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文 軍 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院長
社會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方面。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在社會治理方面一個非常重要的亮點就在于進一步把社會治理的制度基礎和體系格局提升到一個更加完善、更加科學系統的高度來認識,并立足于當前中國的具體國情和發展實踐,在構建社會治理新格局中,首次提出了要“加快推進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和“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的概念,從而為把制度優勢更好地轉化為國家治理的效能,為建設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國提供了更為持久的制度支撐和發展方向。
“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是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推動社會治理和服務重心向基層下移的重要表現形式和具體落實措施。加快推進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就必須要把更多的資源下沉到基層,更好地為基層治理提供精準化、精細化服務。因為“市域”不僅具有承上啟下的樞紐作用,是連接國家宏觀層面社會治理與基層社區治理的橋梁和樞紐,也具有以城帶鄉的引擎作用和以點帶面的示范作用。抓好市域層面的社會治理工作,既可以對上承擔貫徹黨中央決策部署的重要責任,又可以對下指導基層一線的社會治理工作,具有國家治理現代化戰略的“實施者”和落實基層治理工作的“組織者”的雙重角色。
長期以來,“市域”在我們國家治理體系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同時,“市域”也是觀察矛盾風險走向的晴雨表、守住安全穩定底線的主陣地、滿足人民群眾新需要的大平臺。市域有自身獨特的治理基礎和資源優勢,不僅對解決群眾“急、難、愁、盼”問題擁有一定的資源基礎,而且對一些棘手的重大問題也具有較大的回旋余地,是防范和化解社會矛盾與風險的關鍵層級。當前,推進“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就是要堅持共建共治共享的發展方向,圍繞“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不斷提升市域社會治理的引領力、統籌力、聚合力和驅動力。
“社會治理共同體”不僅僅是一個聯結形式上的共同體,更是一個具有實質內涵的共同體。“共同體”是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于1887年首次提出并加以分析的一個社會學概念。滕尼斯所認為的“共同體”是一個由同質人口組成的關系密切、休戚與共、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撫的具有共同意識和情感的社會生活共同體。今天,“共同體”的形式與內涵都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不僅出現了“地域共同體”“職業共同體”“利益共同體”“關系共同體”等帶有外在取向的實體性的共同體概念,還出現了“情感共同體”“文化共同體”“想象的共同體”等帶有內在取向的隱含的共同體概念。習近平總書記在論述有關“共同體”的觀點時,曾先后提出過“人類命運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和“社會治理共同體”三個共同體的概念。這三個“共同體”可以看作是從相對微觀的個體與社會到更為宏觀的國家與世界的聯結形式,也體現其為人民群眾、民族國家和全人類謀求福利的宏大愿景和歷史使命。
從學理上分析,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其不僅是一個包含著主體、客體等“一核多方”聯結形式在內的工具性的共同體,更是一個具有情感、文化和心理認同在內的價值性的共同體。從社會治理的主體來說,“社會治理共同體”包括了參與社會治理的各個機構、組織、群體甚至公民個體在內,強調在社會治理過程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實現從原來單純的政府負責,向“人人有責、人人盡責”的轉變,從有限的“一核多方”的共治主體,向更具凝聚力和包容性的“社會治理共同體”提升。從社會治理的客體來說,“社會治理共同體”也同時包含著治理的對象和客體,是治理主體與客體共享的一個過程。“社會治理共同體”所倡導的“人人享有”不僅較好地表達了“共同體”的參與感、認同感與歸屬感,也充分表達了“共同體”成員的獲得感和幸福感,而這正是社會治理的價值旨歸。“人人有責”要求在社會治理中培育民眾更強的責任意識,“人人盡責”要求增強民眾參與社會治理、履行社會責任的能力,而“人人享有”則是人人有責和人人盡責的自然結果和價值追求。
邁向市域社會治理共同體的新時代,其要義就在于使城市社會治理的功能、價值和意義回歸到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之中。對此,筆者認為,我們可以從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出發,來建構地域性的社會生活共同體和職業性的勞動與工作共同體,其指向可以從兩個方面理解:
一是作為社會組織形態的共同體。傳統的地域性共同體本身即是社會人聚集形態的一種類型。現代社會以人群的分化和多樣化為基本特征,市域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建構應當基于居民的多樣化需求培育多樣化的組織,通過多樣化組織之間的交叉、聯結與合作體現出地方性和職業性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內聚性和有序性。這其中最重要的形式包括“生活共同體”和“職業共同體”,這兩種共同體都是市域社會治理共同體的主要形式,也在很大程度上構建了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世界。當前,在市域社會治理過程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構建起以黨組織為核心,功能健全、運轉有序的社會治理組織體系和居民社會參與平臺,力爭達到“以優美的環境吸引居民駐足、以優質的服務滿足居民需求、以豐富的活動引導居民參與、以完善的功能提高居民素質”的市域社會治理效果。
二是作為精神文化形態的共同體。在滕尼斯那里,決定傳統共同體內聚性的是社會人的“本體性意志”。在這個意義上,市域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存在也是一種精神性的、文化性的存在,體現為同一地區居民共享的集體意識和鄰里文化。精神文化和情感歸屬作為地緣性的精神文化共同體的核心,是市民鄰里之間相互聯結的精神紐帶和情感認同,促成鄰里之間的人際信任和心理認同,從而最終會影響到市民之間的交往方式、組織需求以及組織形式。由此看來,如果說市域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的社會活力來自居民自覺自愿的組織化行為,那么,各種社會文化、情感與心理的認同就是這種自覺自愿的精神動力,是市域社會治理邁向現代化的強大推動力。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積極培育社會組織、不斷完善公共服務、努力創新社會治理體制,最終都是為了增進居民對城市的認同感、歸屬感、幸福感,這也是市域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的關鍵和根本所在。