法。在民間工藝中，我們可以發現民間藝人獨特的造型方式和超前的審美意識。構圖表現中以白當黑，對于各部位之間的遠近聚散、高低呼應、屈伸低昂、縱橫反正和起落疏密的關系，去其雷同、增強對比、密處加密、疏處更疏，正所謂“密不透風、疏可跑馬”。民間美術是無數代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是無數勞動人民創造力的集中體現，經過時間的推移，民間美術滲透到了一切精神文化和民族情感之中，沒有任何一種藝術像民間美術那樣和民眾的社會生活、風俗習慣有著這樣廣闊而緊密的聯系。民間藝術對于我們開闊視野、提高審美水平、了解祖國的民族藝術傳統、發掘各種潛在功能，具有潛移默化的作用和不可低估的價值。民間藝術中那些蘊涵著強烈原始生命里和生命意識、充滿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的民俗風物和傳說，這作為中華文化實體中的寶貴的隱性資源，越來越受到本國以及國際上當代藝術和設計的青睞。民間美術作為特定文化形態中的產物，同時為現代教育提供了新的媒介和方式，促進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思維意識的全方面發展及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